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屹看着车子远去,喃喃的道了一声保重。原本,他也不想这样矫情。只是,在痛彻心扉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也只是凡尘中的普通人,也会为情所困。 “吃饭了,小屹”父亲拖长的乡音将萧屹拉回这里的现实。 “来了”萧屹从小土包上跳下来,跺一跺脚,朝着家里走去。 “吃饭吧,今天可以喝点酒。”父亲转过身,从墙角的酒瓶堆里,取出来两瓶瓶酒,用手指轻轻揩去上面的灰。 “一醉解千愁?”萧屹看着桌上的饭菜,今天的档次,倒是明显比平时,高了许多。 “我的儿子我了解,你肯定,还是难过的。”父亲双手有些笨拙的想要拧开啤酒瓶,却只是用力过猛,啤酒的泡沫突然溢出来,洒了一手。 “难过,喝酒也好不了的。”萧屹找了块抹布,擦干净父亲手上的泡沫。 “孩子,有些人,注定不是吃一锅饭的人。趁早散了吧,免得以后,更难过。”父亲看向萧屹,眼里的血丝,像是迷宫一样。他很想让自己的儿子听话,可是他什么时候又不听话了呢?看着稚气未脱的脸,他便将心里的话语,活生生的又咽了回去。 “嗯”萧屹看着父亲的眼睛,轻轻应了一声。 父亲,明显没有睡好。他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自己已经是踩着父亲的尸骨往上爬。他没办法,再让父亲为了自己的事情再多操一点心。这样的他,对于父亲,与敲骨吸髓无异。 “你和那个孩子好好说。以后,你们还是好同学。”父亲给自己和萧屹各倒了一杯酒,看着啤酒的泡沫逐渐涨大,然后破裂。最后,和其他液体融为一体,分不出区别来。 “他会理解我的,他很善良,很体谅人。”萧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阳明自然是会体谅他的,只是有时候,这世上善良而为他人着想的人,却往往过得进退两难。 “叔叔,你们这正吃饭喝酒呢,看来我来的不巧了。”萧屹的声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了林峰的声音。 萧屹转过头去,正好看见林峰裹在一身黑色的皮夹克里,长身立在萧家门口,却是没有径直走进来。萧屹就这样,看着眼前身材高大的男人,只觉得有些陌生。似乎,有些看不透。 “来的正是时候,来来来,快进来。”父亲热情洋溢的把林峰拉了进来,“小屹,去拿一副碗筷来。”说完,又转头对林峰问道:“还没吃饭吧,就在这添点儿吧?” “好,谢谢叔叔。”林峰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礼貌而客气的拒绝。 “去呀?”萧父看了一眼还没有动静的萧屹,轻轻推了推他。 “好,稍等。”萧屹起身,看了林峰一眼,然后朝着厨房走去。 “不用,我就说说而已。”林峰伸手,拉住了萧屹。 “那你们同学,出去走走吧,也好好聊聊。”父亲招呼萧屹好好招待自己的同学。 “爸,我这吃饭呢。”萧屹表示,自己并不想出去。 “一顿不吃饿不死的,出去吧。”父亲下达命令的时候,有着一家之主的威严,让萧屹无法抗拒。 “你,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林峰和萧屹在村里的小路上漫无目的的走着,满目都是一片枯黄,毫无生机可言。 “你来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什么流言?”萧屹跟着林峰的脚步,从地上捡起了一根干枯的树枝。枝杈纵横,并不是树木的本意,但也属自然。 “你想问的,就是这个?”林峰回头,看着萧屹的脸。 “那不然呢,我的好兄弟?”萧屹笑着,伸手揽上了林峰的肩,像他们刚上高中的时候一样。 “哦,没有,没听到什么。”林峰尴尬的咳了咳。 “撒谎”萧屹笑了,按照村子里情报的传递速度,此时此刻,林峰应该已经听到了至少三个版本的,关于自己和阳明的故事。 “骗你的,听到了。赵妈让我别跟你来往,他说你跟男的乱搞,不是好人。”林峰说话的时候,长臂撑在萧屹的肩膀上,仿佛有万钧力量,压得萧屹有些喘不过气来。 “那你还来”萧屹笑着斜了一眼林峰。 “我跟她说我也是,喜欢男的。”林峰笑了,这话,是真的。“你知道吗,赵妈当时的表情,真的让我一下子就知道了大脑宕机了,是个什么样的状态。” “你别这样,被你奶奶知道了可不好。”这条路的苦,萧屹太清楚了。人间苦难,有他一个就好,不必再多一个。 “值得吗,为了他?”林峰眼睛直直的看着萧屹,“你原本,可以不受这个苦的。” “我愿意”萧屹只有这一句话。值不值得?或许是不值得的。所谓‘爱情’,从来不是人生的必需品。可有可无的东西,舍弃也并不会觉得可惜。可是,萧屹不愿意。 十七岁的少年,有他的任性。 “那你们现在呢?”林峰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分了,家里人逼得紧。”萧屹看着树木在风中摇摇欲坠,思绪飘到了远方。 “如果是以前,或许我会很开心。”林峰这话,说的倒是很坦荡。他的心里,到底还是做不到坦荡的看着萧屹和别人,幸福恩爱。 “那现在呢?” “现在,我知道了,你们就算分了,也跟我没关系。”林峰看着远处,树梢像是要触到天边一样。他曾路过了荒园里玫瑰的盛放,便以为,自己是鲜花的主人。只是现在,大梦该醒了。 爱情,从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情。 林峰知道,自己从来不在其中。 “你有没有恨过我?”林峰终究还是问出了他想要问的话,对于他那已经毫无意义的单相思,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只是,当那个晚上,那一束追光打到萧屹脸上时,他知道,或许他连友情,都不会再有了。 “瞎说什么呢,不会的。”萧屹回答的很干脆。 “我知道,你肯定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并不是蓄意这样的,我只是,有一点不甘心而已。”林峰心里,终究还是有一点忌妒,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就能得到名誉,爱情。而自己,却什么也没有。 在那一个晚上,他的忌妒达到了顶峰。电光石火之间,他终究选择了背叛。只是,少年能够开启导火索,却并不能让已经滚动起来的雪球再重新停下来。 “何必要捅破这样的一层窗户纸呢,我们这样装糊涂,不好吗?”萧屹看着林峰,嘴里喃喃的说着。 “可是我,想来跟你说一声,抱歉。”林峰的眼睛,暗淡了下去。 “是我们,没有照顾好你的情绪。”萧屹拍了拍林峰的肩膀,不论是他,还是阳明,他们都清楚林峰对自己的情意。只是,少年志得意满,总想着什么都抓在手里,什么都没有,却又什么都想要。 “我没想,变成这样的。”林峰低着头,那一晚上窗帘摇动之间,他看见了少年回头。只是,黑暗之中,他看不到少年绝望的眼神。 “我知道,不关你的事。”萧屹拍了拍林峰的肩膀,就算没有他,他和小太阳,也敌不过父母之命。 他们之间,外面的流言蜚语只是最简单的伤害,父母之命、门第之别,性别之分。这些,都和林峰无关。 雪崩,不知起于何时。一切种种,都有因果。 “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路,还得走下去。”萧屹指了指杂草丛生的前方,他必须拨开凌乱疯长的野草,才能继续往前走下去。 “你说,这种东西,能戒掉吗?”沉默良久,萧屹终于又重新开口。 “你要,戒掉?”林峰扯出了一个微笑,“也是,你本来,就不是这条路上的人。” “不是,我是说你,这条路,太苦了。”萧屹抬头望着天空,“如果能戒,趁早戒了吧。” “我戒不掉了”林峰哑然失笑,这世道,终究对自己并不算好。自己那么爱的那个人啊,把所有的真心都留给了别人,然后劝自己戒了心中的爱。 “那,会很苦的。” “我不怕”对萧屹的爱,已经刻入骨髓。林峰知道,这是一条绝路,往后余生,他所拥有的,只有那一点点的回忆。 可是,他愿意。 “小屹,我们,回不到从前了,是不是?”林峰的手,轻轻放在了萧屹的肩膀上。位置,和以前并无二致,只是,动作却是小心翼翼。 “是”萧屹承认了,他不会怪林峰。但是,萧屹不能接受背叛,时光终究不能倒流,他做不到,还像以前一样看待林峰。 "好"林峰闭上眼睛,明明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当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他的心,还是那么痛。
第九十七章 永远离开这里 萧屹送别了两拨不请自来的客人之后,回家的路上,却正好看见村里的李叔的儿子,朝着自家窗户扔了一大块红砖。 “嘭”的一声,磨砂玻璃应声破掉,萧屹能够想象到,晚上,冷风从窗户里灌进去的寒冷。 抄起一根树枝,萧屹一下子打在了那人的后背上,干枯的树枝并不牢靠,直接断成了几截。真是可惜了,没能多打几棍。 “好大的胆子,敢打老子。”砸玻璃的小李,突然挨了一棍子,怒不可遏的看着萧屹。 “你个搞男人的小不要脸,看老子不揍死你。”他说话的时候,脸上的横肉,都在不断的颤抖。 与之相对应的,萧屹的话倒是不多,直接捡起了一块沾满了泥土的红砖,照着那人的头挥了过去。 终究,一身的肥肉没有干过身高腿长,灵活闪避的萧屹,结结实实挨了几下之后,才慌忙抱着头走了。 萧屹看着自家窗户上破的大洞,心里一顿无名火起。 还好,是自己的房间。如果是父亲的房间,萧屹绝对不会收着手,那肥头怪物,说不定能看一看他的脑浆子,是不是比别人更加粘稠一些。 “小屹,进来。”屋里,是父亲在召唤。 “来了”萧屹拍了拍身上的土,朝着隔壁一直朝这边偷瞄的邻居,扔了一块转头之后,才转身进了屋。 “爸,我不是故意的。”进屋之后,萧屹很快便给父亲承认了错误。父亲,向来是不支持自己在村子里打架的。 “没事,他该打,你没有做错。”这一次,父亲倒是没有说自己。 “爸,你怎么?” “什么怎么了?”父亲拿着锤子敲敲打打,换下了破掉的玻璃。 “怎么,没说我。”萧屹笑了。 “这里,讲不了道理。以前,是怕你养成习惯了,在外面也这样。”现在不一样了,孩子已经长大成人,没有长歪。父亲,便也放下了心。 “哦”萧屹点了点头。 “要不然,你还是早点回学校去算了。”父亲站在窗台前,比对着玻璃的大小。旧的去了,换一块新的就好。只是,这样终究治标不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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