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电视开着,林奚坐在沙发上,慢声陪姜淑曼说着话,手里削着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只是手里的苹果皮被削断了好几次。 姜淑曼发现了儿子有些心不在焉,放下遥控板,问:“寒寒,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林奚温温笑起来,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徐徐伸了个懒腰:“没有,医院的床太软了,昨天晚上没怎么睡。” 这话里,只有后半句是真的。 自打闻傅离开之后,他连最后的半点睡意都没了。他看着手机里那封邮件,在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坐了一整晚。每一秒钟,都像在跟身后千丝万缕的自己挥别,挣扎又煎熬,过往三年的一点一滴就像剪不断挣不脱的蛛丝,紧紧束缚着他的手脚,而最近这几个月的噩梦,又像是一团烈火,烧断了蛛丝,又烧死了他。 直到第一缕晨光冲破黑夜,打在他背上,他才终于下定决心,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看得清楚,闻傅没玩厌之前绝不会放他走,但这样的纠缠就是一个无底洞,尽管被用爱和后悔装饰得色彩斑斓,但依旧掩盖不了剧毒的本质。如果他受尽蛊惑再踏进去一次,恐怕会被腐蚀地渣都不剩。 他必须带着母亲尽快脱身。 所以,在天光大亮之前,他站在窗边,深吸一口气,低头回复了那封邮件。 【方先生,如果方便的话,我希望能安排母亲尽快入院。】 邮件发送成功。 如释重负的同时,他心脏开始擂鼓。 怎么走,何时走,怎么摆脱闻傅。这一切他都还没有办法解决。就算这里一个人都看不见,但林奚豪不怀疑,只要他带着母亲离开医院,不出半个小时,闻傅就能把他抓回来,到时候触怒他不说,再想脱身就更难。 怎么办,该怎么办。 林奚仰头,闭上眼,脑子里一团乱麻。 邮件对面,对方不知是还没睡,还是突然没了时差,几乎立刻就回复他,【时间。】 林奚指尖一颤,刚想落下几个字,手却顿住。 默然间,他抬起头,环顾了四周一遍,最后,目光落在闻傅离开的那扇门上,深深凝视了几秒钟,然后转回头,指尖轻触屏幕,再无犹豫地打下四个字:【越快越好。】 姜淑曼接过削干净的苹果,“吃不了这些,刀给我,我再切一切。” 林奚又把苹果拿回来,“我来。” 他耐心地把苹果去核,又不紧不慢地切着小块,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 姜淑曼看着儿子,心里有些不安,都说母子连心,尽管林奚什么都不说,但她总觉得有什么事。 眼前被推过来一小茶碟苹果块,上面还插着小钢叉。林奚笑笑,突然问她:“妈,你想回家过年吗。” 姜淑曼突然一怔。其实今天她很早就醒了,听着走廊里来来往往老人回家的声音,说不羡慕是假的。她这身体,一年有三百天都在医院过,她已经有三四年都没在家,跟儿子安安稳稳贺个新岁了。 但平时林奚就为了自己的身体操了不少心,姜淑曼不愿意再给他添麻烦。 她立刻做出格外高兴的样子,接过碟子,“我都这把岁数了,在哪过年都一样。而且你给妈找得这个地方真好, 你看,病房比咱们家还大,电视又清楚。万一我这身体又不争气,还能有人给治,多方便。” 林奚立刻打断她,“妈你说什么呢,大过年的,能有什么事,我不会让你有事。” 姜淑曼愣了几秒,笑得出了皱纹,“好好,是妈妈说错了。” 林奚忽然起厌恶医院的氛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站起来,握着姜淑曼的手说:“走,咱们回家过节。” 去他妈的,被监控又怎么样,他就是要带母亲走,谁敢拦他,试试看。 姜淑曼愣住,身体犹豫着,心里却被林奚的坚决催动,“这……太麻烦了,寒寒……要不算了吧,在这儿谁都放心。” 没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的身体。以前不想让儿子担心,老是忍病忍痛的,好几次连医生都瞒过去,现在却自己开始害怕。 今年一入冬,她就觉得精神开始明显衰退,头晕的次数越来越多,痛感也更强烈,还有好几次她偷偷便了血。自己这身体就是在耗时间,只会花大价钱拖累别人。 她就像是一捆极速衰败的草,根已经被拔掉,枯萎已经逼到脖子,只剩下脸上一点强撑出来的生气,只在林奚在的时候表现出来。 她不知道还能陪儿子多久,所以一时一刻都格外珍惜。 可林奚最听不得她这种话,尤其是在这种举家欢庆的时候,他想好了什么,就会毫不犹豫去做。所以当即转头去收拾东西,很快就收拾好了一个小包裹。 他决定了,他一定要带母亲走,只要邮件一有动静,他就立刻带母亲飞出国。 什么爱情,什么闻傅,都见鬼去吧。他只要母亲平安健康。 姜淑曼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儿子忽然就红了眼眶,但她只当他是太担心自己身体。 她笑起来,走过去换下了病号服,温柔地说:“也好。昨天医生还说了,我这几天身体不错,可以回家住一阵儿,过完年再来,咱们回家。我都好久没回去过了。这件好不好看?”她翻出一件被压了很久的大红色毛衣,问道。 林奚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自己第一次拿到工资以后给她买的,她一直舍不得穿,他抹了一把眼睛,笑着说:“好看。” 姜淑曼喜滋滋地穿上,站在镜子前面看了又看,满意地不得了。她接着想梳头发,刚才穿衣服,头发被拨乱了,但刚拿起梳子,又想起什么似得放下,只拿手拢了拢,说:“好了,走吧。” 林奚装作没看见那一把掉落的头发,帮她套上外套,牵起她,“走,我们回家。” 崭新的BENZ保姆车就停在车库里,但林奚念头也未动,出门就打了辆车,报了老城区的地址。 姜淑曼一路上高兴,又有些紧张,坐立不安的,像个第一次出门的小孩儿。 林奚看着,心里酸得难过,紧紧捏着她的手,听她念说家里很久没打扫,肯定已经生了土,今晚回去要好好扫一扫,又说春联福字都没准备,连挂鞭都没有,现在不知道还买不买的到…… 的士穿过两个高架,开过三个城区,整整四十分钟,他的手机都没有任何动静的时候,林奚不自觉得开始不安。 难道是他想多了,闻傅只是吓唬他,并没有在医院留下眼线? 不,不可能。这不是那人的性格。 林奚皱起眉头,看着窗外。 那人做事一向布拦全局,谋定而动,不会允许任何事脱控。可为什么到现在也没见任何阻拦,顺利平静的过分。 窗外街景疾速掠过,林奚心里越来越不安。 脑中不断回响着闻傅昨晚疯狂的眼神,还有那句警告,“别乱跑。” 别乱跑。 这种强烈地不安成倍累叠,一直持续到半小时之后,的士靠边停在老街区楼下,他下了车,转身关上车门的那一刻—— 砰。 所有不安轰然落地。 林奚登时脸色苍白,愣在原地。 街对面,一辆迈巴赫S6凄冷地停着,像是已经等了他许久。 闻傅背靠着车门,黑色的大衣被寒风吹地飞起,孤独地像一棵庞大却枯败的树。他指尖拢着一根烟,燃着火,带着浓烈的烟雾弥漫升腾起来,挡住了他晦暗不明的眼眸,却在林奚下车的那一刻,被隆冬的严风尽数撕碎,留下一张没有任何情绪的脸,看着他淡淡张口: “一路奔波,累么。” ---- 谢谢阅读的宝贝,谢谢小黄灯,谢谢收藏,贴贴!
第49章 【49】你是我的 ======= 林奚整个人如同被严冬刺穿,冻在原地,眸中是掩饰不了的刹那惊慌。 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上前一步,把姜淑曼挡在身后,戒备道:“你想干什么。” 姜淑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儿子跟他这个老板之间,关系有些不妙,下意识牵住了林奚的手,小声叫他:“寒寒……” 闻傅看着他这个保护的姿态,眸色更暗,但脸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他掐掉了烟,用鞋尖碾灭,朝林奚走过来,“你以为,我会干什么。” 林奚无意识地后退两步,忽然想起母亲还在,又硬生生停住,看着闻傅步步紧逼过来,然后俯下身。 呼吸近在咫尺—— 他干什么! 他疯了! 林奚下意识抬起胳膊挡住嘴,向侧面偏过头,死死闭上眼! 但预料的场景并没有出现,闻傅冷冷扫了他一眼,倾下身,跟他错肩而过,伸手拎过了他手里的包裹。 林奚一怔,看向他,顿时觉得被羞辱了一顿,满面怒红。 闻傅并没回应他目光,站直了身体,走到姜淑曼面前,对他微微颔首,然后格外正式地道:“上次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是我失礼,望您不要见怪。” 姜淑曼局促地看了林奚一眼,摆手忙说:“不不,不用客气,我知道你是寒寒的老板,闻董事长,你上次介绍过了,我记得的。” 闻傅目无波澜,克制有礼地淡淡道:“闻董事长是我的父亲。上次打扰太过唐突,未能好好介绍,我姓闻,单名傅,祖辈取名,借了傅寿清歌的意。” 这种自我介绍太过正式,又不同于正常社交,没有职务,没有客套,倒有种上门提亲时候,见家长的感觉。 尤其是这话从闻傅这样的男人嘴里讲出来,姜淑曼更不安,这么清贵的男人,跟她这样一个小老百姓低头介绍,叫她不知怎么应对,只能跟着附声,“是是,取得真好,闻老板今天来是有事找我们家寒寒吧,那要不上去坐……” “妈。”姜淑曼邀请上楼的话还没说完,林奚被林奚开口打断。 林奚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他知道闻傅绝对不会放过他了,但有任何事都冲他来,他手指攥紧,如果这个混蛋敢伤害他母亲…… 闻傅微微侧目,一眼就洞悉了他眼底所有的情绪,可下一刻,他无视了他眼底所有的慌乱和警告,整了整领带,接过话头,对姜淑曼道:“伯母邀请,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我今日来,不是见寒寒,是专程拜访您。” 寒寒。 像是被什么暖风迎面扑了一下,林奚心里突然一停,接着猛跳起来。 除了姜淑曼,再没人这么叫过他,尤其这两个字从闻傅口中说出来,带着他嗓音里特有的低沉和呢喃,让林奚觉得自己仿佛被他衔在唇齿间厮磨,酥酥麻麻,浑身都泛红。 可不过一秒,他就恢复了清醒。眼前这个人有多会花言巧语他最清楚,只要这个人愿意,能把全世界最好听的情话说给别人听,但丝毫不影响他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恶劣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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