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隔壁桌的女同事白玫从磨砂玻璃挡板一侧露出头。 她见温亭没了魂似的摇头不语,白玫给他递过来一份文件:“清醒一下,把这个项目进展看看,等会儿你负责汇报。” 温亭接过文件,打算去洗手间洗把脸。 正值午休期间,办公室的人在休息,洗手间里只有温亭一个人,他在盥洗池前弯下身,水流冲击着池壁,安静的空间里充斥着“哗哗”水声。 温亭闭着眼不自觉想起季之木:他怎么会在榕城?怎么会去楼下的咖啡馆?怎么会和自己打招呼? 水流声戛然而止,温亭抹了一把脸,看向镜中人:刘海被水微微打湿,额头的水珠滑落到鼻梁上,鼻尖被搓得泛红。 镜面上附着一层雾气,这几天南方遇上回南天,空气中都是湿气,墙壁地板皆挂着一层水珠,人走着稍不留神便打滑。 不知是镜上的雾气还是温亭的心情,他看到镜中的那双眼睛些许湿润,这让他回想起刚刚在咖啡店时季之木的那双眼睛,他对自己会是什么态度。 怨恨?厌恶?鄙夷? 可是在长达半分钟的对视里,温亭没有捕捉到任何情绪,季之木漂亮的眼睛中一片平静。 或许当年的事于季之木而言已是过眼云烟,只是温亭把自己的分量端得太重,以至于逃跑的身影过于慌张。耿耿于怀,便容易自乱阵脚。 太狼狈了。 温亭从一旁的抽纸盒中抽出一张擦手纸,将眼睑下的水珠擦去,然后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篓。 * 下午两点,温亭把项目进展整理好,准备待会开会汇报。他强行将季之木从脑里甩出去,暗示这只是巧合,他们不会再有交集。 手机上收到一条好友申请,对方说自己是魏禾,温亭想了一分钟魏禾是谁,终于想起是中午的相亲对象。 他羞愧难当,中午的见面频频走神,也得亏魏禾还有心思加他。 魏禾一通过好友申请就发来一个餐馆定位,给温亭介绍里面的招牌菜式,问他有没有忌口,又问他什么时候有空。 温亭谢过他的热情推荐,说自己没什么不能吃的,等忙完这段时间就能约。 还没等到对方回复,温亭就把手机反扣在桌面,收拾资料准备去会议室。恰逢白玫从办公室玻璃门外走进来,后面跟着最近部门新招的一个实习生。 实习生是个男omega,叫谢晚洲,能力很不错,但性格太弱了,不懂拒绝。说好听点叫老好人,难听点就是软柿子,谁都能捏一把。 他们办公室有几个老人借着资历久,天天小谢长小谢短,从吃喝到工作上的杂活都给小谢交代清楚,就差没开口让谢晚洲给他们当保姆。 白玫作为办公室唯一的女alpha,非常看不惯这种仗势欺人的行为,高调表示自己来带谢晚洲,意思是小谢不会再接手其他人的杂活,手下一切安排都听她的。 白玫面无表情走过来,谢晚洲在后面耷拉着脑袋,慢慢坐回自己的位置。温亭觉得有点好笑,小声问她:“你训他了?” 白玫一边收拾开会资料一边回温亭:“只是叫他不要多管闲事,中午给我买饭了,我又不是四体不勤,我是在带实习生不是在招保姆。” 最后一句话声音略高,白玫好像有意让办公室的人都听到。 温亭看到谢晚洲的背一下子抻直了,随后慢慢弯了下来。他朝白玫笑道:“行了,慢慢来吧。” 会议室里坐着温亭和他这个项目组的人,包括白玫、谢晚洲以及一个三十岁的男alpha王奕,组长陈青云还没到会。 原定下午两点半的会议,现在已经过了将近十分钟,温亭低声问白玫:“陈青云人呢?” 白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还什么陈青云啊,他被调走了啊,中午人事部小何来说的,今天来的是新组长,你不知道吗?”她转动着眼珠子回想了一下,“噢,你是不知道,小何来说的时候你不在。” “这么突然?”温亭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动感到惊讶。 “嗯...小何也没说原因,但是你知道陈青云那人什么德性,估计是平时干多缺德事被举报了,反正,他那种烂人,走了也是好事。” 白玫想起陈青云平时那副油腔滑调的样子,一阵犯恶心。 温亭若有所思般点点头,陈青云对部门的年轻下属职场骚扰也不是一两天的事,私底下都在传他爱对女同事开黄腔,揣着两只咸猪手不安分。 但他在部门里资历及职位最高,没人敢真的走到他面前说不是。温亭如果不是真心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根本不愿意和陈青云有过多接触。 参与这个项目后温亭曾委婉地提醒过陈青云几句,陈青云听后,对着温亭讥笑一声:“小温,你要走的路还很长。”惹得他出门后狂翻白眼,差点翻不回来。 “那新组长是谁?”温亭好奇道。 白玫用手指点着额头,摆出一脸苦恼的表情:“完了,我也记不起来,反正我应该没听过那个名字。” 温亭皱了皱眉:“没听过?不是咱们部门的人?” “嗯,小何说是上头新调来的,说挺有本事,让他过来带个新项目试试。” 温亭一听,心里嘀咕这算哪门子理由,不是本部门的,一上来就带新项目,属于是铁匠绣花,不是天才就是关系户,温亭更倾向对方是后者。 十分钟过去,万众瞩目的新领导还没到,温亭对此人的第一印象更差了。 白玫还在努力回想新组长的名字,可惜她左耳进右耳出,只记得对方是个三个字的怪名儿,其他一点记不起来了。 于是她看了眼坐在对面还没从低谷中爬起来的谢晚洲,敲了敲他面前的本子:“小谢,小何说那个新组长的名字叫什么来着?我是压根想不起来了。” 小谢抬眼飞快地看了下白玫,又将头低下去,低声说出一个名字。 温亭还沉浸在“倒要看看这个新领导在整什么幺蛾子”的颅内吐槽大会中,突然被白玫拍桌子的声音惊到,听到她兴冲冲地说:“对!季之木!” “什...什么木?”温亭希望自己耳背了。 然而事与愿违。 下一秒,会议室的门敲了两下被推开,高挑英俊的alpha走了进来,朝他们点点头,说:“抱歉来晚了,我是季之木,今天起接手本组的项目。”
第3章 内急 ====== 季之木坐到主位上,向组员们简短解释晚到的原因是在和主任做工作上的交接。他迅速切入正题:“谁来做汇报?” 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种吊诡的沉默,温亭此刻非常想冲此前对于偶遇巧合过分乐观的自己打上几拳,最好打晕过去,至少也比现在头脑发晕还得迎难而上的状况好受。 他看看白玫,白玫也在看他,眨了眨眼暗示他怎么还不上。他又看看谢晚洲,果不其然小谢在低着头看他那做会议记录的破本。他再看看王奕,王奕正打量着这位年轻的新组长,粗眉微微挑起。 然后他顺着王奕的目光看过去——季之木正盯着自己。 温亭瞬时一股血液直冲脑门,条件反射般“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抱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绕到投影仪前插线投屏,整个过程没有看季之木一眼。 温亭暗暗想:这没什么,就当是一根木头杵在中间。 起初温亭有些磕巴,但他很快调整过来,每个环节抓住关键点说明现阶段遇到的困难以及突破点。 季之木没有再看他,认真盯着PPT,时不时向温亭抛出两个问题。温亭也没有看他,而是盯着季之木背后的白板理逻辑。于是这场会议在半个小时内结束了,效率颇高。 收拾东西出会议室时,白玫凑到温亭耳边问:“我怎么觉得你刚才这么三白眼?” 温亭梗了一下,逗她:“我本来就是这种眼神。” 他假装一脸严肃地瞪着白玫,俩人小打小闹走到门口,后面突然传来季之木的声音:“温亭,你留一下。” 太背了,温亭心想。 白玫在门外朝他做了个用手分别点左肩右肩额头胸口的画十字动作,于是温亭真的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而后转过身,朝季之木耸耸肩,等他发话。 季之木还站在座位旁边,见温亭没有过来的打算,便慢慢向他走过去。 温亭心想,有什么事非要走这么近说吗?却见季之木突然朝自己倾过身,吓得他瞪大眼睛慌乱地向后退了两步贴到墙壁上,然而季之木只是伸手拉过他身后的把手将门关上,后退了两步。 温亭又心想,有什么事非要关上门说吗? 七年过去,季之木长高了不少,温亭在他面前略矮半个头,他不敢直视季之木的脸,只好盯着喉结看。他看见季之木的喉结上下一滚:“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温亭被问得一时发懵,这人怎么突然开始打直球了,他记得季之木小时候是那种拿钳子撬开嘴巴才肯施舍一句话的闷葫芦。 8岁时温亭跑到季之木的房间,问他要不要去公园玩,季之木当时身体不好,坐着轮椅常宅在房间不愿出门,也不愿让人打扰,只有温亭大大咧咧地每天往季之木房间跑。 季之木家的佣人担心这会惹烦少爷,但神奇的是,季之木从来没有赶温亭走,只是从不参与温亭的单向娱乐活动。 温亭坐在地毯上边搭积木边自言自语:“这是黑熊骑士,他准备冲进城去救公主了。”一会儿却自顾自摇头,叹道,“但是城门我还没搭起来。” 季之木则坐在轮椅上,像看狗熊一样看着温亭,一言不发。 这天下午,温亭的小学同学找他去公园玩,但温亭觉得应该先给季之木说一声,万一他待会儿看不到自己很伤心怎么办? 可是季之木听完后仍坐着轮椅不动,小脸朝着窗子,一副伤春悲秋的模样,不搭理温亭。 他走到季之木身侧,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试图拉回对方的注意力,温亭说:“我可以推你去的,季之木。” 季之木转过头,一双褐眼盯着温亭不语,面无表情,但温亭感受到对方浑身散发出一股委屈。 一阵沉默过后,季之木转动着轮椅的手轮圈,挪到床边,说:“我要休息了。” 温亭摸不准他的想法,只好挠挠头离开,他从不爱琢磨那些弯弯绕绕的情绪。 温亭在公园像疯狗般玩到太阳将落,一会儿和同学们玩抓“鬼”游戏,一会儿捉迷藏,一会儿跑到沙坑里堆起没在季之木家搭好的城堡。 日落时分,夕阳照得公园一片橘黄。 温亭从沙坑里抬起头,像忙完了一场春耕的老农,用袖子揩了揩脸上的汗,不经意间瞥到公园入口处一高一矮的身影,矮的那个似乎坐着,坐在轮椅上。 他惊喜地站起身,朝入口处边跑边喊:“季之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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