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贤侄……”族叔打了个哆嗦,改口道,“奚爷,您能接管奚武城的染坊,那是他们家三生有幸,颂年呢,其实是个好孩子,这么多年是我们对不起他,可、可那些铺子,毕竟是奚家的产业,这么卖给您,他也没和我们商量,不和规矩,实在是不和规矩。” 奚佑听到“规矩”两个字就头疼,他一头疼,就想皱眉,一皱眉,阿山就对着奚玉凉的脸扬起手。 “别别冲动,”族叔心惊胆颤地看了眼阿山,“规矩,那也是我们家的规矩,自然是碍不着您的………” 说到这,他眼珠子一转,又道:“不如这样,您让‘我们家的人’来和我们道个歉,承认承认错误,那铺子呢,以后我们绝对不插手。” “两成利润也不要?”奚佑今天起得太早了,不大舒服,这会边说边咳嗽,一个镖局的弟兄见状侧过身,仔细为他挡住从门缝里溜进来的冷风。 “不要!那是您的,这我们哪能要。”族叔连连摇头。 奚佑咳嗽完,了然勾起一个笑:“那敢情好,我这就让人带他过来。” 族叔连忙阻止:“别,不麻烦,下午再来也是一样的。” 现在过来,这一群煞神还没有走呢,哪里有机会下手。 奚佑被阿山搀着,慢慢站起来:“好吧,那等吃了午饭,我让他亲自过来一趟。” 他捏住奚玉凉的下巴,把人拖到眼前:“再让我看见他出现在颂年周围,我就挑断他的手筋脚筋,扔进池塘喂鱼。” 族叔心想这人年纪不大,心倒挺狠,奚武城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能生出这么个儿子。 自然,奚佑鬼扯的那一顿欠债还钱的事,他们根本不信。 奚佑编瞎话也编的随意,根本不需要他们相信。 反正,谁都不能证明奚佑和奚武城是亲父子,那转让铺子的契约也写的明明白白,至于人信与不信,那可真是无所谓了。 “别送了,赶快找个医生,给大老爷唯一的儿子看看吧。”他扔开奚玉凉,轻飘飘丢下一句话。 族叔们的笑容快要维持不住了,强撑着把奚佑送走,扭头就吩咐人做好准备,等下午奚颂年一出现,立刻把人绑起来送到乡下去。 那两成利润,必须是本家的;别说两成了,有奚颂年在手里,五成六成,那人也得往外掏! 奚佑坐上汽车。 这一番折腾下来,他有点头晕犯恶心,阿山帮他解开领口,扶他靠在车窗上,慢慢才把气喘匀。 “下午收拾收拾,让人把奚武城连人带床搬到本家,体面点。” 阿山早猜到他要这么说,默默应了。 奚佑却犹不解气。 人道君子淡如水,可他只有表面生了副君子的模样,骨子里还是商人。商人,那都是小心眼的。 于是他又道:“我听说赵先生最近想在上京开一家报社,回头我给他写封关于……的信,你送过去,让他尽管绑着我名头炒作。” 这人也不是头一次这样蔫坏了,阿山习以为常,继续点头答应。过了片刻,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说: “大少,哪个赵先生?是那个想要您做女婿的吗?” 奚佑认识的人太多了,其中至少有七八个赵先生,阿山有点记不清。 “?”奚佑爆发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边咳,边骂道,“你就不记得点别的,这话千万别拿到颂年眼前说。” 阿山摸摸脑袋,感觉十分委屈:“我又不懂您的生意,再说,小少爷又不是您生的,哪里会管您娶妻……” 奚佑:“……” 长兄如父,他和颂年关系刚缓和,这节骨眼上哪能分心?再让颂年觉得自己不关心他,不行,这可不妥。 “大少,您没事吧?”听到咳嗽声,一个镖局弟兄从副驾扭头问他。 “咳,咳咳……没事,”奚佑拿帕子捂住嘴,“这次多谢你们来帮忙,务必替我感谢周镖头,你一会儿去哪办事,我顺路送一程……” “害!我们去哪都方便,您在前头路口把我放下来就行……可千万注意身体,周哥惦记您呢。” 奚佑又开始咳嗽,咳完,他轻轻拿手帕抹掉血丝,刚要说点什么,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咦?好像是我们镖局的人,大少,我下去看一眼!” 司机停了车,奚佑没跟下去凑热闹,合眼听着那些人在嚷什么“山匪”、“镖局”和“伤员”,听了好半天,他一撩眼皮:“阿山,去看看。” 阿山立刻照做,奚佑重新闭上眼,片刻后突然抬起手,发现指尖夹着一张小小的、卡片状的东西。 这是…… 奚佑把“卡片”举到眼前。 这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手里的? [校长先生!不要尝试改变奚颂年和林凌的结局,否则梦境将始终循环] 卡片上出现一行字。 好奇怪。 奚佑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 什么结局?林凌是谁?梦境又是什么东西…… 他的眼神迷茫一瞬,然而还不等他做出反应,左侧的车窗突然被人敲响。 阿山:“大少!您下来看看吧……” “怎么了。”奚佑收起卡片,开门下车。 “最近南边不太平,地龙山流窜的匪徒越来越多,几家镖局都被堵在城内出不去,今天试着出城,又遭到埋伏,货物损失了一大半,但意外救回来十多个俘虏………镖头们正在讨论怎么办呢,听说您在,想请您过去给个主意。” “还有,大少,”阿山压低声音,“我好像在那些人里,看见林怀之了。” 奚佑猛地一惊:“怀之?” 说来惭愧,两年前他选择回国,的确不是因为奚颂年。 蒋云心把有关奚武城和小儿子的一切捂得严严实实,从没向奚佑透露过半分,他离开家时才3岁多,依稀记得自己有个弟弟,然而去问母亲时,她却说是奚佑记错了。母亲死后,他决定回国看看,看一眼母亲曾经生活的地方。 在江南,他遇到了林怀之。 当时他和阿山两个人,不知轻重地夜晚赶路,不仅赶夜路,还穿着那么好的衣服,踩着那么好的皮鞋,一看就是大肥羊。 然后他们被打劫了,阿山勇猛,但对面人太多,正着急时,一个二十七八岁左右的男人骑马路过,顺手救了他们。 男人自称林怀之,是林司令的小儿子。 奚佑不知道“林司令”是何方神圣,但看此人坐于高头大马之上,一身骇人的凶气,竟比那拦路的劫匪还要像劫匪。 林怀之说他正好也要往北方去,需不需要稍他们一程。 奚佑想寻个机会感谢对方,于是便说好。 就这样,他们一道游历至黑水岭附近,林怀之此人虽然有些“痞”,但学识意外广博;奚佑和他一见如故,两人永远都有聊不完的话题奚颂年的事情,也是怀之帮他查到的。 阿山:“就在前面,大少,您快看!真是林爷!” 上次分别,林怀之取道去了西北,奚佑则北上寻找弟弟,他想给怀之写信,可不知道对方的具体行踪,于是只能作罢。 没想到,再次见面,竟然是在这种境遇下。 奚佑捏紧手指,快步走向街边医馆外坐着的男人。 和其他俘虏比起来,他受得伤不算严重,但胸腹后背满是陈年疤痕,脸颊正中更是添了道心伤,从左耳后到右额前,长长一条,已经愈合了,但依旧显得狰狞。 奚佑心疼友人:“怀之。” 这一声叫得不响,过了好几秒,林怀之才迟钝地转过头,淡淡瞥了他一眼:“你………”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奚佑从阿山手里接过一件外衣,披在林怀之肩头,“和那群山匪起冲突了?你手底下的人呢……” 林怀之不说话,依旧只是看着他。 外面空气太冷,奚佑呆上一会就想咳嗽,索性把人带起来:“走,我们车上说,你在这边有住处吗?先去我家吧……” “你要……带我回家?”林怀之偏了偏头,神情有些迷茫。 奚佑停下脚步,迟来地感觉有些不对劲。 怀之怎么好像不认识他了。 他回过头,刚要说话,陈医生着急忙慌地从医馆里冲出来:“诶诶,刚才那个脑子不好的呢?先别让他走,这什么都不记得了,出去不是被人骗啊,大少!好巧好巧,您怎么也在这?不是说别受风受寒吗,快,您快进屋里坐会。” 奚佑还抓着林怀之的手腕,愣愣道:“……脑子不好的、什么都不记得的,是他吗?” 陈医生擦擦汗:“对!就是他,怎么,大少您认识?” 奚佑下意识看向林怀之,后者也恰好低下头。 四目相对间,林怀之慢慢说话,那条伤疤也跟着跳动:“………大少。” 奚佑:“………” 上京的小道传得新闻很快,几句话的功夫,报社记者们已经听说了“奚大少当街抢人”的惊天消息,医馆被围堵的水泄不通。 然而,除了记者、阿山和陈医生,还有两双耳朵,也在世界之外,偷听着奚佑和林怀之的对话。 “不好不好,看来殿下没有现世的记忆他陷入梦境太深了。”一个甜美的女声。 “现在怎么办?”一个低沉的男声,“我进入不了主人的梦境,他在排斥我。” “我也不行……没办法,再等等吧。” “……” “哦,收容所那边我应该怎么回复?那位‘暗河行动的负责人’……” “呵,负责人……他的日子倒过的顺心,还能找到新的‘宠物’来折磨,是谁在看守他?算了,地狱囚牢的守卫都是一群蠢货。当年他在神国刺伤殿下时,我们就该直接将他抹杀!” “神国有法则,不可灭人灵魂。” “呵,法则。” “所以他现在在哪?” “杀了。” “……什么?你真的毁灭了一个灵魂?” “他该死!就在主人快要恢复的时候,将他拉入这种梦魇……” “哎……等等,下面发生了什么?林凌,林怀之要和奚颂年打起来了。” “主人扭曲了梦境,奚颂年本应是奚天临……” “当然,所有梦境都会被扭曲……可惜了,他没有把‘你’也给扭曲掉。” “………” “伤心了吗?你应该知道,执念越深,梦境越会脱离现实……很显然,殿下对你没什么执念?唔,别、别这么看着我。” “我本就是无足轻重之人。” 此时此刻,身处梦境而毫不自知的奚佑,正试图把昔日友人诱拐回家。 “……大概就是这样,怀之,我们从前是朋友。” “很好的,朋友吗?”林怀之盯着他。 “我……我不知道,”奚佑说,“在我心里,你自然是最好的那个,可你朋友很多,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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