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套借鉴了自己的舅舅,从气势到动作语气,模仿得至少有个七八分。他在更小的时候经常跟着舅舅到处跑,见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早已刻入脑海。 开完口之后便继续审视,敌动我不动,逐渐再加入几分不屑。杜远恒毕竟是个小孩,当真被吓住了,想起了电视剧里的黑涩会,心理防线开始逐渐崩塌。 正要撑不住,他忽然看到了在门口等着接自己的爸爸,当即挥起手:“爸,有人威胁我!” 尖锐的声音划破空气,准确地传入远处的人群中。 杜远恒他爸一听这还了得,当即趁门卫大爷不注意,偷偷翻进围栏进去。他爸杜成是有钱人家的司机,求了雇主很久,好容易把儿子送进这个幼儿园,很引以为傲。 杜成一把抱起儿子,看着底下的脑袋顶,口气不善:“你是哪里混进来的,我儿子可是那个最贵班级的,你配吗?” 柏夏舟试图仰头对视,但很快意识到了自己身高的劣势,索性依旧平时前方,一点儿也没有怵。 “说话啊小东西。”杜成低头看看,又问儿子,“咋回事,把威胁的经过和我说一遍,现在就去找园长。” 杜远恒便把来龙去脉掐头去尾地说了,歪曲成了对自己有利:“...所以那个年煜泽就是想霸占马克,才故意找茬,还找了打手来报复我。” 其实杜成对儿子班级特地打听过,主要留意了那些和他一样情况,没权没势进来的。第一天就列了个名单,告诉了杜远恒有哪些人,不要和他们一起玩,除此以外和谁玩都是赚。 他记得很清楚,这个年煜泽正是名单其中之一。比司机儿子还不如,完全就是给人家孤僻少爷当伴读的。 听了之后,杜成立刻露出了轻蔑的表情:“切,不用怕他。这就是那个打手?” 说着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柏夏舟,但只能看到个发顶,人家并没抬头。 柏夏舟此刻不语,在心中评估自己的处境。他现在势单力薄,对面的大人估计得有他两个高,也就是说敌人是他的3倍,显然硬碰硬不是良策,之前年煜泽说的揍人道路行不通。 而且舅舅也没有教过他该怎么揍人。 舅舅? 柏夏舟心中有了对策。 “不要得意。”他淡定抬头,掷地有声,“我舅舅是柏越,他会来揍你。” 杜成愣了一下,柏越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不仅是大名鼎鼎的歌星,而且家世背景也牛得很,商业和娱乐业领域都算有话语权。据说脾气很不好惹,属于有仇当场报那挂。 而且如果这是柏越的外甥,那么还意味着他外公是柏耀庭。提起柏耀庭就更不得了,杜成的雇主都是靠柏耀庭旗下合作生存,万一得罪了,这一通连环效应下来,自己的司机可能都做不成,更别提儿子还能上这幼儿园。 他当即有点怵,但紧接着又怀疑这小孩框他,谁知低头细细端详一下五官,还真是像在荧幕里看到过的柏越。 尤其是眼睛,除了更加冷酷的神态之外,简直一模一样,完全可以盖章是亲外甥。 一番无声对峙之后,成年人的低头就是这么迅速,他蹲下来,和蔼道:“大家都是好朋友嘛,开开玩笑。我们杜远恒回家经常夸你,很想和你一起玩呢。” “爸爸!”杜远恒难以置信。 杜成捂住他的嘴,继续和柏夏舟说:“你喜欢什么,叔叔给你买,明天让杜远恒带给你。” “不必。”柏夏舟扭开头,躲避面前突然放大的面孔,“请向年煜泽道歉。” “才不!”杜远恒在夹缝中发言,很快又被捂了回去。 “好好好。”杜成满口答应。他没想到柏夏舟对他的陪读这么上心,觉得那小孩挺有手段,抱大腿抱得这么快,反看自家这个傻蛋就有点烦,拍了一巴掌,“小孩不懂事,我回去和他说,明天就道歉,先走了。” 柏夏舟抱着臂,酷酷地看着落荒而逃的背影。心中思忖,没想到舅舅揍人是一件这么可怕的事情,把人吓成这样。 立了一会儿便也拂袖离开,回到教室去接妹妹。 此刻天色渐晚,整个教室就还剩下年煜泽一个小朋友,郁闷地趴在桌子上,额前的头发耷拉着,一直和他寸步不离的船崽首次丢下他离开了。 打了好几次手表的电话也没接,走得如此决绝。 之前一直盼望柏夏舟可以独立自主,不需要自己牵牵贴贴,但是真到了这天,反而空落落的。 “没没。”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年煜泽迅速抬起头。 只见柏夏舟站在门口,成了外面投射进来的一道光,驱散了教室里的孤独与黑暗。 刚完成了一件大事的柏夏舟现在颇为满意。走到妹妹面前,伸出小手把他拉了起来:“回家。” “你今天没带手表吗?刚刚夏秩哥哥和柏越哥哥打电话给我,问我们在哪,我说在等你,不知道你去哪里了。”年煜泽在路上说。 柏夏舟看着自己的手腕,小手表还好好地戴着。但点了几下毫无反应,才发现没有电了。自从和妹妹天天在一块儿之后,用手表的机会很少,忘记了每天充电。 这么一耽搁,就导致了很迟才出校门,找到了自家的车。司机正站在车外一边眺望一边打电话,低头看到这俩之后才松了口气:“出来了。” 说着挂断电话,匆匆将他俩接上车,一路加快油门送回去。 回家之后,气压有些低于往常。柏越和夏秩还穿着外面的衣服,正坐在沙发上,看起来是匆匆回来的。 “你去哪里了?”柏越问柏夏舟。 他们接到保姆和司机的电话听说小孩子没回来,又听年煜泽说柏夏舟不见了,电话也打不通,可吓了一大跳。 当时联想到柏耀庭那边,相当着急。再迟一步就要去上门搜人了。 柏夏舟摇摇头:“不告诉。” 火上浇油的话语让柏越脸色微沉,扯了扯一身正装的领口:“柏夏舟,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想好了再说。” 柏夏舟不想让妹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依旧一言不发。 柏越决定今天必须给这小家伙留个印象。听说柏夏舟不见的时候他正参加典礼呢,主办方死活不给走,助理吵了一架之后才脱身,被不少媒体怼着拍,路上也急得要命,回来就这态度。 “你是不是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他挑了挑眉。 夏秩没开口劝,他也担心了半天,是该吓唬吓唬。 柏越起身,去玩具堆里随手拿了根小棍,在手里敲了两下,和柏夏舟说:“趴下。看看今天揍不揍你。” 他身高腿长,气质不羁,这么一下子还挺唬人。 反正柏夏舟还没作反应,年煜泽就被吓住了,回身抱住柏夏舟:“不要打不要打,是我的错。不该说船崽不见了。” 整个人肉乎乎地贴在柏夏舟前面,就像是一个很有安全感的小盾牌。柏夏舟垂着眼睛,看着妹妹,对方急切的神情深深映在了脑海中。 柏夏舟知道舅舅不会真打他,但年煜泽就不一样了,小时候在寄宿制幼儿园是真的被打过掐过,也目睹过其他小朋友因为不吃饭而被打,留下了心理阴影。 如今看到船崽即将被这样对待,不由“哇”地哭了起来。 其他三人还没怎么样,他就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泣,泪眼模糊中还牢牢抓着柏越的棍子。 柏越看到把年煜泽吓成这样,非常意外,一时也没法继续。于是把棍子松了,和夏秩说:“你哄哄他,我去和柏夏舟聊聊。” 说着把柏夏舟捞到屋里,关上门:“去哪里了。” 现在妹妹不在,柏夏舟便把来龙去脉说了,毫无隐瞒,连自己狐假虎威那段也如实复述。 “就这么个事,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柏越放松之后就显出点疲惫来,“你知不知道听说你不见了,打电话也联系不上,舅舅很担心。” 柏夏舟很久没有看到舅舅这副神情,伸手抱住,低下脑袋摸摸舅舅:“不要担心。” 柏越气笑了:“怎么能不担心?你毕竟只有五岁,遇到坏人一点办法都没有。而且那天和你去外公家,你也听到他是为了什么。你担心舅舅把你卖了,我也怕你被抢走。” 虽然柏耀庭附庸风雅,表面上不屑硬抢,但只要有这种可能性,就还是怕。 温热的小身体拱在柏越怀里,柏夏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保证道:“对不起,下次不会。” 柏越摸摸他的头发,又捏了捏脸蛋:“记着这句话,去吧。” 门一开,就看到夏秩牵着眼泪汪汪的年煜泽,年煜泽眼巴巴地望着他,吸吸鼻子。 “我就说没打吧。”夏秩低头说,“好了,船船带糕糕去隔壁,让他检查检查。我要陪你舅舅了。” 两个小的回到了他们的房间,年煜泽抱紧柏夏舟,在脸蛋和胳膊上四处捏捏,仔细察看。 发现柏夏舟确实没事之后,才放下心来。 乱七八糟的一天过去,柏夏舟给妹妹盖上被子,年煜泽眼圈周围还红着,脸蛋乱糟糟的,但显得很可爱。 希望快点长大,可以和妹妹结芬。 今晚有点小感动的柏夏舟在心里想,妹妹真是天使一样的女孩子。 * 第二天一早,恢复满血状态的年煜泽重新来到了厨房,帮大家拿碗筷。 柏越看到他情绪变化得这么快,也觉得好玩:“今天不哇哇大哭了?” 年煜泽手里捧着小碗站在原地,低下头。 “我有那么坏吗?”柏越笑笑,“觉得我真会打人。” “没有,柏越哥哥。被吓着了。”年煜泽只是对棍子有阴影,唤起小时候的忧伤经历。 柏越拍了拍他的卷毛脑袋:“放心着吧,家里一般不会有人打小孩。” 他把筷子数好数量递给年煜泽,又添了一句:“除非柏夏舟不听话,才揍他。” 年煜泽着急了,没听出来是故意逗他的,急着上去发表体罚儿童的弊端演说,条理清晰,不卑不亢,一直到柏越承认自己是开玩笑,才让他停了下来。 姗姗来迟的柏夏舟还不知道妹妹努力地让自己远离棍棒,坐在座位上拧眉干饭,迎接不得不到来的幼儿园时光。 而年煜泽则高高兴兴地入了园。谁知刚一进班就狭路相逢地遇上了杜远恒,他立刻一级戒备,收敛笑容,先发制人地摆出凶狠表情,努力狰狞。 这回杜远恒竟然没有对他翻白眼,而是低下头,躲避目光。年煜泽愣了一下,维持着原来的表情,直到对方走到他面前,用细如蚊吟的声音说了句:“对不起行了吧。” 然后又匆匆飘过,快步走了过去。 年煜泽彻底惊呆,一坐下就又掏出小镜子,试图记住刚刚的表情:“天呐,船崽,我变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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