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野直接把他的合同扔在了垃圾桶里:“他一年到头让我给他的搭档多花了多少医药费,现在还想加钱,想的真美,合同到期就解约吧。”总经理一板一眼的算:“他给我们公司带来的利润还是很可观的,只是给他找搭档确实不好找,每一个搭完不是唉声叹气就是避之不及,导致公司风气不太好,我们公司也不是过分压榨工作人员的,所以我赞成这个决定。” 鹿野批了解约,别人的合同都没有什么问题,直到拿起来一份薄薄的合同,看了没两眼就皱起了眉:“十年合同,每部片子的提成只有百分之二十,每年二百万的销售额,这么苛刻的合同是谁定的?” 虽然鹿总没提合同的名字,但整个MIS只有一个人有这堪称剥削的条约,总经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郁景的合同是陈总定的。”他倒不是什么八卦好事的人,只是郁景的经历实在有些坎坷,他的同情心让他多说了两句:“陈总去,去那边做生意的时候遇到的郁景当时是一个大佬身边的人,听说那位起了什么兴致,非要看郁景和狗做,那人家好好的一个人谁能愿意做这种事,拼了命的想逃,没逃出去被门口的保镖打断了一条腿,摔在门口吐血的时候求陈总救他一命。” 那么沉默寡言,被人抱在怀里都很少求饶好像什么苦都能吃的人,原来更苦的他早就尝过,那双柔软寂静的眼,求人的时候是否满是绝望,鹿野不敢想,也不敢不想,总经纪人还在感慨:“咱们陈总心善,但也不得不考虑着那位的心情,只能拟了合同问他,跟他走得拍片子赚钱,赚够两千万才能走,问他愿不愿意。我听当时跟着去的人说,郁景趴在地上,脸上都是血和尘,甚至没等陈总说完就点头说愿意,他说那怕签十年二十年的合同他也愿意。” “只求离开。” 哪怕是作为旁观者的总经纪人都忍不住叹气:“哎,这人是真可怜,那个大佬给了陈总一个面子,看着郁景用血按的手印,据说还恐吓他永远就是个千人骑万人压的婊子,连合同都加了一条,让他只能和男人拍还必须是下面那个。” 鹿野觉得自己的嗓子干涸,他喝了两口水都没能好过一点,开口时声音沙哑的像是感冒:“他,他怎么沦落到那个地步的?”通常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一般能把自己沦落到那个境地的不是有毒瘾就是有赌瘾,赌到倾家荡产,卖到家徒四壁都是正常的,卖到最后卖无可买就会把自己卖掉。 偏偏郁景是个意外:“听说是被他舅舅卖了,原本是准备拉去割器官的,买家看他年纪小又长的好看,偷渡了过去卖给了有钱人,满足他们一些恶劣的癖好,后来长大了又被倒了几手,不知道怎么的就一路跟在那些人身边慢慢爬上来都能抛头露面了,要不是遇见了陈总,有了造化,说不定早就消失在某个地方了。” 总经纪人说的口干,端起水的时候情绪还在翻涌:“怎么就有人这么倒霉。”他喝了一口水又感慨:“但说实话,这孩子也够坚挺的,这但凡换个人,别说别人,就是我要是在十六七岁被人拐到外面折磨几天,我早就不想活了,他倒是能忍,也够幸运的,在身体还能养回来的年纪逃脱了泥潭。” 是啊,郁景是不幸的,又是何其幸运的,到了他那个境地的人别说能活成个人样,就是不缺胳膊少腿的活着都极其少了,可他不仅完完整整的站在这个人世间,甚至一路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在混乱的肮脏中保全了自己,在性命面前,身体不值一提,别人卖他,他自己卖自己,都不过是为了活着。 鹿野一遍一遍用着这些话安慰着自己,宽慰着自己因为听到郁景过往而酸涩起来的心。他告诉自己,郁景能活到现在,能活着已是难得了,可他的手却抓皱了那几张纸就决定了郁景后半生的合同,两千万,他一家小公司就能有的半年流水,却是能掌握一个人的一生。 十七岁被卖,他甚至都没上完高中。 那个被推出去和别的搭档拍片子的郁景,是不是在别人怀里的时候也是这样一遍遍宽慰着自己,与从前相比,此刻已经算得上平稳日子了。鹿野忍不住想,过去那么多天,那么久,那么多次肌肤相亲,他们一起共度美好旅程的三个月,在屏幕前一次次演绎爱侣的时候,郁景有没有过一次犹豫,一次动心,想要告诉他,他不是自甘下贱,不是为了钱才来到的这一行。 如果可以,他比谁都想和鹿野相遇在一个平凡甚至是无趣的日子,可生活却总在戏耍着人。 鹿野在想,郁景那么安静的一个人,每次沉默的时候,是不是都能感受到他的漫不经心,不加掩饰的鄙夷与看不起,所以那天他才会在他怀里哭的那么伤心,那么痛苦的说:“我不要和你拍了。” 我不要和你一起了。 “我说,我以后再也不要和你一起拍了。” 我再也,不要见你了。 鹿野心情复杂的扔掉了手里的合同。 日光夜景22 “哎,这马上到饭点了,什么事不能吃完饭在去办?”总经纪人站起来追到门口也能只看到鹿野拎着车钥匙,头也不回的对他挥手告别。 鹿野惯常是想到什么就要去做的人,可真等他一路飙车到郁景门口的时候,他才惊觉了自己做了什么,就因为听到一个人有些悲惨的过去,就忍不住跑到对方家门口想看看他有没有需要安慰帮助的地方。按门铃的那一刻,鹿野还在想善良心软这种品质他真的拥有吗?如果没拥有,那一会儿面对郁景他该找什么借口说明自己的来意。 郁景开门的时候,棉T短裤,手上还举着一把铲子,他很惊讶,开口的时候语调有些滞涩:“现,现在就要去拍吗?”他让开门让人进来,铲子沾着油不知道要往哪放:“抱,抱歉,我下午没看手机,不知道今,今天要拍片。” 郁景的拖鞋在地上哒哒的跑回厨房放下铲子,关了炉灶,又洗了手,连水都没擦干就去拿手机,他闲散的样子实在好看,头发软塌塌的像是被人盘顺的小猫,长手长脚,关节凸起,带上一截红绳衬的骨节如玉,在家里穿的随性,粉红的围裙下是裸露的肌肤,鹿野错开眼,咽了咽口水,不知道哪来的羞涩情绪:“今天不怕,不拍片子。” 郁景捧着手机,大眼睛里满是疑惑:“那,那您找我是,有事吗?”他的眼睛太干净,情绪在里面一目了然,明晃晃的就差写着我们不熟,突然登门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这几个大字,鹿野本来就没准备好托词,被他这么一看,难得的生出几分心虚,站在玄关低头找寻:“我是来找你定下期主题的,你家的拖鞋那?” 他要求留下做客的态度太过自然,郁景都没察觉有什么不对,他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有些局促:“抱歉,我家没有待客的鞋子,您直接进来就行,不怕踩的。”鹿野直接毫不客气的走了进来:“我看你正好在做饭,我也没吃,能在你家蹭顿饭吗?” 郁景哪敢说不行,拆围裙的手又默默把绳结系上了:“可,可以,您有什么忌口吗?”他实在过于逆来顺受,不受邀请的客人突然来访,他还要在乎对方的口味,鹿野大大咧咧的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我不吃姜,按你的口味放就行,就是需要切大一点我好把他挑出来。” 郁景点了点头:“好的。”嘴上说着好的,关上门一进厨房就开始犯愁了起来,他根本没有邀请别人共度晚餐的想法,做饭的时候自然也就只做了一个人的,四只可乐鸡翅,一盘青菜,煮了一个人的饭,也只买了两颗苹果,这些东西一个人吃也就七八分饱,更何况外面那位还长了一副一看就很能吃的样子。 郁景只能从冰箱里又看了看还有什么菜,只能又做了个清炒西兰花,还有个蒜薹炒肉,端菜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鹿野从客厅茶几的小地毯上站起来,感受到他的视线,鹿野挠了一下头:“你家沙发太矮,有点不舒服。”郁景看了一眼他那站起来比自己高那么多的身高,了然的点了点头。 这小房子只有一个洗手台,鹿野挤进厨房洗个手,顺便把最后一个汤端出来,放下汤煲的时候郁景也从自己的房间拿出来一个扁扁的鬼面鱼玩偶放在椅子上:“你靠着他坐,会舒服一些的。” 温顺乖巧,盘正条顺,会做饭心疼人,给了答案以后绝不多话,这他妈简直就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完美人妻。鹿野没出息的听话把玩偶放在了身后,一坐果然比刚才舒服多了。 郁景的手艺确实是一等一的好,几道家常菜做的虽然比不上大酒店的外卖,但吃着就是舒服,舒心,不会有味蕾上的疲惫感,就连那后来做的一锅汤鹿野都包揽了大半,食客吃的开心,厨师也高兴,正餐吃完郁景还痛快的把今天买的苹果削成了小兔子,然后把果核啃了几口就出去了。 小兔子上插了牙签,鹿野去拿:“不用这么讲究,我跟你一样拿着吃就行。”郁景慢慢啃着果核:“这样好看的。”苹果汁水丰富甘甜。鹿野只觉得面前这个人哪哪都好,挑水果的眼光都好:“你吃的还挺快,这么一会就要吃完了。”郁景笑了笑:“嗯,是导演对下次拍片有什么想法吗?” 苹果汁呛了一下,鹿野咳嗽了两声电话铃响了:“咳咳,你好,咳咳咳,我马上来。”他站起来两步过去打开门,一边忍着嗓子的不舒服一边道谢:“麻烦了。”然后转过身时,手里提了满满两大袋子的东西。 郁景伸手帮忙:“这么多东西?”鹿野喝了两口郁景给他倒的水顺了顺嗓子:“咳,对,我也不能白来你家吃东西,这是买的菜和肉,你看着收一下。”郁景一看全是被摆的整整齐齐的盒子,就连蒜都是干干净净放在盒子里的,上面印着英文一看就不便宜:“不,不用了,今天吃的东西都是我去菜市场买的,花不了几个钱。” 四个菜只有一个肉菜,还是可怜巴巴的四个鸡翅,坐在一起小鸟似得只吃了一点米饭,鹿野强势的直接把东西拿进了厨房,胡乱编了个理由:“得多吃点,你看你瘦的,上镜都不好看,抱起来只有一把骨头,一点也不舒服。” 郁景刚刚还有些不好意思,现在又变成了低着头安安静静帮忙不发一言的样子,鹿野把牛排塞进冷冻柜的手一顿,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这破嘴,他没别的意思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还没适应说话要考虑别人心情的转变,只能硬生生转移话题:“你做饭挺好吃的。” 郁景默默把水果从冷冻里拿出来放到冷藏:“谢谢。”声音听不出喜怒,鹿野只能再问:“在哪学的?”郁景接过鹿野乱七八糟放的东西,摇了摇头:“没怎么学,我十岁就开始做饭,时间久了就好吃了。” 鹿野原本还挺喜欢他的厨艺,这么一听这厨艺是小小的一个郁景要站在灶台边被无良的舅舅逼着练出来,心里就憋了个火,想骂人又怕吓到本来就胆小的人,左忍又忍最后又憋出来一句:“明天不在家里吃了,我带你出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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