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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指望吴松云立即回复，杨烨把手机放下，百无聊赖地环视卧室一圈，终于锁定在电视机上。他把电视打开，聒噪的声音充斥了房间，勉强驱散一点冷清感。但节目中大量听不懂的外语，又不断提醒杨烨他是个外来人的事实。 杨烨蜷在沙发上，肆无忌惮地哭出声来。 也许他应该把杨卓一起带过来的，那样他至少不会太难受。小卓在那边过得怎么样？黎修明会不会迁怒于他？自己走了，小卓的学习成绩不会一落千丈吧？他一定又会恨我吧。 落到如今这个局面，真不知该怨恨谁、指责谁。 于是只能哭，发泄地哭，迷茫地哭，委屈地哭，更为自己不知该为什么哭而哭。 未来……他曾经以为还会有未来这种东西，熬过长夜就是黎明。但现在他发现，长夜之后是下一轮长夜，他在涨落的潮水间挣扎着窒息。 就算现在悄悄地死了，恐怕也没有人会发现吧。 “叮咚。” 手机的提示音响起，打破了杨烨沉浸式的悲伤，他抓着胸口的衣服，慢慢伸出手去，将手机捞过来。 屏幕上的人名是“松云”，对方回复他了！杨烨强打起一点精神，点进消息框。 “谢谢，我这边还好。你怎么样？” 一腔悲伤终于在那句短短的反问中寻到发泄的途径，杨烨吸一下鼻子，回复道：“我刚刚哭了，我很难受，这里的人说的话我都听不懂，我没有认识的人，我有点害怕。” 对面过了几十秒才回复：“那你想回来吗？” “不！不用，谢谢你，我真的很谢谢你帮我出国。我不想回去，我害怕被黎修明找到，我也不想走在街上被人认出来。至少这里没那么多烦心事，挺好的。”对比之下，杨烨突然有些接受了国外的寂寞氛围，无人问津至少比被人人认出来好多了。 吴松云又是过了一会儿才说：“但你很难过。” “没事的……过一会就好了，我会自己调整好情绪的。” “你可以和我聊一聊。”这回吴松云回复得很快。 “真的很谢谢你。”杨烨发出一声很响的啜泣，但那是因为感动，“我怕打扰你，黎修明有在你身边吗？他会不会发现你在和我联系？他会找到我的位置吗？” 吴松云又不说话了，杨烨焦虑地盯着屏幕，也不知过了多久，对面终于发过来一条语音：“放心，我没事，你也很安全。” 确实是吴松云的声音，杨烨知道对方是用这个方式让自己安定，他反复听了几遍语音，熟悉的声音让他的心慢慢地暖和起来，仿佛回到自己的国家一般，也不是那么寂寞了。 “谢谢你，松云。”杨烨还是不太好意思，“你真的帮了我很多。” 吴松云只回复了一个“嗯”字。 不知为什么，杨烨总觉得吴松云表现得有些冷淡，难道他在黎修明那边吃了瘪，所以心里其实还藏着不满？惴惴不安时，又看见吴松云发来一条消息：“你刚刚说你哭了，为什么？” 被吴松云这么一说，杨烨又有点想哭。“就是……我真的很难过，我在这里好寂寞，但我也不能回去。我觉得我好失败，我想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打字到这里，杨烨又忍不住哭出声，瘪着嘴发出一声悲鸣，“我感觉日子不会好起来了，真的不会好起来了，为什么别人可以那么幸福，为什么我却只能一直遇到这些事？” 越说越委屈，杨烨干脆放下手机，捂着脸继续哭。等到吴松云的新消息发来时，杨烨的整张脸已布满泪水，视线更是模糊得看不清屏幕。 “你觉得，怎么样才算好起来？”吴松云只提了一个简短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大概就是感觉幸福吧，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而且，我真的觉得好不起来了。我爸爸死掉了，我以为好起来了，结果没有。黎修明来找我的时候，我以为我要好起来了，其实也没有。后来我终于决定摆脱黎修明了，又遇到了现在的事。我好不起来了，生活再也好不起来了。” “如果黎修明死了，你会觉得好一点吗？”吴松云问。 杨烨觉得有些奇怪，他以为吴松云和黎修明关系很好，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但还是顺着吴松云的话往下想，终于不寒而栗地摇了摇头：“不、不要了。”他说，“他只要不来打扰我，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就可以了。” “你为什么不希望他死？” “我不知道……”杨烨喃喃自语，“其实，在得知他就是当年强奸我的那个人的时候，我确实恨他恨得希望他死掉。但是，我看见他倒在地上、他的死真的有可能发生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又很害怕。”杨烨想了想，“我可能是怕他的死给我带来麻烦，我不想被当成杀人凶手。” “那如果他自杀呢？怎么样？就不会给你带来麻烦了。” 沙沙声传来，杨烨扭头看一眼窗外摇摆的树影，打了个哆嗦。“我们可以不聊这些话题吗？我真的很害怕。” “别怕，”吴松云的语气又变得缓和，“没事的，黎修明不会去找你的，你在那里很安全。”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来找我？” “因为他最近的情况很不好，他的公司遇到了很严重的情况，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他每天都很忙，身体也很差，他没有时间去找你，也不敢去找你。” “不敢？”出国以后，杨烨第一次露出笑容，但却是苦涩的笑容，“他有什么不敢的？” “他知道你讨厌他，不想看见他，所以他不敢跑到你眼前，让你不开心。” 杨烨觉得自己和吴松云聊着黎修明的情况着实诡异，慢吞吞地回道：“他怎么可能这么想。” “我是他的心理医生，我当然知道。”吴松云说，“你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找心理医生吗？还有他对你的想法、他做的那些事的原因。” “……你说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杨烨觉得，了解黎修明这个人本身，比面对他的画皮轻松多了。 “他一开始找心理医生，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可能有人格分裂症。但其实不是，他很正常。他很清楚他做的所有事，他知道对错，也明白什么事不应该做，但只要让他知道犯错不会受到惩罚，他就会去做。他把自己的能力看得很重要，在他看来，只要他让自己有能力摆平一切，就可以做他想做的任何事。” “但事实确实是这样，”杨烨脱力地趴在床上，“他可以随心所欲，他也用不着去理解那些被他伤害的人……真不公平。” “但现实就是，不管他伤害别人到什么程度，只要给出足够多的钱，那些人还会反过来感谢他。钱能买到所有东西，包括规则。” “不是所有东西，”杨烨的眼神黯淡下来，“就算他想以同样的方式对我，给我钱，收买我，我也不想原谅他了。” “为什么？” 杨烨不知道吴松云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有些东西，不是用钱就能弥补的。他没办法把泼出去的水收回来，也没办法让结疤的伤口恢复如初。他如果真想用钱解决这件事，那也太侮辱人了。他的钱能让他身体变得和以前一样健康吗？如果别人强奸了他，他要多少钱才能假装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但他如果其实早就通过别的方式补偿了你，只是没有告诉你呢？” “什么方式？”杨烨牵起唇角，“你是说，他给我的钱？” 言及此，杨烨胸口起伏，心中疑虑更甚。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种解释：“你是在帮黎修明套我的话吗？”他打字的手指都在发抖，“你希望我原谅他，是吗？” 吴松云迅速回他：“不，我理解你，我没有希望你原谅他。对了，你一个人在国外太寂寞的话，不如去旅游吧，怎么样？”吴松云又说，“你想去环球旅行吗？我帮你找几个导游，你想去哪个地方玩都可以，如果钱不够用，就来找我。” “你没必要这样……”这下，杨烨迅速愧疚起来，为刚刚对吴松云的怀疑，“我是出来逃难的，不是来享受的。” “你要学会享受，杨烨。你有资格享受它，你也理应得到这些东西。我知道这也许很难，但你要相信，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隔着屏幕，杨烨仿佛能听见对面的吴松云温和的声音，“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明天就把导游的联系方式给你，如果你害怕被黎修明发现，也可以自己找当地人。总之，出去玩一玩，好吗？” “真的……真的很谢谢你……”杨烨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了。我也没办法离开那里，你真的帮了我很多。” “没事。”吴松云说，“如果你有什么想要倾诉的，欢迎随时来找我。”
第163章 ===== 我走进病房时，黎修明正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机，神情专注，嘴角甚至还抿着一丝笑。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的手机屏幕上似乎显示的是和某个人的聊天记录。看见我，就迅速把手机放下。那副样子让我以为撞见了鬼，要么就是他出轨了，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事。杨烨一离开，他就和别人撩骚，真是臭不要脸。 “看样子，身体恢复得不错嘛。”我忍不住捏起嗓子，阴阳怪气道。 “谢谢。”黎修明很平静地注视着我，让我忍不住怀疑他又想出了什么坏主意，防备地走到他身边，冷笑一声：“你找我来干嘛？我先说好啊，你可别指望我叫你爸爸。我原本有有一个爸爸，可惜啊，被你赶跑了。” 黎修明像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眉眼突然弯起来：“小卓，其实你自己很清楚的，不是吗？他丢下你跑了，你想欺骗自己，替他解释，但都改变不了他一声不吭离开你的事实。对于他来说，你是累赘，这是自己很清楚的事实。” “胡说八道！”我感觉脸张得通红，真想把黎修明那张叭叭的嘴撕成碎片，“他……他有苦衷。” “苦衷就是把你扔给我吗？”黎修明在笑，但是眼神很冷漠，他毫不掩饰对我的厌恶，“苦衷就是不顾你的死活，自己跑出国逍遥吗？” 我正想发作，想替杨烨辩解说不是那样的。下一秒，黎修明又想到了什么，微微笑道：“啊，你不愿承认又其实心知肚明的样子，真让我感到怀念啊。” “你应该不知道吧，很多年以前，他也像这样，突然地从我身边离开了。如果他没有走，也许你现在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儿子了。看见你如今也能体会到我当时的感觉，我突然觉得……你总算有点我儿子的样子了。” 我把牙咬得咯吱响：“我刚刚说了，你别想着我把你当成爸爸！他离开你，那肯定是因为你对他不怎么样。” 黎修明打量着我，这回露出的笑容带点嘲讽意味：“我也确实不想做你的父亲，我可不想承认我有这么蠢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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