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温霁也不愿揣着明白装糊涂,在他看来欺骗自己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他心知肚明自己的坏情绪不是因起床气而起,而是因为门外的那位不速之客。 片刻之后温霁泄愤似的重重放下了手中的玻璃杯,杯底与桌面触碰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几滴水珠因此越了狱,它们从杯中高高跃起溅在了温霁的手背上。 这个意外令温霁神情微变,他不悦地拧起眉,心想或许这就叫做适得其反。 他似乎和这个成语杠上了,总是一不小心就掉进名为适得其反的陷阱里,年少时想与程柏森亲近,结果关系变成了水火不容,长大后看程柏森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结果自己却和程柏森谈了一场短暂的恋爱。 如今心里分明想着要离程柏森远一些,现实却是在奔跑中一脚踏上了反方向的道路。 想到这里温霁难免对屋门的方向产生了几分抗拒,但他最终还是抑制住了想要转身就走的想法,一步一步地来到了玄关前。 温霁在门前停下了脚步,他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在联系人列表里找到了程柏森的号码。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停顿了数秒,最终指腹还是落在了屏幕上,号码在他的注视之中被拨通,随即一道来电铃声从厚重的门板后响起。 猜想得到了验证,温霁毫不犹豫掐断了通话,与此同时他听见程柏森的声音自门后模模糊糊地传来:“温霁?” 眼前紧闭的大门在温霁眼中变成了潘多拉魔盒的盖子,即使明知盖子底下藏匿着自己不愿见到的怪兽,他的掌心最终还是握住了门把。 咔嚓一声,大门被温霁拉开了一道不宽不窄的门缝,他站在屋子里仰起了头,与门前的程柏森对上了视线。 灯光落在了程柏森的脸庞上,将他眉眼间的烦躁照得一清二楚,除此之外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无所适从同样未能逃过温霁的眼睛。 温霁觉得好笑,心想自己何德何能能见到程柏森在他面前露出这幅表情,回过神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将心情挂上了脸颊,连忙嘴角一垮卸下了脸上的薄薄笑意,板起脸狠狠剜了程柏森一眼:“有事吗?” 程柏森眸光一沉:“看起来挺精神,我还以为你哭晕了。” 温霁捏紧拳头,冷哼一声:“莫名其妙。” 程柏森被呛也不恼,定定地看着他:“你有没有照镜子?” “什么意思……” 温霁表情一僵歇了火,声音戛然而止,立即转身往屋里跑。 程柏森站在门前看着温霁的身影从门缝中消失,他短促地笑了一声,他的笑声传进了温霁的耳中,温霁恼羞成怒的声音随即从屋里传来:“你笑什么笑!” 程柏森伸手将门缝拉大了一些,他倚着门框面向屋内,熟悉的室内环境令他不由愣怔,半晌才说:“你未免太霸道了,连笑都不让我笑?” 话音落下无人回应,过了一会儿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温霁捧着一罐冰可乐回到了程柏森面前。 温霁举起可乐罐碰了碰自己的眼皮,紧接着他被冻得发出一声气声,五官被冻得皱巴巴。 这时温霁余光瞥见程柏森抬起手碰了碰鼻子,似乎正在忍笑。 温霁愣了一下,睁着微肿的双眼瞪向程柏森:“没见过别人哭肿眼吗?” 程柏森睨着他,敛起了笑意:“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告诉你。”温霁突然鼻酸,吸了吸鼻子,“小声一点,别吵到邻居。” “你可以让我进屋。” “不可能。”温霁摇了摇头,“半夜上门,有何贵干?” “你哭了,又突然联系不上,我很担心。” 温霁一怔,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伴随着阵阵心跳声他难得语塞,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根本不想和你联系。” 程柏森被哽了一下,紧盯着温霁的那双眼睛冷淡如常,偏偏温霁从中看出了一丝委屈。 眼前画面似曾相识,失忆时的程柏森被他赶出家门后也露出过同样的表情,今时今日场景重现不知程柏森在打哪门子感情牌,只能说着实有够犯规。 温霁被程柏森的表情撞得一时心空空,他别开脸长出口气,当即在心里做好了决定,无论程柏森是真委屈还是假委屈,他都决意假装看不见。 况且人见着了,话也说了,也该到下逐客令的时候了,温霁伸手将程柏森往门外推了推:“见到人,放心了吧?” 程柏森很配合地往后退了一步,嗯了一声。 见人退到了门外,温霁的手立即握上了门把:“你该离开了。” 温霁垂着眼没敢看程柏森的脸,他边说话边将门板往里拉,关门的动作匆匆,无论是时间还是眼神都没有再分给程柏森半分。 砰的一声,他将程柏森关在了门外。 随后叩门声响了两下,程柏森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我走了。” 温霁擦了擦眼睛,头也没抬,心不在焉地捣鼓着手中的易拉罐拉环。 过一会儿温霁的动作一滞,望向易拉罐的眼睛微微睁圆,他不由失笑,原来手中这罐可乐是冰箱里出国前的遗留物,保质期早已在上个月过了期。 偏偏温霁被勾起了馋虫,非得在这个三更半夜时分喝碳酸饮料,他想了想,放下了手中的易拉罐,甩了甩被冻僵的手掌,转身往屋里走去。 片刻后温霁换上了外出的衣服回到玄关,他还特地往脖子上围了围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才推开门。 当温霁推开门后看见站在电梯前的程柏森时,他的脚步滞了一瞬,脸色瞬间变得极为复杂。 程柏森失忆时就有过在温霁家门口当狗皮膏药的前科,没想到如今脑袋治好了,这个坏毛病却没治好。 程柏森抬头看向温霁,表情未变,似乎丝毫没有被抓包的自觉。 温霁反手关上门,来到程柏森的身边,故意问:“在等电梯呀?” “嗯。” “你没按电梯。” 程柏森没应话,他迅速伸手摁下了面前的电梯按键,耳朵霎时间变得微微发红。 电梯门很快就在他们的面前敞开,温霁憋着笑,和程柏森一前一后地走进了电梯。 进了电梯后温霁也不和程柏森说话了,他们在狭小的空间里相顾无言,在电梯抵达一楼时分道扬镳,仿佛他们只是两个萍水相逢于电梯里的陌路人。 自动售货机的方向和小区大门不顺路,温霁离开电梯后立即将程柏森甩在了身后,他朝着右边的道路拐了个弯,三两步来到了正散发着莹莹白光的售货机面前。 易拉罐随着一声巨响落了下来,温霁伸手从机子里掏出冰可乐,寒意瞬间缠上了他的掌心将他冻得一哆嗦,他赶紧将易拉罐往口袋里一塞,搓着手哈着气站起了身。 温霁抬头时被像极了人影的树影吓了一跳,回过神后他捂着心脏松了一口气,定睛一看三更半夜的小区人行道上冷冷清清哪有什么人影,这回程柏森是真的走了。
第25章 25 === 次日出门前看见了过道上的纸箱,温霁不免无语凝噎,他才发觉自己昨晚再次白白错过了一个将它们物归原主的大好机会。 几个纸箱在温霁家里扎了根,它们在兜兜转转之中成了钉子户,又过了几个白日,它们还是被温霁一气之下推进了不见天日的储物室里。 程柏森也像是被一同封进了纸箱、推进了储物室里,那夜之后他和纸箱在温霁生活中的存在感犹如高原上的氧气,在悄无声息中被一丝一点丝地抽走,大变活人般没有了动静。 毕竟如今的程柏森正是需要做出成绩服众的阶段,每日和忙碌二字作伴,哪能时时刻刻横穿城市献殷勤,即使他有那份日夜在温霁家门口假扮狗皮膏药的心,现实也使得他有心无力。 这段日子里温霁偶尔会想起程柏森一小会儿,但也仅有一小会儿,毕竟他既要跑医院又要跑餐厅,人一旦忙碌起来就容易忘事,一天有限的二十四小时恨不得撕成两瓣去使用,哪有闲情逸致去为多余的事情悲春伤秋。 本该如此,没有谁的人生会整天围着另一个人转。 气温在不知不觉中温暖了起来,温霁某天早晨起床时觉得身上的厚重棉被盖着有些热,翻了天气预报才发现温度在不经意间已经升至了二十三度。 温霁起床后将厚棉被折叠起来摆在床侧,转身去隔壁房间抱来了一床薄被,动作时他一不小心将床头柜上的一个木盒子碰落了,盒子在地板上哐哐地滚了几圈,啪的一声从里面掉出了一枚麋鹿冰箱贴。 温霁低头看着脚边的冰箱贴怔了怔,弯腰将它和盒子一同捡了起来。 前几日温霁和程柏森久违地见了一次面,那天母亲手术出院回家,温霁也拖着行李箱回到了多日未住的家中,然后他就在小区门口遇见了风尘仆仆的程柏森。 风尘仆仆这个形容并不夸张,那时的程柏森刚刚坐完十几个小时的飞机,飞机在航程中遇到了气流颠簸了好多回,再昂贵的票价也难以换来一顿好觉,当温霁见到程柏森时,程柏森的脸上难掩疲态。 这场偶遇显然在他们的意料之外,两个人脸上都不约而同闪过了一丝无措,平静下来后他们双双陷入了沉默,最终是程柏森先一步走上前,这场偶遇才得以没有变成一次擦肩而过。 当时装着冰箱贴的盒子外还套着一个礼品袋,程柏森一言不发地将袋子递给了温霁,他的嘴唇轻轻抿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温霁,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让人莫名感觉他在紧张。 温霁没有接,他扫了一眼程柏森手里的几个袋子,没有问程柏森为什么在这里,而是问:“这是什么?” 程柏森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纪念品,礼物。” 见温霁没有动作,程柏森将盒子从其中一个袋子里拿了出来,他打开盖子将里面的物品面向温霁,声音很轻:“是麋鹿。” 温霁看向程柏森手里的东西,他看见了一枚小巧的麋鹿脑袋,蠢死了。 温霁从程柏森手中接下了装着冰箱贴的袋子。 当时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情将其收下,温霁已经不记得了,或许是程柏森举着礼物的动作太执着,又或许是因为这件便宜礼物做到了投其所好。 归根究底,“心软了”这个因素也占了三成。 温霁垂眼看着自己掌心的麋鹿冰箱贴,长睫轻轻颤了颤,他把空盒子端端正正地重新摆回了床头柜上,而麋鹿脑袋被他握在了手心里。 温霁将冰箱贴顺手往外套口袋里一放,便揣着它转身去忙活别的事情了,他今天有许多事情要花时间去折腾,例如下午要出门一趟去宠物店将会员礼包领回家,又例如他乘坐的飞机将于今晚八点起飞,而他的行李箱此时仍然空空如也。
40 首页 上一页 20 21 22 23 24 2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