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嗫嚅一声,趴着没动:“你挺好看的……但我就是不服。” 顾屿不好看这句话太昧良心,他说不出口。 顾屿微征,刚才还委屈着的嘴角往上动了动,不觉已全是笑意。 他平静两秒低头喝水,不动声色地支开话题:“学长最近似乎不缺钱了?” “嗯……”沈烬翻身半圈,兔子尾巴都晃了晃似的,总算提起点精神说,“接触的一家豪门战队觉得我做的战术报告不错……试用我做线上分析师,最近直播也比以前多赚了一些。” “……咳,是吗。”顾屿差点呛到,整理好腔调才问,“给你直播间送礼物的人比以前多了?” 沈烬点头,慢悠悠说:“有个送过我礼物的观众回来了……她搞定研究生论文已经开始自己工作赚钱,人在国外,收入还不错的样子。” 顾屿原本期待的神情变得勉强起来,像是不满意这个答案:“看来学长经常为了她的时差半夜直播,我却不知道。” 沈烬不解:“直播时间一直都不确定,不是为了她。” “……哦。”顾屿将信将疑,近而逼问,“只有她给你送礼物了?就没有其他人?” 沈烬张张嘴,想起还有那个19岁的电竞圈新人“老大爷”。 “有是有。”于是他如实回答,“我估计也是个大学生,跟你同龄……不过性格和你是两个极端,又奶又温柔,经常被其他观众欺负。” 那一刻,别说吸气声了,顾屿搁杯子的声音都突然加重了不少。 沈烬怀疑那杯子底座碎了,耳边顾屿声音沉闷:“奶?温柔?所以……学长很喜欢那种奶的?” 沈烬有点昏沉,正想着怎么回答,可顾屿却继续说:“只是个直播间的观众而已,学长记得还挺清楚。” 沈烬太阳穴发胀,更摸不着头绪了:“我失忆了……?不是你要问的?” 他有点困了,心里却不忘笑顾屿:情绪变化无常……难道易感期又快到了? 对方拎了杯子回书房,说:“去找你又奶又可爱的19岁观众,我做题,不要打扰我。” 沈烬挣扎着翻身,像莫名其妙被路过的闲人揪了一把兔毛,还无处申诉:难道不是你打扰我? 两人隔了道虚掩的门,沈烬对着空气拳打脚踢,脸上却笑着,权当顾屿嫉妒同龄人比他更奶更可爱。 他轻易解了气,转而继续买东西,想:给你买小裙子,买xx小玩具,买女仆装,冻死算了。 * 傍晚6点,顾屿才合上手里的书,起身去客厅。 考虑到沈烬喜欢又奶又温柔的,他决定这顿饭点外卖——毕竟他不想被沈烬喜欢,自然也不想温温柔柔去做什么饭。 深秋的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顾屿走过去想问沈烬吃什么,对方却没出声,看来是窝在沙发睡着有一会儿了。 他只好牵了牵毛毯,自行点好外卖,打算等东西到家再叫醒沈烬。 安静的客厅落进书房残余的灯光,顾屿在沈烬身旁坐了一会儿,本想去开灯,却忽然动作一滞,察觉哪里不太对劲。 他赶紧去拉沈烬的手,果然,一片冰凉。 “学长?”他一惊,手立刻覆上沈烬额头——这一次手心传来的,是与刚才截然相反的滚烫。 “嗯……”沈烬软绵绵低叫一声,像快断气的小猫似的。 顾屿急得慌乱,却也绝没有想到,自己很快会在体温计上看到39.4这个骇人的数字。 * 夜半的医院亮着惨白灯光。 顾屿坐在靠窗的床边已经两三个小时,皱紧的眉头始终没能舒展。 好在医科大学的附属三院就在大学城,否则,刚才他在路上就能想好发疯以后去哪家病院。 眼下沈烬还睡着,烧虽然褪了不少,脸上却毫无血色,断断续续的咳嗽也没停过。 顾屿听着那低弱的声音,不由双手捏着沈烬手腕,伏下了肩膀。 他好不容易控制住的呼吸再度乱起来,心口也被沈烬的脉搏炙烤着一般,灼得一阵一阵地疼。 他想不明白,自己只是和沈烬闹着玩儿、两三个小时没去看他在干嘛而已,他怎么能高烧成这样? 几十分钟前医生告诉顾屿,目前来看是肺部感染,但也不完全排除其他可能,还要等明天血常规和C反应蛋白等项目的检查结果。 那一刻他握紧了发抖的手心,连一句谢谢都说得艰难。 明明白天沈烬还能跑能跳,洗菜、做打扫、打游戏,甚至想偷偷抽烟还被他阻止,怎么一转眼就醒不过来? 月色发凉,顾屿看着沈烬的脸,心口闷得不堪,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问谁:是擦东西用的温水变冷了?是毛毯太薄……还是我冷落了学长,后来还像傻逼一样等了半小时外卖? 这一次,一向话很多的沈烬没能给他回答,取而代之的,只是几声又疼又热的轻咳。 顾屿握紧他手腕,只觉眼眶潮热,不敢再想。 10来岁时,他就是这样看着姆爸卧病在床,咳得厉害。 那时候医生每描述一次病情,神情里的不忍就会更深一分,似乎实在不愿跟一个少年提这些。 可是父亲却总说工作很忙,没空来医院。 当然,父亲会支付昂贵的药费,也会雇请专业的护工,并劝导顾屿回去上学,嘴里的道理很简单:如果读了十年医书的医生都做不到,那其他人守着又有什么用? 顾屿纵然年少,也懂得这个道理。 可好几次在医院附近碰到那个神神叨叨的小摊,他都忍不住驻足,想问眼前的骗子:是不是真有秘方可以治好病? 佛寺香灰也好,驱鬼作法也好,五行八卦也好,那时他想起姆爸的样子,总恨不得全都相信。 此刻他惧怕医院的气味和灯光,就像在惧怕当年那个诀别的雷雨夜。 “沈烬……” 月光下,他明知沈烬多半还能和他再吵个六七十年,却还是自责得胸口窒闷,害怕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要是他能早点发现就好了——要是他再细心一点不要去接水,姆爸就不会在雷雨交加里忽然离开,沈烬也不用疼成这样。 “……我只是两个小时没看着你而已。”他静得像一尊雕像,声音低沉黯然。 某种意义上,他是在威胁沈烬,也是在请求和哄骗沈烬:“学长现在就醒,下次做泡芙给你多放点奶油,好不好?” 当然,甜度超标还是不行。 他心疼地握着沈烬发凉的手,好像回到了无能为力的14岁,但这一次,沈烬给了他回应。 安静的病房,对方动了动被他拽着的手,虚弱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熟悉的不服,却更像是反过来安慰他:“……你在用我的手……拔河……?”
第35章 顾屿急得坐近一步,嘴角勉强动了动,本想问沈烬难不难受,却始终没能给沈烬他喜欢的温柔。 “我拉你的手是怕你出什么事,没法跟你的两个儿子交代。”他怀疑自己疯了,居然带着又凶又质问的语气,“毛毯那么薄,盖也不盖好就睡觉?一下午都没发现自己发烧?” 他竭力压住呼吸,却仍觉鼻腔酸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永远控制不好脾气,哪怕,此刻的沈烬病成这样全是因为他的疏忽、他的不小心。 这些年他和父亲有过几次不冷不淡的争吵,父亲总说,alpha对omega的标记和掌控是绝对性的,双方默认了这件事,我又赚这么多钱,外面有几个临时伴侣很正常,但我从没想过抛弃这个家——你现在还小不理解,等你长大就懂了,你是alpha,也是我儿子,任你再怎么恨我,你也只会变成跟我差不多的人。 起先顾屿情绪溃决,认为自己绝不可能变得和父亲一样。 可后来他却越发清晰地发现,自己淡薄的性格和冷漠的处事方式跟父亲越来越像,正如父亲当年所说,孩子想完全脱离父母的影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谁都喜欢坦诚又温柔的人,可他不是。 他只是个对着病床上的沈烬发火的alpha,这和当年的父亲毫无区别。 从前他不和omega有太多接触,就是因为看多了父亲的样子,不希望自己带给他们同样的伤害。 他没有抬头看沈烬,只是静静坐着,很理智地继续说:“我一会儿就给秦逐和许停云发微信,让他们明天一早和辅导员说一下,顺便过来看你。” 接着他摩挲沈烬手背,头也没抬:“学长忍忍吧,我知道我很凶,等他们来了我就走……” 如果能再温柔一点就好了——如果他是个温柔的人,就不会一次次弄哭沈烬,也不会一次次让沈烬委屈难过。 他暗自咬紧牙关,知道自己该松手去走廊里打电话了。 可这时,沈烬却反手抓住他,说:“你知道你很凶,那你知道……你快哭了吗?” 秋夜的窗台落着许多枯败的叶子,顾屿怔了一下,胸口滚烫,几乎没听懂沈烬在说什么。 “我……没有……”他回过神,想去蹭自己眼睛,沈烬却用冰凉的指尖挠挠他手心,问:“医生怎么说?” “……我没有哭。”他再强调一遍后,才压下喉咙里翻涌的酸涩,回答沈烬,“说是肺炎感染……” “哦……原来老毛病。”沈烬居然还有心思笑。 他声音暗哑,拍了一下顾屿手背:“连你都一脸哭丧的表情,我tm还以为我快死了……” 顾屿闷着唇角,又控制不住凶了人:“这种话不要乱说……!” 所以凶完他就垂下头,再次后悔得闭了闭眼。 他料想沈烬会委屈地抽走自己的手,再也不要搭理他,但意外的是,对方不仅没有不理他,反而一边保证,一边解释:“好,以后不说这种话——今天我一直觉得不舒服,还以为游戏玩多了……早知道该说一声的,不然也不用你跑一趟还慌成这样……” 顾屿抬头看向沈烬,来不及反驳自己根本没慌,只是滚了滚喉结道:“是我什么都没发现,还把学长扔在客厅没管,所以才——” “你这话说得好像你是我监护人……便宜不是这么占的。”沈烬却笑着打断他,遮掩了几分声音里的虚弱,支开话题,“我想喝水,顾屿……” 顾屿抿了抿唇,只好先起身倒了杯温水过来。 他本想递到对方手里,沈烬却无力抓了抓他衣角,说:“你喂我……” 那声音低哑发涩,多少有点害怕被拒绝的样子,顾屿稍愣了愣,当然不可能拒绝——他迟疑了半秒便放下杯子扶起沈烬,帮对方穿好外套,并小心将水送到了对方唇边。 全程沈烬都很乖地窝在他怀里,像在消化某种动物营养条似的,小口小口喝他手里的水。 放在以前,顾屿从未想过沈烬会把如此乖顺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 沈烬觉得他喂得慢了,会轻轻扯他的衣袖;觉得距离不够近,会蹭蹭他靠往他胸膛;觉得他水杯拿低了,也会发出一声撒娇般的责怪:“高点……再喝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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