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珩反应过来时,发现哪里不对劲,还没等开口,姜河就松手了。 姜河仿佛没事人一样,还特地站在车子来的方向,专心数着红灯还剩几秒。 祁珩瞟了一眼姜河的侧脸,还是没有原谅他,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 过完直行的斑马线,又过了横行的斑马线,再往右直行五十米,他们便到了药店。 此时是午休时间,药店年轻的导购员们都出去觅食了,只剩下一个行动迟缓的药剂师看店。 药剂师正在埋头吃外卖,是一份鸡蛋炒饭和一份牛肉粉丝,嘴里吭哧吭哧地吃着,听到有客人进门,抬头瞟了一眼,十分殷勤地招待说:“两位随便看。我马上吃完……马上吃完。稍等一下噢……稍等一下。” 药剂师是个中老年胖子,头顶秃成了一个倒扣的海碗,前边所剩无几的毛发稀稀拉拉地往后梳着,还在极力支撑着大势已去的门面。 药剂师吃饭速度奇快无比,两碗食物,一小会儿的工夫就吃得干干净净。 他一边擦嘴,一边询问:“两位要买什么药?” 姜河便说明情况,请药剂师帮忙止血。 药剂师端过一个不锈钢换药托盘,一边用镊子夹起一个又一个小棉球往祁珩鼻孔里填塞,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没啥事噢……止了血就好了噢……可不敢再碰着了噢……否则,这么笔挺的鼻子,撞破了要缝针就难看了噢……没啥事的噢……放心噢……” 姜河一直在一旁陪着小心,连连说是,俨然以家属的身份自居。态度诚恳地说道:“好的,谢谢医生。” 祁珩坐在椅子上,半仰着头,看着药剂师那快脱光了的荒凉头皮,还有他讲话时飞出来的白色唾沫星子,生无可恋地闭上了眼睛,只求能快点结束。 姜河也不知怎么,似乎看懂了祁珩的心思,绕到他身后,伸出双手,托住了他半仰的头颅。 祁珩只觉脖子一僵,嗓子发干,心说,谁让你动手动脚的了? 可他也没出声制止,意外地,他发觉姜河的双手温暖有力,既然已经这样了,那便索性咬咬牙,把头交给这个尚且不知姓名的陌生人好了。 不过,祁珩暗自决定,一整好,立即和姜河分道扬镳。 姜河仔细打量着祁珩,见他肤如凝脂,生得十分俊美,那两瓣唇线分明的淡红色嘴唇微微地张开着,幽幽地散发出他身上禁欲的气息。 视线往下,落在祁珩白皙瘦削的脖颈间,姜河隐约闻到了冷山鼠尾草香水的味道,竟微微有了一丝莫名的躁动。 姜河吞咽了一口口水,别过头去,问药剂师道:“医生,好了吗?” 药剂师收起镊子,放在换药托盘里,复读机似的说道:“好了……好了……好了……” 姜河轻轻地把祁珩的头扶正,问药剂师道:“医生,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药剂师说:“可以是可以。不过,现在出去不方便呀。那个……棉球还在里面呢。再等等噢……再等等……” 姜河点了点头,掏出手机,问药剂师多少钱,然后扫码付了款。 祁珩坐正之后,害怕棉球掉出来,抬起右手食指虚虚地挡在鼻孔处。 他感觉呼吸不畅,只得微微地张了嘴巴。 凤眸半垂,目不斜视,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姜河在一旁站着,像做错了事的小学生,祁珩不和他说话,他也绝不正面和祁珩说话。 药剂师一边用牙签剔牙,一边不住地打量两个年轻人。 见他们并不互相说话,因伸手捂住嘴巴,一边剔牙,一边嘿嘿笑道:“你们两个是朋友吧?是不是因为女人打架了?” 祁珩撑不住笑了。 打架?活了二十九年,他还从未与人打过架。更别说为了一个女人打架了。 祁珩憋住笑,仍是不说话。 姜河见祁珩终于笑了,神色顿时轻松了不少,解释道:“医生,我们不是……是不小心撞上的,没打架,也没有女人的事儿……” 药剂师又问:“你们在这儿附近上班吧?” 姜河点了点头。 “一个月挣多少钱呐?”药剂师摇身一变,变成查户口的了。 姜河讪讪一笑,随口说勉强糊口。 祁珩却忍不住从鼻孔哼了一口气,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鼻孔里全是棉球,哼一下还挺难受,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心说,你那一套定制的高级西服,绝非工薪阶层负担得起的。还有那块腕表,少说也得几十万。 姜河注意到祁珩的神色,有种被当场被行家识破谎言的尴尬,头皮有些轻微的发麻。 祁珩始终一言不发,这让姜河感到一种沉默的压力。 姜河转到祁珩对面,定定地看着他,从名片夹里摸出一张定制的名片,上面还喷了香奈儿男士香水,递给祁珩道:“姜河,请多包涵。” 祁珩接过名片,举到眼睛上方一看,怔了怔,没想到他就是「桃源文化」的创始人兼总裁。心说,自己近来和桃源文化的人好像特别有缘似的,先是谢奇玮,然后是突然冒出来的高中校友俞靖苏,现在又被他们的老板打伤了鼻子…… 说到鼻子,祁珩恍惚闻到了名片上散发出来的淡淡茉莉香、广藿香和香根草香。祁珩身上没带名片,只好朝姜河伸出了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祁珩。姜总客气了。” 药剂师听到“总”字,不禁抬眼看了看姜河,嘴巴微张,一副想开口打听的神情,却又没有出声。 姜河愣了愣,祁珩这个名字,他恍惚在哪里听过的。 姜河盯着祁珩的脸看了一会儿,直到祁珩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身了,他还是没有想起来祁珩就是那个在顶楼救了谢奇玮的咨询师。 祁珩对药剂师说:“医生,麻烦给我一根棉签。” 药剂师给祁珩拿了一根棉签,屁股从座位上撅起来,指着祁珩的鼻子说:“要我帮你吗?嗯?” 祁珩接过棉签,笑道:“不用了。谢谢。”祁珩用棉签把止血的棉球掏出来,丢在垃圾桶里。确认血止住了,便转身走了出去。 姜河跟了出去,对祁珩说:“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请罪的机会,让我请你吃午饭?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海岛菜,很不错的。有没有兴趣去试试?” 祁珩十分冷淡地说:“不用客气。姜总想必还有要事要忙,请自便吧。”不等姜河回答,祁珩便拔腿走了。 姜河看着这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男人的背影,焦急地回想,他到底是谁呢?越急越想不起来。最后只得作罢。 手机响了。 是保卫科值班室的座机打过来的。 打电话的人自称是闵叔,说他的母亲在值班室,让他去把人接回去。 姜河不想去。 他一个人跑去了那家海岛菜餐馆,点了几个菜,慢悠悠吃完了,擦干净嘴巴。他心想,要不要给母亲和姜江打包几个菜带过去。他们应该还没吃饭。虽然不想和他们一个桌子吃饭,但也不好饿着他们。毕竟是…… 毕竟是什么呢? 姜河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多想。 当姜河拎着一大袋打包好的饭菜,走进编辑部的大门之时,已经到了下午两点钟,员工们都开始干活了。 李唐注意到老板提着一袋打包好的饭菜,走进了俞靖苏的办公室。没多久,老板便离开了。老板前脚一走,俞靖苏后脚又拎着那袋食物出去了。 李唐顶着他那头波浪卷中分的发型沉思默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到老板究竟让俞靖苏干什么去了。 俞靖苏进了电梯,心里有些忐忑。 老板让她去打发他的母亲和弟弟走。老板没说为什么。 可这分明透着十分的不对劲儿,老板对员工都这么好,为何对自己母亲和弟弟这么冷漠呢?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缘故。 俞靖苏从没去过保卫科,问了几个保安才找到地儿。 白雁和汪晓正坐在一块儿看着电脑监控,闵叔坐在写字桌前安排值班表。 周玉梅和姜江坐在一旁靠门的吧台边,这里平常是值班员吃盒饭的地方。 俞靖苏把吃的搁在台面上,帮忙拿出来,打开饭盒,推到周玉梅母子面前去,嘴里招呼道:“阿姨,饿坏了吧?你们赶紧趁热吃点儿。” 姜江一看饭菜很丰盛,接过来就吃了。 周玉梅手捧着饭盒,却看着俞靖苏,眼神里有掩不住的失望,“姜河为什么不来?姑娘你是他的什么人?” 姜江大口吃着,间或瞅一眼俞靖苏,见她气质不俗,言语动听,便笑着哄母亲说:“妈,这你得问老哥去,你问人姑娘算是怎么一回事?” 俞靖苏讪讪一笑,说:“阿姨,我是姜总手底下的员工,我叫俞靖苏,您叫我小俞或者苏苏就可以了。” 周玉梅木木地点了点头,沉默了半晌,直到姜江催促她吃饭,她才抬手夹菜,心不在焉地吃起来。 俞靖苏四处打量,看到墙上挂着他们公司赠送的锦旗,心里觉得亲切,便指着锦旗笑着说:“这面锦旗还是我公司的同事设计的呢。这上面的题词,是我想的。” 闵叔一直埋着头在做事,直到俞靖苏说完最后这句话,他才抬了头,看向她,笑嘻嘻说道:“小姑娘还挺有才。多谢你把我们夸成了君子。我们以后要努力做君子,才不辜负你这一番盛赞。” 俞靖苏羞涩地笑了,眼睛里亮晶晶的,感觉自己也受到了别人的赏识似的,心情变得很愉悦。 十几分钟后,姜江吃饱了,便和俞靖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俞靖苏侧面打探姜河为何不待见他们母子二人,姜江敷衍地笑着说:“那谁知道呢?我哥他离开老家十来年了,自从他考上大学,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也从不给家里打一通电话。这次,要不是我一同学买了一本你们公司出的书,书上有我哥的名字,我们也找不着他。我妈非得来找他……结果他见了我们就跟见了仇人似的,要赶我们走。说真的,我哥这做法实在太过分了。”姜江冷哼一声,“就这,还文化人呢?” 坐在电脑监控前面的白雁和汪晓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汪晓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白雁也朝汪晓挤了挤眼睛。 听完姜江的话,俞靖苏陷入了沉思。 她不相信事情真如姜江说得这样简单,一定有内情。 看样子,周玉梅是心里有数的。等周玉梅吃完饭,靖苏帮着清理了吧台,又陪着笑对屋里的保安们说:“不好意思,我从你们这里接两杯水呀。” 闵叔忙说:“俞小姐请自便。” 靖苏接了水,递给周玉梅母子喝。 姜江说了声谢谢,周玉梅连谢谢都没说,她神情木木的,似乎有些发懵。 过了一会儿,靖苏问周玉梅母子,想坐几点的高铁离开,她好帮他们订票,送他们去高铁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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