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知后觉的尧舜宇意识到情况有些失控,他看着夏商舟越来越黑的眼睛,着实捉摸不透里面异样的水光流转究竟何意,只觉得自己又要呼吸困难了,他艰难咽下口中食物,像是要缓和气氛,尴尬地扯扯嘴角:「……那个,总经理要不要吃?」
他意在转移话题,递上托盘,岂料夏商舟直接伸手捏起他唇边的饼干屑,自然而然放入口中。
「你!」尧舜宇简直惊呆。
夏商舟抿抿唇,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太甜,我不喜欢。」
看着夏商舟正经八百的表情,尧舜宇已经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了。生气,显得自己小题大作;若是害羞,也显得自己态度别扭……啊啊,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第35章 最深层的恐惧
小仓鼠的直线思维负担不了如此复杂的情况,他觉得脑子快要烧焦,多重刺激之下显得呆若木鸡,食欲也没了,便缓缓放下饼干,哑着嗓子说:「谢……谢谢总经理,我吃饱了。」
夏商舟微微颔首,顺手拿走托盘跟牛奶,然后走向床的另一边,掀开棉被坐上床:「好,那就睡觉吧。」
尧舜宇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心跳又再度受到爆击,他霎时睁大眼睛,着急地拉高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总经理你要睡这里?!」
夏商舟露出一副「这不是废话吗」的表情,冷声说道:「这我房间,不睡这儿要睡哪儿?」
对方理所当然到尧舜宇都不知该从何吐槽起,于是他挠挠头,尴尬地说:「那我睡客房……或客厅。」说着,便掀开棉被作势要下床,脚还没落地,又被夏商舟拽回来。
「不准!万一又作噩梦怎么办?你脚有伤,别动来动去,快睡觉!」
他的语气蛮横霸道,可向来听话的小仓鼠却坚决不肯,死死抱着被子,露出戒备的表情,不知道在顾虑什么。
见他百般推辞,夏商舟有些生气,本想用平时发号施令的模式让尧舜宇屈服,可看着小仓鼠紧绷的模样,他又舍不得发脾气了……想了又想,最后只叹了一口长气。
「……需要讲床边故事哄你才肯睡吗?」他温声说道。
尧舜宇红着脸尴尬摇头,小脑瓜不知在想什么,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妥协似的靠上床头,但还是离他远远的。
见状,夏商舟也不勉强他,迳自躺下,将手枕在脑袋后,闭上了眼睛。
夏商舟落落大方的态度,反倒让尧舜宇反省了。
──劳烦总经理照顾,还占着总经理的床,人家都没计较了,你何必扭捏作态,搞得气氛更尴尬……
尧舜宇理智上这么劝说自己,可身体怎么也无法放松,特别是整张床都萦绕着夏商舟身上那股好闻的气味,淡得漫不经心,可是存在感极强,丝丝袅袅,霸道地盘踞在他鼻间。
但夏商舟没有再说话,连睫毛都没颤动,即便穿着家居服、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都好看得像一帧风景。
尧舜宇紧揪着被子,为了缓和情绪,只能故意找话讲。
「总经理。」
「嗯。」夏商舟闷哼一声,声音慵懒低沉,不知是进入假寐还是不耐烦。
尧舜宇想了又想,最终还是轻轻开口:「……谢谢你今天来救我。」
闻言,夏商舟终于睁开眼睛,偏头看着他,嘴角微弯:「嗯。」算是接受他的道谢。
在柔和的床头照明下,那双黑不见底的眸子里仿佛有温柔的水草缠绕,虽然不具攻击性,却让尧舜宇更紧张了,因为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又加速了。
扑通、扑通……他拉高被子,紧紧摀着心口,像是要掩饰那喧嚣到令他面红耳赤的声音。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儿的?」尧舜宇说道,尽力掩饰自己害羞的干涩嗓音。
「你忘了你的手机是公司发的?」
尧舜宇脑瓜转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难道里面有定位追踪……?」
夏商舟点点头,难得开口解释:「当初跟Lisa讨论在秘书的手机安装定位,也是为了以防我身边的你们发生危险,没想到这次真的派上用场。」
说到这儿,夏商舟脑海浮现今天看到尧舜宇时那凄惨的模样,眉头又拧紧了。
眼见夏商舟散发可怕骇人的冷高压,尧舜宇猛然想起他暴揍绑匪时失控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寒颤。
虽然当下很害怕,可那人的确没对他做什么,而且也是想放了他的……忆起那张血肉模糊不知生死的脸,善良的小仓鼠还是按捺不住,小小声地发问:「那个人以后会怎么样呢?」
──你小子是不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还有闲工夫关心别人?!
见尧舜宇可怜巴巴地垂眸,看上去是真的很担忧,夏商舟不禁恼怒:除了气尧舜宇漫无边际的善良,还有无以名状的忌妒。
这小子对所有人都这么温和友好吗?连对他施暴的绑匪都能宽大原谅,那我算什么……?精美的早餐、可爱的笑、亦步亦趋的跟随……换做其他老板,例如李惠望,你也会这么做吗……
夏商舟越想越生气,方才柔和的表情也瞬间冷硬起来,沉声说:「被警察带走,后续该怎样就怎样。」
夏商舟态度坚决酷寒,但尧舜宇想到绑匪说的那些话,还有手机萤幕上可怜的小女孩,心情还是相当复杂。
──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谁想拿命开玩笑呢……
尧舜宇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开口:「可是,毕竟有惊无险嘛……况且,在你出现之前,他本就要放我离开了……」
尧舜宇小声说道,偷偷擡眸,对上夏商舟不可置信到愤怒的眼神,不禁一凝。
──糟糕,又惹他生气了……
小仓鼠十分紧张,但除了他之外,没有人会为那走投无路的可怜父亲说几句话了,想到这儿,他深吸一口气,勇敢对上夏商舟越发森冷的眼眸。
「总经理,可不可以请你不要追究?我真的没事……」
话音未落,夏商舟猛然坐起身,擡手打断他的话:「没事你会作噩梦?没事你脚伤怎么来的?」
低沉嗓音里蕴含着雷声隆隆,尧舜宇所剩无几的勇气也没了,只能垂下眼睛。
「我的脚伤是意外……」他小声辩解。
见他嘴硬,夏商舟简直要气炸,积累已久的情绪瞬间爆发。
「不要骗我说你当时不害怕!」
夏商舟忽然失控,狂躁的吼声把尧舜宇吓了一跳,他愕然盯着气到额爆青筋的男人,居然在那双怒气冲天的眼睛里,捕捉到强烈的惶恐。
两人对视良久,夏商舟喘了几口气,率先别开视线,看似脱力地靠上床头。
「……我知道那种孤立无援的感受……陌生的空间、陌生的气味,无论怎么哭喊,都不会有人过来,只能待在黑暗中……」
此话一出,尧舜宇更震惊了,他看着眼神明显暗沉下来的夏商舟,半晌说不出话。
他想起在废弃工厂里夏商舟那陷入狂暴状态的模样,终于明白了──那张牙舞爪的怒意,其实是为了掩饰他内心最深层的恐惧。
第36章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夏商舟不想说的,毕竟在组织语言的同时,脑海便会闪回这辈子绝不要再次经历的场景。他知道没有什么感同身受,他的身分也不被允许示弱,或许是连日的疲惫,也或许是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武装许久的城墙终于破防了。
他看着被面深灰色的皱褶,宛若温柔的海浪,一波波侵蚀他的丢盔卸甲。
──八岁那年,刚下课的夏商舟坐上接送的车,但那天的司机很眼生,车内也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但小小年纪的他没有多疑,本想闭目养神一会儿,岂料陷入深深的睡眠。
待他清醒时,眼前一片黑,嘴也被什么东西堵上了,还被牢牢绑在椅子上。负责看管他的应该是个女性,浓烈的脂粉香、高跟鞋叩在地面的声响,是夏商舟唯一的感知。
不知是在观察他的身体情况,还是单纯戏弄他,女人尖利的指甲经常在他身上游移,他惊慌抖颤,但那恶作剧似的指尖从来没有停止过,仿佛在嘲弄他,恐惧的眼泪、害怕的尖叫,全都无济于事,没有人听见,也没有人来救他。
夏商舟在无边的黑暗里开启了漫长的等待,房门打开的声音,伴随着浓烈的脂粉香跟鞋跟的清脆声响,宛若死亡将至的讯号。
在他努力说服自己就是深陷一场醒不来的噩梦时,警方强行攻坚救了他。罩在脸上的黑布终于取下,重见光明的他被刺目的光线扎得眼花,他被警察抱在怀里冲出现场,随着几声枪响,持械抵抗的歹徒似乎被击毙了。
虚弱的夏商舟俯在女警肩上疲累地擡眼,在一片昏花的视野里,只看到一只卧在血泊里的手臂。
女人白皙颀长的指尖,涂着鲜红的指甲油,宛如一根鲜红的刺,粗暴地扎进他的眼里。
回忆至此,夏商舟看见自己搁在被面的手指抖颤不已,像是要稳住情绪,只好用另一只手狠狠压上。
「我经历过,那种恐惧是忘不了的。」他试图稳住嗓音,但声音抖得明显:「──从那天起,我就对女性香水的味道特别敏感,只要一闻到那复杂的气味,我就想吐。」
夏商舟的声音颤巍巍的,完全不复平时高冷霸道的强势,在尧舜宇此刻的眼中,这眉目低垂、脸色苍白的家伙,只是个被童年梦魇纠缠得无处可逃的可怜孩子。
他含糊想起,上班第一天夏商舟揪着他的领带凑近嗅闻,面无表情地交代他身上不许有香味。他当时以为是老板有过敏性鼻炎或是嗅觉挑剔,谁料竟然是这种原因。
但尧舜宇转念一想,除他之外,秘书室都是姐姐,特别是Sofia,每天花枝招展的,连香水都不重样;还有那些相亲对象……
困惑之际,夏商舟像是听见他心里的疑问,轻声说:「我获救之后,做了好一阵子的心理辅导,但没什么用。」像是想到什么荒唐的事情,夏商舟拧眉嗤笑,「──因为那个心理咨询师的香水味更恶心,所以我宁可装没事,也不要再去那个诊间了。」
──什么呀,你也太任性了吧……
看着夏商舟勉为其难的笑,他有些生气,但心疼的成分更高。
你怎么不说呀,说你讨厌香水味,讨厌相亲,为什么要忍耐……尧舜宇心里碎念,但想到夏商舟近乎一丝不茍的生活习惯及端正严肃的站姿,他早明白的不是吗,这男人根本没有出错的机会,更没有表现脆弱的立场,多少双眼睛盯着他,所以他不能跌下云端。
想起夏商舟睡觉都紧拧的眉头,他终于了然于心。
长长的沉默后,夏商舟忽然擡眸,嘴角微勾,可那微乎其微的弧度看不出是在笑还是生气:「──我不会放过那家伙的。」
夏商舟的黑眸里还是他看惯的霸道森冷,但尧舜宇定睛一瞧,终于发现那高筑的冰墙后,还藏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商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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