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许多同龄人会在梦中突然惊醒,哭喊个不停。 庭若玫抱起庭仰,俯下身在他脸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无限的爱意被包裹其中,令睡梦中的孩子都忍不住张开嘴小小“咿呀”一声,然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无意识的微笑。 庭若玫轻轻说:“晚安,我的天使。” 小小的庭仰沉浸在梦中,听到母亲的声音,似有所觉般“呀”了一声,就好像也在说“晚安”。 庭若玫的指甲之前染了玫红色,搭配上一袭红裙最是明艳逼人,此时一身白裙难免有些突兀。 往日里她最爱美,此时却不注意这些了。她将头发简单地盘了起来,拿出手机看了看现在的舆论。 其实看不看都无所谓,自己是第三者的认知已经深深根植进所有人的心里。 她试过辩解,但是得不到有用的成效,于是她开始沉默,至少这会让那些人渐渐淡忘她。 翻了一会评论,果然,网上铺天盖地全都是对她的谩骂。 她试图找出有没有人在相信她,可是相信她的每一个人,无一例外都被骂得很惨。 在这场造谣狂欢中,诬陷者义愤填膺,被诬陷者百口莫辩。 爱她的人痛不欲生,恨她的人痛快畅意。 算了。 庭若玫想。 不要再为她辩解了。 既然谩骂她才是多数人心里的“正确”,那就所有人都骂吧。 此时此刻还愿意为她争论对错的,无非就是曾经最爱她的那些人。 她不希望这些真的爱过她的人,因为爱她再受到伤害。 这是一个普通的黄昏,庭若玫安静地坐在窗边。 房子里的霉味还没有散尽,窗外也是一片垃圾场一样的废墟。 她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有没有未来。 但是至少、至少她要给自己的孩子争取一个未来。 她的阿仰,千万要过得开心。
第54章 在花乡街这种地方, 如果你一定要做些什么得到不属于自己的幸福,那狂欢后的代价就是生命。 * 庭仰小时候不喜欢说话,因为没有人喜欢和他说话。 除了母亲,每一个人听到他开口都会面露嫌恶地走开, 生怕染了瘟疫似的。 等走远了, 又开始窃窃私语, 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小孩子是天性好动又渴望被爱的, 他们承受能力不强,所以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就会委屈。 这些人避之不及的态度让庭仰很受伤, 但是庭仰很懂事,他知道妈妈要赚钱,已经很累了,所以不可以再拿自己的事情去打扰妈妈。 小小的庭仰每天都这么想着,越来越坚强。 街尾的许大婶这两年腿脚不好使, 儿女又不在家,家里总有许多活要有人帮着做。 简单一点的, 比如扫地拖地洗碗这些, 庭仰都会主动帮忙。 因为许大婶家总会有吃不完的蔬菜, 只要他帮许大婶干一点活, 就可以得到好多好多蔬菜啦。 就算在许大婶家干活时, 许大婶一直骂他野种, 他也可以保持甜甜的微笑, 一直等到回家关上门才哭出来。 阿仰很坚强,很厉害哦。 那时候庭仰九岁,以为世间人人皆苦, 所以他总不吝啬于以善意对待所有人。他以为除了母亲是天使以外,其他人无非就是普通人而已。 可是他不知道, 在这个世界上能好好当一个普通人已经足够不容易了。 * 庭仰第一次交朋友是在三年级的时候,班级里有个小男孩正巧也住在花乡街。 是对面卖猪肉的叔叔张国旺的儿子,个子比同龄人要高大。 受父母的影响,张逸泽小时候很讨厌庭仰,甚至视他为恶魔。 他一向奉父母之言为真理。 等到他三年级开始有了自己的主张,才渐渐明白父母说的也不全对。 譬如他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永远做对加减乘除组合式和应用题。 直到他发现庭仰的每一次考试,数学永远是满分。 简直离谱,太不是人了。 某次考试,看见庭仰再次夺得年级第一时,张逸泽终于忍不住了。 他暗中观察了一周,发现庭仰除了话有点少以外,其他的都和正常人一样。 甚至在被班里的小霸王陈木康欺负的时候,庭仰也只是不说话。 从地上捡起自己的笔袋,拍拍灰继续写作业,看起来特别可怜。 若论霸道,谁比得过花乡街出来的孩子呢? 张逸泽当即推开陈木康,愤怒地警告他不许他再欺负庭仰。 有他在,谁敢欺负他们花乡街的人? 陈木康横行霸道惯了,当即与他厮打起来,然而他下手留有余地,花乡街的人却都是不要命的。 很快他就被赶走,张逸泽头发乱七八糟,衣服也皱了吧唧。 庭仰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一点湿漉漉的光,一闪一闪,好像波光粼粼的湖水。 张逸泽被这小鹿一样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故意张牙舞爪道:“以后你是我的小弟,我罩着你,你教我数学就行。” 数学狗都不学,他只是想要罩着庭仰而已。 “好。”庭仰垂下头,声音很低,“谢谢你,张逸泽。” 张逸泽不满他垂下头的动作,“你垂下头干什么?就像不想见到我一样,把头抬起来。” 庭仰乖乖抬了头,但是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里面蓄满了眼泪,正啪嗒啪嗒往下掉。 豆大的眼泪似火一般灼得人手心滚烫。 张逸泽呆住了,随后一双小手不停地拍着庭仰的背,大喊:“你不要哭你不要哭!我罩着你,你为什么还要哭!” “我不哭。” 庭仰这么说着,不一会真的就忍住了眼泪。 他好听话,说不许哭就不哭了。 张逸泽放下心,同时三年级的小朋友心里有点忧愁。 这个小弟也太爱哭了,难搞。 * 一开始张逸泽只是对庭仰抱有一种好奇。 为什么这么厉害的人,爸爸妈妈都要叫他恶魔呢? 语文数学英语,每一门他都是班级里稳稳当当的第一名,从来没有人能超越他。 后来是真的拿他当朋友,没办法,谁不喜欢乖乖巧巧的学霸小弟呢? 尽管陈木康还是会来找庭仰麻烦,但是张逸泽每一次都会挡在前面赶走他。 说好了要罩着庭仰一辈子,那就是一辈子。 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了六年级。 花乡街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一定会比其他地方的孩子早熟一些的,这是贫穷落后带来的成长。 庭仰和张逸泽从不去游戏厅或者网吧。 一是因为没钱,二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没有任何挥霍时间的资本。 张逸泽嗦着一根老冰棍,郁闷地和庭仰吐槽他爸。 “我爸现在天天和我妈吵架,天天闹着要离婚离婚,真受不了他们。” 一般到了这种话题,庭仰都很难说得出什么话。 他的母亲很爱他,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争吵。 于是他也只能随口应一句:“嗯。” 张逸泽不满:“好啊你,现在这么敷衍你大哥是吧?当心我不罩着你了。” 庭仰还是“嗯”一声,咬了一口自己的冰棍,相当的有恃无恐。 张逸泽挥了挥拳头,发现吓不到他以后,也拿他没办法,继续郁闷地嗦冰棍了。 “……现在的小弟真不得了,骑到大哥头上了。” 凉风习习,庭仰和张逸泽一起步行回家。 两人住的很近,门对门喊一声就能听见。 张逸泽摆摆手,“走了。” 庭仰也挥挥手,“再见。” 进屋之后,庭仰发现母亲居然已经到家了。 提前了好几个小时,以前每次到家都得十点左右。 “妈妈!”庭仰很高兴,飞扑给了母亲一个拥抱,“你今天回来得好早!” 庭若玫揉揉庭仰的脸,“妈妈回来得早不好吗?今天给宝贝做大餐。” 谁知庭仰并不高兴,愁眉苦脸说:“妈妈,我不要吃大餐。” 好贵,要花好多钱。 庭若玫一眼就看出来自己儿子在想什么,手指曲起,刮了一下庭仰的鼻子。 “小操心鬼,不贵,难得一次没事。” 庭仰非常听母亲的话,乖乖坐在餐桌前,等着母亲的大餐做好。 说是大餐,也就是两块炸鸡排。 鸡排裹上蛋液和面包糠,在食用油里炸得酥脆才拿出来。 金黄色的面包糠沾足了油,夹出来放在盘子里的时候香气四溢。 庭仰没有故意说自己不喜欢吃让给母亲,而是装成很喜欢的样子吃了一大块,剩下的一块才说自己吃不下了。 一般这种时候,庭若玫才真的相信他是吃不下,而不是故意让给她吃。 “妈妈。” “怎么了?” 庭仰坐在凳子上,晃着腿问:“你今天回来的好早呀,是有什么事吗?” “只是想我们宝贝阿仰了,所以想要早点回来,给阿仰做好吃的呀。” 庭仰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元气满满的样子完全不像偏僻脏乱的花乡街出来的人。 “谢谢妈妈!” 今天的饭桌上是偶尔能吃一次的大荤,母亲也难得的回来得很早,一切都是这么完美。 可是庭仰回到房间以后却无心学习,开始思考出了什么事。 ——以前母亲下工因为赶着回家,从来都是等到家才换下工服的,今天她身上穿的却是常服。 母亲找的是销售的活,一天很多时候都需要站着,往常回到家都是能坐着就坐着,做菜的时候也会趁间隙时间找个小凳子坐一会。 但是刚刚炸鸡排的时候,她却一直盯着油锅,双手撑在台面上支撑身体,整个人好像陷入了迷茫的境地。 是什么事呢? 不是失业,他找机会看了母亲的手拎袋,工服还在里面。 庭仰一晚上想了很多,但最后望着天边的鱼肚白,临出门上学前,还是什么也没问出口。 没有用的。 想出来也没有用的。 他能做什么呢? * 庭若玫很明显不希望庭仰知道自己工作上的事情。 但庭仰实在是放心不下,在周末的时候悄悄跑到母亲工作的服装店看了看情况。 服装店薪资不算高,但胜在离花乡街还算近,是家里有孩子要照顾的庭若玫最好的选择。 庭仰之前去过一次,这次也轻车熟路找到了地方。 上一次去时,服装店门口人可罗雀,今天却围了密密麻麻的人,不停闪烁的拍照呼吸灯令人喘不上气。 庭仰瘦小的身子夹杂在里面极为不明显,甚至有过度兴奋的人挤来挤去的时候还不小心撞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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