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翊乐道:“你别紧张,咱们就当叙叙旧,我是太久没见你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嗯。” 见齐寻点头,钟翊推心置腹道:“这次回来,是来找他的吧?” 齐寻猛地抬起头,看见钟翊的目光,他又将视线防备地垂落了下去。 “是。” 他语气很淡,却格外笃定,钟翊能在他安静的片刻感受到某种决绝。 “太好了,这才是我认识的你。” 三年前的那次碰面,纯属偶然。 钟翊见过齐寻一面,那回是第二次。 那次她见到的齐寻,完全不像他。 钟翊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但她从齐寻的表情看来,依稀能猜到一点由头。 那天齐寻状态很差,双目无光,看着清丰镇漫天的雨,好像随时能找个地方躲起来。 “我以前,是哪样的?” 钟翊居然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隔了很久才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很高兴,你跟他在一起,表情很轻松。” “是吗……” 时间太久,日子太长,有很多细节,很多过往,齐寻自己都快忘了。 他或许能浅薄地记起一些事情,可一旦跟管嘉明联系在一起,他就有种不忍揭开的犹豫。 钟翊说:“今天别走了,我请你吃饭。” 齐寻谢绝:“不用了。” 钟翊笑道:“那好吧。” 他们没有聊多久,齐寻很快就离开了。 离开前,钟翊告诉齐寻,今天是管嘉明父母的忌日,他们的墓碑就在君子山脚下,有空的话,可以去拜拜。 齐寻呆呆地点头,他小心接收着钟翊所有的话,一点一点地消化,一点一点地平稳心悸。 半小时后,钟翊店门口走进来一人。 钟翊偏头,露出一副格外不解的表情。 管嘉明纳闷道:“你第一次见到我?” 钟翊摇摇头,沉吟半秒,才说:“没,我只是觉得,我这小小的理发店,今天真是格外热闹。” 管嘉明坐在齐寻刚坐的椅子上,钟翊递了根烟给他,他没接。 “我戒了。” 几个月没见,管嘉明的变化也挺大。 几年前,钟翊大概还想不到一个确切的形容来概括他。 不过这几年,管嘉明越来越成熟,他早已褪去了少年之气,逐渐长成了一个男人。 钟翊还记得管嘉明有次发型是在她这里做的,他坚定地想要剪掉长发,钟翊猜想,他或许是跟过去告别,或许不是。 往事回流,钟翊嗤笑:“你们做艺人的,非要这么自律吗?” 管嘉明没回答。 钟翊:“行,不贫你了。说吧,来找我干吗?” 管嘉明答非所问:“刚才谁来了?” 钟翊眨眨眼:“没谁,一个朋友。” 管嘉明没追问,他偶然看到了椅子旁的一条围巾。 他拿起来,围巾羊毛材质,摸着很软,似有余温,仿佛刚从脖子上摘下。 钟翊回里屋倒茶,管嘉明将围巾凑在鼻尖闻了闻。 钟翊出来时,恰好看到这一幕。 “你怎么这么变态啊?” “这是谁的?” 钟翊顿了下,“那位朋友的,他忘记带走了。” 管嘉明没说话。 钟翊:“你喜欢吗?” “这有什么联系?”管嘉明问。 管嘉明有很多围巾,都是品牌方送的,这条围巾是美国一家纺织公司的高端品牌,他以前参加过这个公司的活动。 “不知道,我瞎说的。”钟翊愣神,很快又道:“他大概会回来拿。” “哦。” “你哦什么哦,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管嘉明放下围巾,“没什么,我爸妈祭礼在下午,你有空就过来吧。” 他说完要走,结果钟翊一个抱枕砸过去。 “管嘉明,我他妈是这么无情无义的人吗?” 人走了,钟翊哼笑一声,“老娘咒你这辈子找不到对象!”
第48章 工作室 * 齐寻不知不觉走到了红豆桥边。 那座桥挺立在河道两旁,对比记忆中的样子。整座桥翻修了,桥托被水泥填满,走着很平稳。临河的角落爬满了青色绿苔,寒冬时节,却生机盎然。 齐寻漫无目的,站在桥边往下俯视,这里的河水没有结冰期,水流汹涌依旧,他莫名想起当年在这附近参加喜宴的时刻。他一直都记得。 “阿哥。” 一道清脆稚嫩的声音传来。 齐寻偏过头,看到一位牵驴的小孩,小孩梳着羊角辫,嘴里咬着糖。驴子兴奋转圈,小孩拉拉牵绳,等驴子老实下来,这才继续对齐寻说:“阿哥,你是来参加祭礼的吗?” 齐寻不明所以地看着小孩,眼里满是茫然。小孩一笑,指着君子山的位置,“我阿爸说,碰到不认路的人,让我带他们过去。” 齐寻没说话,小孩脑袋一歪,困惑道:“难道阿哥不是来参加祭礼的?” 齐寻不知道怎么回答。 小孩舔着糖,从兜里掏出一粒,递给齐寻。 “阿哥吃糖吗?很酸很甜,好吃的!”小孩信誓旦旦,齐寻接过糖果,看着上面的包装。 包装很熟悉。 “谢谢。”他道谢,把糖纸撕开,放进嘴里。 浓郁的酸甜味溢满口腔,齐寻愣了神。 “不客气。”小孩把驴系在桥墩的石柱上,对齐寻说:“阿哥,你有办法可以让我不上学吗?” 面对小孩匪夷所思的疑问,齐寻顿了顿,说:“为什么不想上学。” 小孩使劲摇头,“就是不想。我阿爸说,上了学才会有出息。他说嘉明阿哥和又树阿哥都是这么过来的。我又不是他们。阿哥,你知道出息是什么意思吗?” 碰到两个熟悉的名字,齐寻忽然意识到,在这个小小的村镇,哪怕他躲在犄角旮旯里,都会所有耳闻。 五年前他就见识过,更遑论现在。 小孩见齐寻没回答,指着这座桥说:“阿爸说,嘉明阿哥出了好多好多钱给镇里修路。这座桥也是嘉明阿哥出钱修的。所以阿爸也想让我赚很多钱吗?可是桥都修好了,我还能修哪里啊?” 齐寻蹲下身,看着小孩说:“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小孩点头如捣蒜,又晃晃脑袋,“但我不喜欢读书。” 齐寻刚想伸手摸一摸小孩的发旋,指尖一滞,触电般缩回去,他看着小孩的眼睛说:“现在不喜欢也没有关系,等你慢慢长大,就会知道读书的好处了。” “读书有什么好处?”小孩咬着食指,“能有很多糖吃吗?” “能。” “会买到很多嘉明阿哥送我的那种话梅糖吗?” “……会。” 小孩雀跃欢呼,牵起驴绳,“谢谢阿哥!我先走了!下次再给你糖吃!再见!” 挥手告别。 齐寻在清丰镇待了两天。 这两天,他途经很多以前路过的地方,没有目的,就这么放空大脑地走着。 离开前的那个下午,他只身来到君子山脚下。 君子山的变化不大,只有门口的售票处扩建了,几个阿婶挑着扁担,上面摆着纺织工艺品,琳琅满目。 祭礼就在靠近君子山山脚的一家独栋别院里。场合不大,屋檐青黑,齐寻到时还落着雨,许是他来得晚,人都走光了。 他在一旁的香火店买了两根香火。 齐寻只与管嘉明的父母有过一面之缘。 不。严格说来,这大概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黑白相框上的女人带着一副祥和温暖的笑,而一旁的男人很严肃,眉目间能看出管嘉明的影子。 烛火照亮前堂,只有雨滴啪嗒作响的声音。 齐寻心里泛起一阵酸涩,他把花束放在下方,跪落作拜。香火随风飘散,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安定。 齐寻不知道这种感觉来自何处,只是顿悟——在管嘉明身边的人都有着一模一样的感染力。 他在这里找到了阔别多年的安全感。 正欲离开,出门时他碰到一位提着贡品的阿婶。 阿婶堵着他的路,笑着问他:“你是嘉明的朋友吧?” 齐寻踌躇着说:“同学。” 阿婶:“那你学习成绩一定很好。” 齐寻没说话。 阿婶自顾自地说道:“哎哟,嘉明这孩子,从小就可怜,爸妈走得早,几年前他阿婆也去世了,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你是他同学,你多帮帮他,多跟他出去玩,你是不知道哦,今天他哭了好几回。我看着他长大的,头一次看他哭得那么难过。” 阿婆…… 齐寻手无足措地点点头,“阿婶,您知道他阿婆什么时候走的吗?” “五年前就走了。” 五年前。 齐寻不敢再想下去。 回到上海,齐寻睡了一夜,这一夜不怎么踏实。 第二天打电话给王珂,告诉他自己可以提前来上班了。 他决定让自己忙起来。 王珂在电话那头仓皇又错愕:“阿寻,这才两天,你就休息好了?” “两天够了。” 王珂感到奇怪,明明齐寻的话里有股藏不住的疲惫。 “那好,我就在工作室,要我来接你吗?” “不用,路不远。” 挂断电话,齐寻洗漱换衣,他七点半起床,八点就到了工作室门口。 齐寻在回国前,就详细问过工作室目前的业务,以及一些详情。 工作室就职人员不多,加上齐寻也就五个。王珂告诉他,本来工作室人数有十几个的,一年前那次变故后,有的员工主动离职了。 人事变动本就不可掌控。人员一少,那些业务自然而然就停滞了。不过好在王珂凭一己之力撑着一口气,偶尔掉掉链子,马马虎虎。业务虽然锐减,但过一天也就是一天。 齐寻踏进门,王珂盯梢般远迎,冲办公室里的众人拍拍手,介绍说:“这位就是齐老师,我大学同学。” 齐寻依旧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略显腼腆地颔首示意,众人一阵噼里啪啦的掌声后,就各忙各的,仿佛把齐寻当作一个送外卖的外卖员,没什么新奇的。 王珂五内翻腾,低声对齐寻说:“人事变动大家见惯了,所以……” “没事。”齐寻微笑,“我理解。” 王珂打着哈哈,挠挠鼻子,解释说:“阿寻,他们比较社恐,我来给你介绍吧,顺便带你看看正在做的业务。” “好。” 王珂带着齐寻来到会议室。 说是会议室,不过就是一间摆了张长桌椅的毛坯房,里面没弄装修,墙头都是黑白间的砖瓦,进去便闻到一股混着香烟的甲醛味。 王珂一进门就皱起眉,随后从一旁的杂物间找来一个空气净化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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