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扬唇角动了一下,似乎是个笑,但眼睛里却是冷的:“没事的话你就先回吧。” 一直想从这里离开的阮秋却又怎么样都拔不动自己的腿了。 他总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可是喉咙里却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一样说不出来。他想问问霍扬明天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或者是再次解释自己对于霍蔓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可是阮秋踌躇了半天,最终也没能张开口。 霍扬瞥了他一眼,像是诧异他怎么还不走。片刻后,他想起来什么,很轻地笑了一声:“哦,差点忘了。” 阮秋茫然地看着他,只见霍扬拉开一边的抽屉,随手从里面拿出一个皮夹来。他当着阮秋的面,打开皮夹,很随意地从那些崭新的纸钞里点出三张来,推到阮秋面前,露出一个有些让人发冷的微笑来:“还有其他事吗?” 阮秋只觉得遍体生寒。他紧紧地咬着唇,顶着霍扬冷漠视线的打量,小心翼翼地低声开口:“那、那明天、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 霍扬沉默地看着阮秋,声音很冷淡道,“明天她也有事,也不会来这里。” 他特意加了重音,像是强调这一点一样,“之后直到我离开这里,她都不会来。” 阮秋愣愣地看着霍扬,像是完全没反应过来:“哦……” “如果你不想来,我也可以换其他人来照顾我。” 霍扬冷淡道,“我不是非你不可,你明白吗?” 阮秋虽然不懂霍扬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奇怪的话来,但他确实知道,霍扬勾勾手指,就凭着他身后的霍家,就不知道有多少人不求薪酬也愿意来照顾他。 阮秋想了一会,老实地开口:“好……所以、明天吃什么?” “……” 霍扬绷紧的身体松了下来。他看着懵懵懂懂看着自己的阮秋,叹了口气,似乎带着些无可奈何的意味,“我都可以。”
第14章 阮秋虽然对于这个突发的小插曲虽然颇感古怪,但是在金钱和霍扬的双重“诱惑”下,他依然每天都奔波于打印店和医院两头,以至于阿婆看着每日早出晚归的阮秋,不由得心疼地劝起他来:“小秋啊,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阮秋拿着毛巾揉搓着自己的短发,对上镜子里自己眼下有些泛青的眼圈,用手指轻轻揉了揉,仿佛这样就能让黑眼圈消失似的,然后朝着阿婆露出一个笑来:“我、我没关系的。” 阮秋并没有撒谎。 他其实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从旧巷子来到这座北方城市的时候,那时候的每一天都比现在还要辛苦。 他在嘈杂的市场隔间里睁开眼,掀开帘子看见的是杀鱼的夫妇一地的血水与那些密密麻麻的鳞片。他记不清自己到底打过多少份零工,一天要在这座小城里辗转多久,只记得那时候自己的鞋是很容易穿坏的。他捏着票子站在批发处理的地摊上,买最便宜的鞋,晚上在临时搭建的棚里入睡时,在民工熟睡到震天的鼾声里,他在昏黄的电灯泡下,才看到疼痛到麻木的脚上是触目惊心的血泡。 他吃了教训不敢再买廉价的鞋,因为省下的这些钱反而浪费了他更多的时间。他瘦弱,没有其他人那样使不完的力气,便尽可能地做得更好。 他晚上入睡并没有那么困难,往往是一天做得太累,梦里大部分时候都是一片空白,偶尔才会做一些阮秋连想都不敢想的梦。 他习惯吃苦,习惯受累。也习惯在他人白眼里讨生活。 他觉得挺好的,这个世界还愿意给他留一扇窗户,给他留一个做美梦的夜晚,教他如何在梦里弥补那些痛苦。 阮秋早就习惯了。 只是到现在唯一还不能习惯的,是与他从前三年生活里突然偏轨、突然闯进自己人生里的霍扬。 他感觉自己的一切努力在霍扬的面前,就好像彻底清了零。 阮秋总以为自己已经逐渐成为一个社会人,他已经开始赚钱,已经开始履行阿婆将自己捡回家,他坐在阿婆脏兮兮的躺椅上郑重许下要给阿婆养老的誓言。 可是看到霍扬的时候,他便总能想起无数个夏夜里,有一双宽大的手掌,牵着他,闯进芦苇荡。 那时候的水真的很清澈啊。 阮秋想,栓在岸边的木船,藏在霍扬手里原本盛着金平糖现在盛着萤火虫的透明瓶罐,和天上一弯皎洁的月亮。 “你知道刘教练吗?” 两个少年依靠在船边说起悄悄话来,霍扬趁着萤火虫的微光,拽了根狗尾巴草随意地编着。他低着头,但是却难掩脸上的兴奋,“就是那个来学校里选拔的。” 阮秋想了一会,才记起从前不久霍扬就一直略带着兴奋的语气和自己聊起过这件事,立刻便明白了他话里的“刘教练”是哪一个。 他很为霍扬感到高兴,因为阮秋知道,没有把握的事情霍扬一般不会开口,像现在霍扬这样正式地向自己提起,阮秋便知道十有八九,霍扬想要实现的事成了。 阮秋看着从霍扬手里变成来的狗尾巴草小狗,不由得由衷地笑了起来:“那、那你、就要去省队啦?” “应该吧。” 霍扬把狗尾巴草小狗放在阮秋的手里,在月光下看着阮秋露出一个笑。他的面容虽然继承了他母亲的锋利,显得有些阴沉,但来自父亲眉眼里的俊雅又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这一点,让他在笑起来的时候,有种让人甘愿为之沉沦的魔力。 他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拿出那块儿童手表来,轻轻地摩挲着表面,像是说给阮秋听,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等我回去……” 后面的话阮秋有些听不太清了。 那时的他依然沉浸安静祥和的夜里,看不到那些黑色的梦魇在自己和霍扬的身后,正一步又一步地逼近。 阿婆的声音依然在喋喋不休,将阮秋从记忆里拉出:“小秋啊,你听点话,买点好吃的补补?怎么老觉得你又瘦了?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可不行……” 阮秋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个明亮安静的月夜像是从指缝里溜走,睁眼便觉得雾气消散,只留下他孤身一人站在现世的原地。 他笑着看向阿婆:“好、我、我都听奶奶的。” * 几天后,风尘仆仆的段樾来到阮秋的店里。 和从前时候的段樾看上去不太一样,现在的他看上去很疲惫。 阮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匆匆忙忙地起身找出段樾留在店里的杯子,拿出暖壶给段樾倒上茶水。 对方却摆了摆手,只是把一沓纸推到了阮秋的面前。 阮秋不解,但等他低下头看清纸上的内容后,神情不由得也跟着凝重了。 段樾带来了一个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消息。 “查完了。” 段樾神情很平静,“是霍扬找的人,帮你放在论坛上的。” 阮秋愣了又愣,手上的纸页本来很薄没有多少重量,但在听清段樾说的话后,阮秋只觉得这些纸页好似有千斤之重。 他下意识地便是否决:“不、不可能。”他翻来覆去地看着自己手里被段樾打印出来的“证据”,一种荒谬的矛盾感油然而生。 会不会是重名?或者,是不是段樾弄了个乌龙? 霍扬怎么可能会为了自己做这些事? 段樾目光深深地看着阮秋:“不仅如此,那天送到店里的摄像头,你拨过去的那个电话,也是霍扬的舍友接的。” “什、什么?” “他对你挺上心的。” 段樾脸上虽然挂着如常的温和笑意,但阮秋怎么都不觉得那是一个发自内心的笑,“不过,我倒是能猜测出他的意图。” 阮秋呆呆地看着段樾:“什、什么意图?” 段樾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回答阮秋的问题。 阮秋觉得段樾看上去似乎不是很高兴,但阮秋想不出所以然来,翻来覆去把“证据”来回看了一会,又有些羞于启齿地问:“那、那我可不可以、问个问题?” “你说。” “霍扬他……” 阮秋的脸不自知地红了,“他……他有女朋友了吗?” 这句话几乎用光了阮秋所有的勇气。 可是这个问题让他每晚都辗转反侧,他心里虽然有隐约的答案,但他实在不敢那么直接地向霍扬求证。 他能站在霍扬面前就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怎么也不可能真的在霍扬面前问出这样剖露心意的问题。 段樾深深地看了一眼阮秋,那眼神里是阮秋看不懂的复杂。他似乎想直接问些什么,但是很快就忍住了。 他说道:“你们之前就认识吗?” “不、我、那个……” 阮秋在段樾近乎逼问一样的目光下,整个人都变得混乱起来,本来就不流畅的话语现在变得更加磕绊,“我、我和他——” 段樾静静地看着他,眉头微微蹙起。 “我、我不认识他。” 阮秋终于将憋着的最后一句话顺利地说出,甚至脸都因此变得微微有些发红,“我、我只是、有些好奇。” 段樾没有说话。 他的脸上浮现一点很古怪的笑,这是一种让阮秋感到不太舒服的笑,或许是因为这个笑和段樾平常示人的样子大不相同,带着些隐隐约约让人不适的压迫感。 他笑道:“那你为什么不好奇我?” 阮秋被问愣住了。他抬起头,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段樾,但看了半天也没能从他的脸上找出一星半点的破绽。 他试探着、小心翼翼着开口:“那、那学长有、有女朋友了吗?” 段樾的脸上依然是温和的笑:“没有。” 他还想再顺着说些什么,却看到阮秋那双望向自己、显然还希冀自己继续说下去的眼睛。 段樾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阮秋虽然乖乖地问了这个问题,但实际上心还挂念在上个“霍扬”的问题上。 “我不知道。” 段樾很平静地开口,又像是很随意地补充了一句,“听说追他的人挺多的。不过说回来,像他那样出身背景的人,也很难没有吧。” 阮秋呆呆地看着段樾,半天才慢吞吞地“哦”了一声,表情僵在脸上,眼睛里的失落几乎要满溢出来了。 段樾看的很清楚,他勾了下唇,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中午要一起去吃饭吗?路对面开了家川菜馆,口味还挺正的。” 阮秋依然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等段樾戳了戳他,他才恍然从失落里抽出身来,低着头有些勉强地开口:“哦、我、我就不去了。我还得去——” “霍扬的身体还没好吗?”段樾看起来很担心地开口,“他练体育的,身体素质应该挺好的,怎么拖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好呢?” 阮秋老实地说道:“他、他肠胃不好。不、不能吃辣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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