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邵老爷子坐在窗边,膝盖上放着条毯子,望着沉沉夜色。 门锁发生轻微的响声,崔阿姨走进来低声道:“孩子们都睡了,您还不休息吗?身体要紧。” 邵老爷子没回答,他仍旧对今天的事耿耿于怀。两父子见面,透露出的不是亲热,而是陌生与仇视。 商场纵横一辈子,他用所有遗产作为诱饵,钓住邵臣的两位血亲,是为了让自己唯一的亲孙子能无忧无虑地健康成长。 然而,这些天下来两夫妻的操作让他不断怀疑自己,用金钱维系的亲情真的能给邵臣带来正面的感情,引领他走向未来那条康庄大道吗? 房间里,原本熟睡的邵臣慢慢睁开眼,看向被放在房间角落里的那个盒子,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热烘烘的被子里,握着自己的那只小手突然抽了下,应辛抽泣了声“哥哥不怕” 邵臣眼睫动了动,拍拍他的背,轻声道:“哥哥一点都不怕” 小卷毛在睡梦中也不安稳,牢牢抓住哥哥的胳膊,那些记忆留下的伤疤似乎在清浅的呼吸声中被渐渐温暖起来,变得不那么冰冷刺骨。 过了会儿,邵臣也闭上眼睛,靠着应辛的小脑袋,慢慢睡了过去。
第8章 第二天崔阿姨再去收拾房间,遍地找不到那个礼物盒子,转身一看,在垃圾桶里。 应辛发现今天哥哥的心情似乎变好了。 虽然邵臣一直冷冷淡淡的,话不多,表情也欠奉,但应辛还是感受到他的气息平静了下来,偶尔有波动也是愉悦的,不像昨天那样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好像空调坏了一样。 哥哥高兴应辛也高兴,早饭都多吃了半碗。 崔阿姨当场表扬:“乖崽真棒!” 应辛立即仰头看向邵臣。 邵臣动作一僵,莫名体会到了学渣被老师点名的无措感,他不会夸人,更不会应辛那种连珠炮式的夸奖,只好照搬崔阿姨的话:“真棒。” 就这还省掉了两字儿。 不过应辛很满足,小跑过去拿起书包,牵着哥哥上学。 一转身,小书包鼓鼓囊囊,一步一腾挪,像背了个小龟壳。 邵臣拉开拉链,棕色的毛绒小熊滚出来,被他捞住。 “咦,”应辛回头:“熊熊掉了。” 邵臣还以为他犯迷糊装错的,准备放回去。 “谢谢哥哥。” 应辛接住小熊,重新往书包里装,吭哧吭哧地,扁扁的小书包又变成了个小龟壳。 邵臣:“……” 应辛主动解释:“这是送给同桌的生日礼物。” 今天是吉帆的生日,昨天提醒了他好几次,小熊小熊小熊,他可没忘。 老张看了看时间:“小少爷,咱们得抓紧了。” 邵臣却没反应,一把拉住应辛。 小卷毛疑惑地看过来,邵臣犹豫着开口:“送个别的。” 应辛摇头:“不能哦。” 刚迈开腿,书包又被邵臣提起来。 应辛以为他要帮自己拿书包,松开带子:“谢谢哥哥” 走了两步,人也被拉住后衣领拖了回去。 应辛:? 对上小孩清澈的眼神,邵臣索性自动认领:“这个熊是我的,不能送人。” 应辛:! 他的眼睛好像会说话,把惊讶表现得淋漓尽致。 邵臣不看他,小熊被放回原位,所有权和归属地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应辛好像明白了什么,凑近邵臣:“哥哥喜欢小熊吗?” 邵臣耳根一红,扭开头。 小卷毛跟着转过来:“哥哥喜欢吗?” 邵臣:“……” 他动了动唇,始终说不出口那两个字。 他没说出口,应辛却已经得到了答案。 在哥哥和同桌之间,他果断选择了哥哥,小声道:“哥哥喜欢,不给别人。” 邵臣一怔,像是有什么暖暖的东西从心脏里涌了出来,流向四肢百骸,让他手心微微冒汗。 冬天穿得厚,书包带子一直往下滑,应辛拉住两边的带子,后知后觉地苦恼起来:“可是今天是同桌生日,之前说好的,送小熊给他。” 邵臣眼底倏地亮起微澜:“小熊又不止这一个。” 应辛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直到被拉着站到玩具商店的货架前,一排排小熊整齐划一地看着他。 因为买熊,两人都迟到了。 应辛这边没遇到什么问题,正赶上课间。 邵臣却是在全班的注目之下回到座位,他是班上的学习委员,肩负着早课领读和操行评定的责任,早读错过了,邵臣坐好后翻开红本子,在自己的名字下记了个规整的—1。 人生第一次迟到扣分,他非但不觉失落,心里还一片暖意,比吃了糖还甜。 钱昱杰晃着凳子看到这个表情,惊得一脚踩空,仰头摔了下去。 教室一片喧哗,前后左右的人都围上去。 邵臣收起嘴角看了眼,见人没事,拿书出来开始看,想起这两天小卷毛总在他看书的时候发呆,小眉头紧锁,该不会幼儿园又要考试了吧。 收到礼物的吉帆很高兴:“这不是小熊,是大熊吧!” 抱着比自己还大半个身子的毛绒大熊,吉帆感动地宣布,应辛以后就是他最好的好朋友了,说送一个熊,却带来了两个,买一送一,太好了。 应辛怀抱着小熊:“哥哥送的。” “你哥哥?” 吉帆下学走得早,没跟邵臣碰过面,但也知道应辛有个哥哥天天来接他,不由疑惑起来:“那你哥哥为什么不来这里跟你一起上课?” 每天接来接去的多麻烦。 应辛眨眨眼,哥哥为什么要来,他有学校啊。 吉帆还在自顾道:“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哥哥,换了我肯定走到哪带到哪。” 应辛点点头,哥哥就是很好! …… 下课铃响,应辛收起铅笔,历时一周,总算把哥哥的生日礼物画好了。 卷好画纸放进书包里,应辛安安心心坐在座位上等。 普林斯国际幼儿园离这里很远,老张接了邵臣后赶过来,在红绿灯那里要再等一会儿,过来人都走光了。 ……虽然还是幼儿园最后一个走的,应辛却不再害怕。 无论是生活还是在梦中,无数次追丢红色公交车所带来的阴影正在渐渐散去,因为他知道,无论多晚,哥哥一定会来的。 邵臣连续一个多周来接应辛的消息,每天关注这边情况的应杭峰也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么久的时间,足够让他看清应辛在邵家小少爷心里的地位有多重要,也是时候采取一些行动了。 他在镜子前整理着装。 正拿着拨浪鼓逗小儿子的赵馨看了他一眼:“打扮得这么整齐是要去哪儿?” 应杭峰戴上金丝边框眼镜:“应辛都在别人家里住一周了,得去接回来。” 拨浪鼓的声音一顿,赵馨脱口而出:“别人家里?” 应杭峰露出比她更惊讶的表情:“怎么,你不知道?” 赵馨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前段时间她一心扑在小儿子身上,哪有心思去想大儿子,原来他这几天都没在家里吗? 然而心虚是短暂的,很快她又理直气壮起来,皱眉道:“他住在谁家?怎么能去打扰人家,这么长时间也没来看过我,都快把我这个妈忘了吧,还真是个白眼狼。” 应杭峰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不管冷漠还是刻薄,都恰到好处抵消了点他心中知晓另一半出轨后残存至今的怒意。 越完美的人越无法容忍错误,之前他曾想了千百种方法报复出轨的老婆和那个小杂种,却被老婆的意外怀孕打破了所有计划,孩子不能没有母亲,为了儿子他可以原谅他妈妈犯过的错误。 应杭峰慢条斯理地穿上西装,从镜子里看到襁褓中的孩子,现在他和老婆有了新的未来,只要消灭那个罪证,一切就能重新开始。 而现在,这个罪证还有他最后的一点用途。 傍晚,吃完晚饭后,邵老爷子的病房迎来一位稀罕的客人。 应杭峰斯文地捧着茶杯,在氤氲缭绕的茶香中,对站在房门口呆呆看着自己的应辛笑道:“几天不见爸爸,认不出来了?” 眼镜后的目光明明带着笑意,应辛却觉得好像有针刺在身上似的,打了个冷战。 与生俱来的敏锐感知力让他想后退,但慢慢记起的回忆却是分开前爸爸带他玩捉迷藏,给他穿鞋,还有可爱的小兔子卫衣…… 崔阿姨从老张那里知道应辛一家的事,对应杭峰全无好感,然而没办法,谁让他们是应辛父母,除非自愿放弃,否则谁又能剥夺父母的抚养权。 现场陷入一片完全的静寂中。 所有人都看着应辛,邵臣紧紧抓着应辛的手,目光不善地盯着面前这个男人,好的父母是什么样他不知道,但不好的父母在外人面前会怎么装模作样他比谁都清楚。 应杭峰与这位豪门小少爷对视,与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对上,有一瞬愣怔。 但他很快不慌不忙地收回视线,只要展示出他有能带走应辛的能力和对应辛的巨大影响,小少爷除了撒泼打滚外又能有什么办法,听说邵老爷子极为在意这位孙子,不知究竟是真是假。 “爸爸” 应辛总算反应过来,虽然从小没跟父母一起生活,但对父母亲情的渴望和对父亲的孺慕之情还是让他举步朝那边走去。 邵臣下意识收紧五指,应辛吃痛,漂亮的眼睛蒙上一层雾气,却没主动抽出手,而是凑近他,反复确认哥哥的表情和状态,想知道哥哥是不是不开心了。 邵臣注意到他脸上忍耐的痛意,尽管不舍得,还是松开了手。 应辛走到应杭峰身边,没敢往爸爸怀里钻,而是有些小心翼翼地靠过去。 应杭峰满意地喝了口茶水,向众人笑道:“应辛从小就害羞,这段时间麻烦各位了。” 崔阿姨皮笑肉不笑:“这么乖的孩子换了我家肯定好好养,有些人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邵老爷子不想跟他打机锋,直截了当道:“应先生,书房请。” 应杭峰一笑,知道此行目的达成了一半,站起身:“请。” 说完转身就走,看都没看应辛一眼,像是对待用完就丢的垃圾。 邵臣牵起应辛的手走到窗边,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应辛,如果你爸要你跟他回家,你会走吗?” 应辛懵懵懂懂,他只是个五岁的幼崽,还处在不知道这是个两难问题的年纪,就已经提前体会到修罗场的滋味,看看爸爸走进的那道房门,又看看哥哥,下意识抓紧邵臣的手。 其实邵臣远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镇定,他手心都出了层细汗,被应辛抓住的一瞬,狠狠松了口气,脸上也有了笑容,嘱咐应辛:“那待会儿你跟我走,我们回家,不要你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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