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尹川点点头。王盈一向就是整个集团消息的集散地,从来便是各种情报最为灵通,因此也不奇怪她那么快就知道了。 王盈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说:“尹川,我提醒你一下,今天先生知道这件事以后,第一时间可是不太高兴。你一会儿进去好好解释下,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话吧,如果先生朝你发火,你记着,情绪再大都是小事,先生永远不会错,知道了吗?” 林尹川心想,当年蒋老雷霆之怒我都不怕,如今这个蒋彦恂又有什么值得怕。不过面上不显,赶紧做出一幅虚心受教的样子,说:“我知道了,谢谢盈姐提醒。” 看着王盈满意地点点头,林尹川推开了眼前的大门。
冥想室里,此时正烟雾缭绕。 加湿器里冒出一阵阵白雾,空气中都是精油混合的植物的奇怪味道。耳边回荡着颂钵空灵的声音,脚下玻璃之下还有一层鱼池,水流汩汩作响。 屋里的灯没有全开,在昏黄的灯光中,林尹川蒋彦恂正盘腿坐在一个冥想垫上,闭目养神,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林尹川上下打量着蒋彦恂,这个男人30多岁,比自己和蒋旭阳都大了6-7岁,看上去却很年轻。一张细长的脸盘,皮肤白得一看就是很少参与户外运动。细眉细目,身形修长精瘦,衣服虽然朴素却一看就很考究。 确实像陈奚桥说的,有点像个文弱书生,林尹川腹诽。
此时,这个文弱书生像是突然惊醒了一般,一看到林尹川便是一亮,一跃跳下床来,三步两步走到林尹川面前,拉起他的手,激动地说:“川儿你来了,我等你好久了。你一直不来,我心里吊着,晚饭都没吃两口。” 林尹川知道,他一贯就喜欢这种夸张的表达,因此也没把这话当真,不过嘴上却说:“啊呀,那学长你饿了吗?我现在就出门去给你买点吃的,你想吃什么告诉川儿?” “我看到你就不饿了,你别去买,我一分钟都不想和你分开。”蒋彦恂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林尹川,拉着他往冥想垫边去。 林尹川心里冷笑,我就知道,什么想我想的没吃饭?张口就来。说到底其实没赶得上吃饭的是他自己,不过他一向就是忙起来就不吃饭,因此也不觉得有什么。
蒋彦恂牵着林尹川的手,带他来到冥想垫旁,道:“既然你来了,那就赶紧躺下吧,今天我找了个新的冥想主题,我们来一起试试。” 林尹川对冥想这种神神叨叨的事情,一向就是无甚兴趣,他一直搞不懂躺着一动不动有什么乐趣可言。不过蒋彦恂却是个狂热爱好者,研究冥想很多年。 当时,落魄的林尹川,为了搭上蒋彦恂这条线,也是颇费心思,弄了很多冥想相关的书来看,又学了很多冥想课程,就是为了和蒋彦恂有个共同语言。 后来,一起冥想就成了他们的“共同”爱好,也成了两人私下见面和沟通的最好途径。
因此,林尹川也很熟悉地,打算在冥想垫上躺下。不过他却突然迟疑了:“这两个垫子怎么紧挨着啊,靠这么近躺下不舒服吧?” 蒋彦恂坐在另一个垫子上,笑着说:“这就是今天新主题的乐趣,川儿别犹豫了,快一点,一会儿天都要亮了。” 林尹川心想,这么紧紧挨在一起,躺上去岂不是和两个人同床共枕一样。这垫子那么窄,两人说不定还有一边的手臂会贴在一起,这像什么样子?蒋彦恂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该不会是想搞什么试探吧? 不过即使心理怀疑,林尹川却不会在面上显露分毫,只把心一横,平躺到了一个垫子上。 蒋彦恂看他躺好,嘴角轻轻一抬,也平躺下来,两人果真有一边的身子紧紧挨在一起。
“叮铃”蒋彦恂拿起铃铛一摇,帘子后的冥想引导师便走了出来,用轻柔的声音,伴随着背景中空灵的颂钵声,开始引导两人进入冥想状态。 林尹川躺在藤麻编成的垫子上,尝试了一会儿关注呼吸,抛却杂念,但心里的念头却像马路上穿行的车流一般,一个接一个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一会儿想起来,当年母亲去世后,他紧紧地搂着妹妹,心想不管怎样都要挣扎着活下去。 一会儿想起来,自己进大学的第一天,收拾了一天的东西累的精疲力尽,看到蒋旭阳从门口进来,背后跟着5-6个搬东西的人。 一会儿又想起来,蒋旭阳第一次带他到家里,把他引见给蒋老,在书房里他们聊了聊对行业的看法,蒋老送他了一本厚厚的签名的书。 最后又想起来,有消息说他将提拔副总的那天早上,他走进办公室,发现人人都在看他。而蒋老的桌子上,放着一封打印的匿名信,信后附着一叠照片,最后几张上两个一丝不gua的人,分明是他和蒋旭阳。 林尹川已经忘了当时自己第一时间是什么反应了,只有一些细节,如此清晰,比如蒋老看他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厌恶与失望。有一段时间,他也发疯一般地尝试去和蒋老解释,照片上的人不是他,他对蒋旭阳从来没有超越同学、朋友、合作伙伴之外的情感。 然而这些解释终究没有什么用,已经布好的局,已经收起的网,怎么会因为鱼儿的挣扎而放松一丝一毫? 那之后的每一天,那些曾经热络的奉承、友好的关切、崇拜的眼神,全变成了背后的窃窃私语、面前的冰冷态度,以及午后工间一次次独行的身影。 没有关系,林尹川想。这些事情早就不值得拿出来反刍了,有些人、有些事不值得花费一点点心神,人要向前看。
沉浸在思绪中的林尹川,没有发现自己的呼吸早已不复平静。 此时,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搭在了他的小腹上:“川儿,把注意力回到呼吸上。” 林尹川一惊,赶忙把收回像野马一般狂奔的思绪,或许是今天太累了,才会想到这些事。他正了正主意,开始重新把呼吸调节地平静而绵长。
然而,没一会儿,林尹川就平静不下来了。因为那只手一直放在他小腹上轻轻摩挲着。 “咳,学长。”林尹川打破了冥想室里的宁静,“我已经注意力回来了,您不用帮我看着啦。” 身旁传来一声轻笑,近在咫尺的人道:“川儿就会糊弄人,我刚刚听你呼吸紊乱,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惹得你如此烦心?要不说出来听听。” “呵呵。”林尹川尴尬地笑笑,道:“没有什么,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罢了。” “是吗?”蒋彦恂用一种类似打趣,又似拷问的语气道:“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是什么。我劝川儿你还是乖乖说出来,否则……” 蒋彦恂眯起眼睛,语气也变冷:“被我查出来,可就要小心了。” ----
第4章 助 理
夜晚,长堡呈仰区,瑞莱酒店康养私人中心。 光线昏暗的冥想室里,两个人影半躺在冥想垫上。 林尹川一时有些无语,他怎么忘了身边这个人最是心思多,刚刚自己一反常态地呼吸紊乱,肯定引发了他的疑心。于是他也调整了一下语气,主动交代道:“我今天把王晟打了一顿,我想学长肯定也知道了,担心您怪我沉不住气。” “我还当是什么事呢。”蒋彦恂笑出声:“原来是这个。” 蒋彦恂也不再冥想,挥挥手让指引师离开了,拉着林尹川坐起来,一手拉着他的手,一手揽着他的后背,颇是亲密地说:“今天听说你打架了,我担心得很,吃不下也睡不着,生怕把你打出个什么好歹来。后来你来了,我看没大事,这才放下心来。” “都是我没用,让您费心了。”林尹川听着他如此真诚的剖白,却一点没往心上放,他知道眼前这人对于要拉拢的人,最擅长表现出一幅亲密无间的样子。但是如果真的动了他的利益,恐怕也一点不会留情。
蒋彦恂在他的背上轻拍着,像是在哄一个摔疼了的孩童一般,轻声道:“王晟这个人,别看会点专业技术,其实最是拎不清事情。他在集团里管事,一点事儿瞻前顾后的,经常拖着不给下面人意见,搞得别人一头雾水,就连他家里照顾他儿子的护工,都私下叫他‘懵总’,可见这个人多么不顶事。” 林尹川心下腹诽,连他儿子护工给他取什么外号都知道,您这个眼线也够广的。 蒋彦恂看林尹川低着头不言不语,只当他是受了委屈,正在伤心,急忙补充道:“他平时不给你好脸色,故意给你小鞋穿,这些学长都知道。你受委屈了,我也心疼。再忍一忍,等过段时间,我上任了,一定给你出气,好不好?”
他讲了一长串,林尹川却注意到了“上任”两个字,一下子来了精神,心想赶紧处理正事。于是开口道:“我不委屈,为了您,我永远都不会觉得委屈。” 他这话倒确实是发自肺腑,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林尹川从来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自怜自艾上。 “现在是学长您的关键时期,不用为了我的小事费心。”林尹川又开口补充道:“说起来,您这次去合城出差,有见到杨磊吗?他和他背后的包董那几个人,愿不愿意帮您?” 蒋彦恂沉吟了片刻,说:“我没有见别人,我只见了杨磊。” “为什么?那么好的机会,怎么不一起见了!枉费我跑前跑后……”林尹川一着急,难免冲动强势的性子又露了出来,还好他及时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妥,赶紧调整了一下态度,放柔语气说:“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多可惜呀,不过学长您肯定有自己的考虑,能告诉我吗?”
蒋彦恂笑了笑,又挪得离林尹川近了一些,几乎贴在他身上,说:“我当然有我的考虑。川儿你虽然聪明,但是应对这些老油条,还是欠缺点火候。你以为,凡事都可以打开窗子说亮话,大家齐聚一堂坐在一起聊个痛快吗?” “那应该怎么样呢?我不会,学长你教教我。”林尹川知道蒋彦恂最吃这种虚心求教的样子,于是故意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问。 蒋彦恂果然受用极了,伸出手刮了刮林尹川的鼻子,说:“人心和人心之间呀,永远隔着肚皮。就算是多紧密的合作关系,也总有沟通不到位的时候。一个人没法知道别人的真实想法,就永远都会有猜忌。有猜忌、有不满,这个人就有拉拢和利用的余地。” 林尹川心想,这话说的没错,就像蒋旭阳和蒋老一般,就像蒋老和我一般,就像此刻的我和你一般。
蒋彦恂顿了顿,又说:“我不去一起见他们,是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看清我的底牌。更是因为只有脱离群体,一个人的真实欲望才会显现出来。你以为,杨磊对于包董这帮人,就真的很服从吗?包董对于杨磊,就真的很满意吗?如果我集中一起见他们,这样的矛盾只会潜在水下;可是如果分开见,可聊的事情就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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