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矜两指捻起茶杯,嘴唇堪堪沾到茶汤,口腔便立刻被苦涩填满。 他面不改色将茶杯放回桌上,双手交叉搭在小腹前:“我与外公毕竟连着血缘,可计伯伯只是年轻时受过外公的照拂,便年年过节去看望,一次也没落,这样说起来还是计伯伯更加情深义重,毕竟——” Alpha目光中的阴沉未来得及收起,微微颤动的瞳仁暴露了他淡然外边下掩藏的慌乱。 “毕竟计伯伯连自己的Omega都不甚在意,您说我说的对吗?” 茶盘边角放着一只质地细腻的小金蟾,莫矜端起茶杯,杯口一倾,温热的茶水顺势流出,浇在桌角那只精致的茶宠身上。他从茶筒中取出养壶笔,柔软细密的刷毛沿着金蟾的背脊,从头刷至尾,手法随意确也娴熟。 计占峰干笑一声,语气不再像刚见面时那般亲和。 “莫总真是不得了,连这都查到了。”他啜了口茶水,转而放下茶杯,摇了摇头,“同样的茶叶,庄老先生泡出的茶汤即便味苦却也口齿生香,我这壶只泡出了涩,着实糟蹋了。” 说完,便弃了整壶茶,倒进一旁的茶盂中。 “计伯伯想外公泡的茶了,正巧我小时候跟他学过些皮毛,不如我来泡一壶给您尝尝?” 计占峰眯起眼,目光中露出一丝探究。 莫矜莞尔,将笔搁置一旁,招呼侍者取来热毛巾净手。取过炉上的水壶将竹沥上的紫砂壶沿圈浇淋,使整只壶身被热水浸润。 “品茶须得心静,计伯伯可以暂且放下那些俗事烦扰,留出一盏茶的清净。” 计占峰心中一惊,不动声色地盯着他,Omega十分专注,拿起手侧洁净干燥的茶巾擦拭茶荷,又在瓷罐中取出两则茶叶,均匀铺在茶荷上,双手捧起递至计占峰面前。 “请赏茶。” 对方的语气轻柔舒缓,配以鼻尖萦绕的清淡茶香,计占峰的心情果真渐渐平静了下来,他眼睑轻抬,炯炯有神的双目中藏不住的锐利,直白地指向对面Omega的面门。 莫矜对此却仿佛浑然不觉,收回手用茶拨将茶荷中的茶叶轻轻推入壶中,盖上壶盖转动手腕,借着壶壁的余温将壶内的茶叶摇香,动作行云流水。 “莫总为了查我的底细,费了不少功夫吧!” 计占峰陡然出声,莫矜却并未被影响,握着水壶的手缓缓抬起,水流平稳注入壶内,他轻笑出声,目光始终未离开面前的茶盘。 “这倒没有,莫家虽不似霍、乔两家势力庞大,但查个计氏还是绰绰有余的。” 莫矜将第一壶茶汤弃入茶盂,又向壶中添了新水,抬手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这才抬眼对上计占峰煞气十足的目光,笑容泰然自若:“别急,茶很快就好。” 房门上响起有节奏的敲击声,计占峰的手下进来在他耳侧低言几句,随即又退了出去。 “莫总这是什么意思?”计占峰阴沉着脸色,像一只即将发怒的雄狮子。 莫矜抬眼看向他,目光似是不解,问道:“计伯伯这是何出此言?” 他又看了一眼腕表,舒展了眉目,取过两只未使用过的茶海,将壶内的茶汤一分为二,又一次向壶内注入热水。 “其实,这句话应当我问计伯伯才是,”莫矜将后半段茶汤分别向两只茶杯里各倒了半杯,“霍家内斗,计氏选择支持霍二叔一派,为何却屡次三番拖莫家下水?请问计总,您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从进了这间屋子里,面前这个Omega就始终未露出半分厉色,即便在交谈中以退为进,也始终保持着后辈该有的谦和姿态。计占峰无形中因为对方年轻Omega的身份,在心理上就放松了警惕。直到刚刚手下送进来消息,这个Omega终于开始露出暗藏的锋芒。 计占峰失笑:“莫家的人,果然是不能小觑,可是莫矜,你虽然姓莫,但身上有一半流着的是庄家的血,当初你母亲嫁入豪门又抛夫弃子,去追求所谓的‘真爱’,这笔账莫乔都算在了庄家的头上,就连你也是小小年纪被赶出了莫家,如今莫乔身边没有可用的人了,又想方设法把你这半残废的Omega儿子接了回来,你不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吗?” “看来计总对我们家的事了解的很清楚啊。” 莫矜神色如常,仿佛对方这番污言秽语全然与自己无关,依旧平心静气将泡好的茶水直接添满茶杯。 “那照计总来看,我应该怎么做呢?” “当然是回老庄总的身边,力保庄氏企业得以延续,当初你母亲执意跟莫乔离婚,就已经将整个庄氏置于尴尬的境地,再加上大环境的冲击,传统企业本就难以维持,莫氏又故意为难,无疑是雪上加霜啊!你身为老庄总唯一的外孙,理所当然跟他老人家共渡难关!” Alpha连续几番话说得义愤填膺,激动得面色发红,盯着对面不为所动的Omega,不禁气涌如山,越发疾言厉色。 “你母亲为了满足自己的情爱弃家族荣辱于不顾,你失了莫家庇护回到圳海,竟然也做出跟你母亲一样的蠢事,小小年纪跟一个Beta不清不楚,为此还跟霍家解除了婚约,你们母子真的是……” “计占峰!”莫矜沉下语气,平日温润平和的眼神瞬间冰冷至极点,脸上再也没有一丝笑意。 “我看在你比我年长,又对外公尊敬有加的份上,尊称你一声计伯伯,但这并不代表你有资格对我的行为指指点点,更没资格指责我的母亲。” Omega清秀的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鄙夷的神情,目光轻蔑:“说到底,你也只是曾经被我外公救过的一个小混混,外公给了你钱,给你指了所谓的‘明路’,可你不还是靠着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发了家,你想在国内借壳子转型洗白,是,近几年你在国内混得风生水起,生意场上人人都尊称你一声‘计总’,可为什么你都这么成功了,外公从未在明面上放出过接受计氏帮助的风声?就连每次与你见面都是在城郊的山庄里,计占峰,你怕是连庄家的大门都没摸过吧!” 莫矜的每句话都像一把无形之刃,接连不断插在计占峰最敏感在意的地方,没给一丝喘息的余地。 “不过也不能全怪你,外公在商场纵横多年,你一个从十几岁就开始混社会遇事第一反应就是打打杀杀的粗莽之人,被他蒙蔽倒也实属正常,只是这么多年过去,计总的生意都做到这么大了,对他说的任何话仍旧深信不疑,这就不是报恩,而是蠢笨了。” Alpha拳头握得紧紧的,手背上的血管都高高鼓起,沧桑的脸上胀满羞愤,恶狠狠地瞪着莫矜,从头至尾却未能反驳一句。 “至于我们家的家事,我没有必要跟一个外人多做解释,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一点,庄氏之所以会走到今天这副境地,全是庄震雄咎由自取,倘若他一开始就没有把亲人当做利益交换的筹码,也不至于孤立无援到需要靠你这些来路不明的资金维持周转。” 计占峰目光凶狠地扫向莫矜随行的两名保镖,态度突然一转,狂妄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莫总这么瞧不起我们这些凭着辛苦做事的人呐!来人——” 房门猛然大开,没等屋内两名保镖反应,就被涌入房间的一小队打手拿枪指着脑袋团团围住。 “你既然知道我是做什么生意的,还敢手无寸铁地来赴约,莫矜,我不知道是该说你胆识过人,还是该说你狂妄自大呢?” 莫矜从容不迫地往椅背上一靠,看向计占峰似笑非笑:“你敢对我下手?” “你以为找人扣了我儿子,我就会有所忌惮,你跟你母亲一样,都是个目光短浅的,Omega就是这点没出息,天天就是情情爱爱的,出来谈事情还要把自己的Alpha带在身边,”他看向房门右边站着的那名戴眼镜的Alpha保镖,高声道,“唐小兄弟在门口这么久也该站累了,过来这边一起坐吧!” 唐时后脑抵着的枪口用力一顶,示意他过去,只能僵硬着一双腿,朝两人的方向走过去。 计占峰狡黠一笑,挑衅地看向莫矜:“这下好了,你扣了我儿子,我手上有你的Alpha,我开始好奇莫总下一步的对策是什么了。” 莫矜看了一眼唐时身后持枪而立的两名打手,面色顿时不爽:“令公子在我那儿也是好吃好喝伺候着的,我们在这儿却被人拿枪指着脑袋,计总的待客之道真是怪有个人特色的。” 对方言下之意是要求撤走屋里拿枪的手下,计占峰再傻也不会听不出他的意思,三个人进门前过安检门身上连把匕首都没有,这也是他没预料到的,经过这番接触下来,莫矜确实是个心思细腻且善于伪装的对手,只是过于自信,虽然聪明但也有限,而且…… 计占峰将目光移至唐时身上,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莫矜果然立刻全身警戒,像一只即将炸毛的猫。 他暗自发笑,年轻人啊,果然是稳不住的,一眼就让人看穿了弱点。于是给手下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把枪收了起来,训练有素地快速在屋内把住各个站点。 桌上久置的茶水早已变凉,莫矜伸手试了试杯壁,有些惋惜:“又浪费一壶好茶,真是可惜了。” “茶凉了,再泡一壶就是了。” 莫矜双手在胸前一抱:“没心情了,本以为今天能顺利解决计氏跟莫氏的……呃,误会?还是隔阂?算了,不重要了,反正我跟我的Alpha已经是你案板上的鱼肉了,哪儿还有心情泡茶啊!” 莫矜话里都是埋怨的情绪,落在计占峰耳朵里倒是过于孩子气了,想起自己那个整天跟混世魔王似的Alpha儿子,面无表情地问:“你把计霆藏到哪里去了?” 莫矜蹙着眉头,语气更烦躁了:“你都说了我把他藏起来了,告诉你在哪儿还能叫藏吗?” 计占峰没空搭理小孩儿闹情绪,直接问出憋了许久的疑问:“你是怎么找到计霆的,他在这边的身份除了家里的人和几个心腹知道,没人知道他是我儿子。” “这个问题我倒是可以回答你,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个要求,”莫矜来了些兴致,直了直身体看向计占峰,“你答应了,我就告诉你我是怎么找到他的。” “那你说说要求,我考虑一下。” “给我爸打电话,让他派人把计霆送过来,你把我们两个放了,怎么样?” 计占峰一时间有些失语。 是不是这个年纪的孩子,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都会找爸爸来帮忙解决? 他越是这样想着,越觉得满脑袋官司,莫矜的要求听上去十分儿戏,但仔细想想,能跟莫乔直接搭上关系也未尝不可。况且庄震雄对自己的看法,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老先生对自己有恩,也没有狮子大开口跟自己提过过分的要求,只是每次见面都会感慨唏嘘,自己人到暮年却没有子孙绕膝,那个落寞的神情让人看了实在心疼。至于莫乔,可以先接触看看,如果有必要送个人情给他也是相当划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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