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不外乎喜欢聊些儿孙的事儿,程廿柔声说:“我在S大中文系当讲师,教汉语言文学。”
老人的眼神是不加掩饰的赞赏,点点头:“一个月多少工资啊?”
程廿完全没有被人窥探隐私的不悦,一五一十地说:“七千多,绩效奖金什么的一年发两次。”
赵老更加满意了:“呦……不错不错,有编制,铁饭碗稳定啊……”
上了年纪的老人很少有不喜欢他的工作的,程廿以前也经常被邻居大爷大妈夸奖,给他说媒的也很多。但这点钱对赵老来说掉在地上都不屑去捡,程廿汗颜道:“勉强养活自己罢了。”
“一整年加起来有多少?”赵老刨根问底。
“小二十万吧。”
“有五险一金吗?”
“有六险二金。”
“徐妈,快快,再给孩子加点饭。”赵老指了指程廿空了一半的碗,对徐妈吩咐。
程廿连连摆手:“够了够了,我平时一碗刚刚好。”
徐妈还是抢过了他的碗,给他盛得满满当当的放回来。
程廿简直不知道怎么回应赵老的热情。又听他问:“今年几岁了啊?”
“过完年二十九周岁。”
“家里爸爸妈妈都做什么的?”
程廿心里有了点主意,看样子赵老还没把自己的背景调查得很仔细。
“我妈在我上中学的时候生病去世了,我爸他……退休了,没有工作。”
“哦……没有娘的孩子,可怜呐。”赵老看他的眼神更疼惜了,“我妈生下我就改嫁了,那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坐月子的时候连干饭都没得吃,只能喝粥,那时候日子真苦呀。”
程廿听了这话,叹息之余,心中某个淤堵的地方似乎莫名通畅了些许。就算是赵氏,往上数三代,还是一贫如洗的。这样想想,仿佛自己就能和赵煊,和赵家这些人物拉进一些距离。
赵老脾气性情这么好,谈起天来完全没有架子。程廿看时机正好,放下碗筷,鼓起勇气问出了早就想知道的答案。
“赵老,您为什么突然找我?”
老人深深凝视着他的脸,浑浊苍老的眼眸如古井无波,良久,轻叹了口气:“我前两天刚知道你,才发现你跟了小煊快有十年了吧。这混小子,这么大的事都不让我这个爷爷知道。”
程廿握了握拳头,犹豫了一下,淡淡道:“是的,但我们已经分手了。”如果可以,他不想对每个跟赵煊有关的人声明这件事了。
“你是个好孩子,可惜你们没有缘分。”
程廿颓然点了点头,心道岂止是没有缘分,家世、相貌、等级、地位……哪一方面都很不搭边。
老人探究的目光一点也没有减弱:“你前两天在他婚礼上,怎么又跟阿棋走了呢?”
看样子赵老是明白那个被屈秦风求婚的人正是自己了。程廿顿时觉得很不好意思,他搅和了人家大孙子的婚礼,还客气地招待自己,尽管把他“请”过来的一路不是那么友好。
程廿想了想,半真半假地说:“我预感到屈总在婚礼上会向我求婚,但我不想答应,就拜托赵极棋帮我,我只是找个借口离开那里。”
赵老精神一振:“那你是认识阿棋了。既然小煊那小子不珍惜,跟你断了,那你就跟阿棋吧。别看他虎头虎脑的看着不太聪明,一副吊儿郎当的贱样,好在还年轻,体力好得很。”老人意味深长笑了两声,“嗯,等级也跟小煊差不多,你不吃亏的。”
程廿目瞪口呆,猛地站起来:“您误会了,我跟他……我跟赵极棋不是那样的关系。”
“不是吗?”赵老困惑地看了看他,若有所思。
起初程廿以为赵老把他绑来,是为了敲打自己不要继续缠着已婚的赵煊。但老人家却乱点鸳鸯谱为他和赵极琪说和,如此看来,极有可能是赵极棋搬出他家里大家长来劝说自己。
这的确是眼下最合理的解释。程廿分外为难,赵老竟会顺着自己的二孙子,亲自出面见他一个无名小辈。他不想拂了老人家的面子,但这种事哪能长辈一句话就说通了呢?
“你急什么?”赵老招招手,让他坐下来,又慢腾腾地给他夹了一筷子菜:“上次你救过他,老头子还以为你俩凑成一对了呢。"
程廿坚定地摇了摇头,击碎老人保媒拉纤瞎撮合的热情:“那次是意外,任何人遇到危险我都会去帮上一把的。”
“不是因为你喜欢他?”老人眼睛里跳跃着的光彩。
程廿一板一眼地说:“我和他是不可能的。对不起啊,赵老。”
赵老挥了挥手:“你年级比阿煊还小两岁,也叫我爷爷吧。”
程廿羞赧地哎了一声,抬起头用纯粹的目光看着老人家:“赵爷爷,我真没那个意思。”
赵老“唔”了一声,闭上眼睛似乎陷入了冥想,两片松垮的眼皮耷拉下来,看起来很有禅意。程廿等了半晌,赵老又说:“那我大儿子呢?”
赵翀的大儿子,便是赵煊的父亲赵鹤行。程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您说什么?”
“我算算啊,他今年五十五了,年纪是不小,但是他是儿孙辈里股份最多的,跟赵煊他妈没有离婚,也跟离婚差不多了。现在他身边有个花枝招展的Omega,我不喜欢那个狐媚子,赶明儿就把他收拾了。趁他还能生,你只需要给他生个孩子就行,之后咱们赵家不会亏待你的。”赵老拍了拍程廿的手背。
程廿整个人都傻了,听着老人絮絮叨叨的言辞,像是听到了天外来音。
他缓了缓,缓慢地接受到赵老话里话外的意思,胃里泛起了恶心。 ----
第60章 第 60 章
程廿瞠目结舌,完完全全完全说不出话来。
如果他没听错,赵老一开始的意思是让自己跟赵极棋在一起生个孩子,他拒绝了,赵老又提出让他跟赵鹤行生一个。多么荒诞的提议,赵鹤行可是赵煊的父亲!
当初赵鹤行是第一个反对赵煊和程廿在一起的,但没有强硬要求他们分开。因为赵鹤行从始至终不觉得程廿是个威胁,赵煊的婚姻不会被一个平平无奇的A级Omega左右,充其量是个陪他过夜的玩物罢了。事实证明的确是这样,赵煊轻而易举地抛下程廿娶了令父亲心满意足的周家Omega。
赵鹤行对待程廿只有蔑视甚至是无视,站在程廿的角度上,他是有些怵这位长辈的,寥寥几次见面,打招呼都是两腿战战,硬着头皮。可赵老竟然想让他给赵鹤行生孩子,想想就让人难堪到极点。
半晌,他喃喃:“我不是很明白您说的是什么?”
赵老慢悠悠啜了口饭后茶:“你是我赵家人,总得挑个人,生个孩子。”
程廿很快镇定下来,思绪如电流一般闪过,细品赵老话里的意思。或许其中的关键不是赵极琪也不是赵鹤行,这个对象是谁不重要,只要是赵家人,不管哪个都行,只要程廿生个孩子。但赵老到底目的何在?程廿百思不得其解。而且这种随随便便让人生个孩子的说法让他很不舒服。
程廿平复了些许心绪,僵直着身子,诚恳无比地说:“我知道我从中学起便开始受赵氏的恩惠,但过程中我也在……为赵总服务,这些都是合同中写明了的。如果还不够,我会继续用收入偿还欠你们的恩情。但是您提出的要求,我根本做不到。”
赵老深深看他,明明脸部表情没有很大的变化,那一瞬间却让程廿陡然间不寒而栗。赵老靠在椅背上,两手交叠撑着拐杖,看着外面的郁郁葱葱的菜地问:“你知道小屈总为什么对你感兴趣吗?”
“……不知道,您什么意思?”程廿的双眼蒙上一层阴翳,他意识到这背后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对劲。
“你什么都不知道。”赵老长长叹息,摇摇头,拍了拍程廿的手背:“什么都不知道的娃娃,一个人大摇大摆走在路上,这可怎么得了,外面都是坏人,太危险了,你就住在我这儿吧。”
老人古浊的眸子依旧平和,泛着慈爱的光芒,竟教人凛然生畏。程廿感觉自己一眼就被看透了,从上到下,从里到外。
他彻底意识到,对面坐着的尽管是个耄耋之年,同时也是个叱咤风云、城府极深的可怕商人。
商人重利,没有好处的事,他们不会干。他想从程廿这里得到什么?程廿又能给他什么?Omega最宝贵的是他们的生育资源,但和程廿一般的Omega遍地都是,难道真因为过去赵氏施舍给他一些资源,非抓着他不放吗?
外面太危险了,又是什么意思?坏人?在程廿眼里,现在赵翀才是那个坏人才对吧。还有赵煊派人随时随地的保护……这一桩桩都让程廿觉得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困在某个逼仄的角落。真相隐伏难觅,前路晦暗不明。
“天色很晚了,我该回去了。”程廿微微弯下腰,对赵老鞠躬,转身,却看到两个佣人缓缓关闭院落外的黑色栅栏。
程廿回头,那个把他绑来的保镖头子正在他背后。
“好好守着他。别碰着、摔着咯。”老人被佣人搀扶起来,做上轮椅,徐妈推着他进房间去了。
程廿有满腹疑问,却没法说出口,这里也没有人会回答他。
“程先生,请。”保镖头子往后退半步,侧身为他让了一条路。
程廿企图转身逃走,可那个熟悉的能让他陷入昏迷的信息素又出现在空气中。
当晚,程廿是在这栋山间疗养别墅里过夜的。
他惊魂未定,做了一宿的乱梦,梦到赵煊的盛大婚礼,梦到了和他在法国平静的生活,梦到小时候父母的矛盾,无尽的争吵,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自己,最后还见到了屈秦风,他温柔地牵起了程廿的手,再一次问出那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
“你的信息素等级,是A吗?”
程廿乍然惊醒过来,在寂静的黑暗中粗声喘气。缓了缓,在床边摩挲两下,找到开关打开灯,眼前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他费力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入口之前,他犹豫了,怕水里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很快,他明白过来担忧是多余的,猛灌了一大口水进去。
窗户被防盗窗封死了,门外有两个高大的保镖,24小时守着这个小房间。头顶的每个角落都有监控。程廿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皱着眉头,静静思考起来。
从小到大,程廿就是平平无奇的A级Omega,中庸的等级,中人的相貌,丢在人堆里不会获得过多注意,在婚恋市场上算比较受欢迎的。但任何s级以上的极优A都不会多看自己一眼。他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让赵老把他当个香饽饽一样看管起来。
147 首页 上一页 56 57 58 59 60 6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