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维从来没那么生气过:“你在说什么!你才这么小!怎么管好这么多人,这么多员工的命运都在你手上!” 卓清晨说:“我们可以只要那40%的股份,那两套房产留给哥哥,哥哥光是拿一套出来出租,就够生活了吧。” 陈维站了起来,说道:“这是爸爸立了遗嘱留给我的,我不能给你!你们生活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环境里,根本不知道我跟妈妈在菜市场里是怎么捡人不要的东西吃的!” 卓清晨靠在沙发上,冷静地看着陈维发怒,他的声音不见一丝波折,说道:“那我们要怎么相信你一个门外汉,连工业园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一个历史系研究生来接手这么大的企业?别傻了哥哥,这不好玩的,你会被骗光的。我们这么多年来经历过的商业骗局,比你一辈子见过的还要多、还要高深,这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光鲜亮丽的。” 不可否认,卓清晨说的确实很有道理,陈维没见过大世面,他人生前25年困在莹水这座城市里,他生活在城中村里,没有要好的朋友,连莹水的市中心都没去过,他自己也相信他离开学校半步就会被骗,说到底,他根本就没有能力继承卓业,让给弟弟们才是最正确的也是最有前途的选择。 可是陈维不愿意。 他日复一日看着历史书,在图书馆里查找偏僻生涩的资料,啃下一本本比字典还厚的资料书,看过无数论文也写过上百万字的论文,他连自己从什么开始对历史产生了厌恶都不清楚,逃避现实让他困在学习里,而继续学习只让他感到迷茫,他被自己困住了。 陈维迫切想要看到外面的世界,像被酿了25年的酒一样,他也想在被人揭开之时飘香四溢。 突然,会议室的门被打开,卓千秋看着对峙的两人,奇怪道:“你们还不走吗?墓园6点钟就要关门了,还要去买花呢。” 卓清晨看了眼手表,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确实要赶紧过去了。 卓清晨站起来,没有理会陈维的愤怒,他搂着陈维的肩膀走出了会议室,卓千秋走在前面,卓清晨走在陈维后面,从会议室到接待处大厅要经过一条走廊,走廊两边的墙壁上装了一排排感应灯,随着三人的脚步声逐渐亮起,空气中安静得只有脚步声和衣服摆动的声音。还有卓清晨的呼吸声。 陈维感觉不妙的事情将会发生,他回头看了一眼卓清晨,只见到卓清晨对着他笑。陈维想起来了,昨晚在宿舍,卓清晨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吃宵夜的,那时候他就已经在想这些事情了吗,还是说他在那时候就已经料到了自己的反应? 卓清晨在他背后小声说道:“哥哥,小心看路啊。”
第4章 4 = 车子从停车场开回来了,停在小广场正中央,卓千秋给陈维开了车门,随后自己也钻了进去,卓清晨上车先打开导航,语音显示这里离父亲的墓地有二十多公里远。 陈维可以说是在会议室跟卓清晨吵了一架,但这看起来更像是陈维在单方面激动,陈维觉得自己的态度都这么明确了,卓清晨应该会放弃了吧,应该没事的…… 卓千秋问陈维:“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啊?” 陈维不好意思解释,便说:“没什么,在等你回来。” 卓千秋不舍地追问道:“可是我刚在外面听到你们好像在吵架诶?” 陈维不耐烦道:“真的没什么。不关你的事。” 卓千秋听到了陈维的厌烦,不再追问乖乖坐了回去,他看向前排的后视镜,卓清晨在后视镜里朝他笑了一下。 墓园在樊澄市的郊外,而父亲的墓碑建在风景最好的那座山头上,墓园管理处有卖菊花和一些陈维叫不出名字的花,还有纸扎的房子和车子,一般祭祀用的东西这里都有得卖,管理处老大爷的人很好,听说是父亲是最近去世的,多送了一束淡黄色的菊花。 陈维拿着那束菊花,兄弟两抱着一大束白色的花,陈维以为要爬楼梯上去,没想到这座墓园还修了电梯,主要是方便一些腿脚不方便的人的,但兄弟两明显不想浪费力气在爬楼梯上。 电梯最后在顶层停下了,卓清晨带着陈维穿过了一排排墓碑,最后停在一块不起眼的墓碑旁,他们的父亲的骨灰就葬在这块单纯朴素的墓碑下,没有多余的装饰,也没有多特殊。 陈维看着大理石墓碑上面的刻字,卓业之父卓仁金。 陈维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是在遗照里,遗照里的人眉目和蔼,比昨晚兄弟两给他的照片里的要年迈许多,要胖一些,有了皱纹,也不再能露出年轻时家庭美满的笑了。 他的父亲终究死了,母亲早就过世,现在父亲也去世了,他的亲人只剩下背后两个弟弟,而他刚刚还在跟弟弟们争吵遗产问题,这实在…… 卓清晨和卓千秋将花放在墓碑上,花瓣盖住了父亲的名字,只剩下父亲的遗照。 卓清晨说:“葬礼那天的花,把父亲的墓碑盖满了,现在一朵都看不到了。可能是谢了,可能是被清洁工‘回收’了。” 卓清晨看向父亲的遗照,轻叹一声道:“也只有在那种时候,爸爸才会被怀念吧。” 陈维说:“不要这么说爸爸,爸爸还在呢。” 卓清晨说:“哥哥,你是不知道爸爸的为人作风,他嘛……也就在给你建冰淇淋厂的时候受你尊敬而已。” 陈维将菊花轻轻放在墓碑前,反驳道:“爸爸是怎样的,我确实不清楚,反正你们也不知道妈妈是怎么痛苦地在医院里死的。” 话音刚落,陈维就后悔得直冒冷汗,他刚才说了什么,他怎么能说出这种幼稚的话来。 但是卓清晨没有陈维想象的那样冲上来揍他,而是冷静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说得对,哥哥。我们现在对谁都不熟悉。”说完就转身走了,不给陈维解释的机会。 陈维追着卓清晨的背影想道歉,卓千秋不解地挡在他面前,问道:“怎么了?我们确实分开了好久啊,不熟悉也是正常的嘛。” 陈维道:“你……”陈维想骂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越过卓千秋的肩膀,他看到卓清晨已经走到尽头在按电梯了,便拉着卓千秋一起走“他是你爸爸,你们怎么能在他的墓碑前这么说!” “可是爸爸真的很坏啊?他还会打我们呢,我小时候被他打断了一条腿,到现在都不能跑步呢。他上次拿医院和殡仪馆的布料做衣服,那一批货根本不合格,他还是卖出去了。我还知道他在养其他小孩,打扮成娃娃的样子养,我和清晨偷偷跑去他房子那里看到了,那个小孤儿都没有眼睛……” 陈维差点从山头摔下去,他浑身僵硬地听着卓千秋的讲述。他的父亲,会为了他跑去批发厂买冰淇淋的父亲,把他母子抛弃12年的父亲,又为了他建造冰淇淋厂,把大部分遗产留给他的父亲,在弟弟口中是如此丑恶。 卓仁金上过慈善报纸,也上过新闻头条,被指责过被举报过被告上法庭过,他拥有巨大的财力,必定也拥有官场的政治权力,他活到了51岁,最后死于深夜酒驾车祸,他开错了道,迎面而来的大货车将他撞出路面,车子翻滚进了树林里,漏油引起的大火烧了九个小时,几乎烧光了半片树林。 这是陈维不知道的故事,这是陈维没有参与的12年。 卓千秋担心地扶着陈维,陈维感觉头很痛,心脏在狂跳,他无法控制地开始喘气,靠着千秋的肩膀虚弱地冒冷汗。 卓千秋扯开嗓子喊道:“清晨!回来!卓清晨!哥哥不舒服!回来呀!” 陈维看向前方,他看到卓清晨折了回来,大步走向自己,陈维突然害怕起来,他往后退,想要躲避卓清晨伸过来的手,而卓清晨一把将他捞进了怀里。 卓清晨跟他说:“哥哥,绝对不要认为一个人能有多好,也不要以为一个人能坏到哪里去。” 陈维靠着卓清晨的肩膀,勉强恢复了呼吸的规律,他发现,两个弟弟都比自己高。 卓清晨和卓千秋两人扶着陈维,将他扶进了电梯,墓园离停车场有一些距离,卓千秋将陈维放在墓园一楼的休息区里,卓清晨去把车子开过来。 陈维还在喘气,但好很多了,卓千秋凑过来担心道:“哥哥,你这是怎么啦……” 陈维艰难地回道:“我……不知道,从很早就开始了,有时候会……心脏很难受,呼吸也喘不上来。” 卓千秋想了一会儿,说:“应该不是心脏病,也不是哮喘,很早之前……是从几年前开始的?” 陈维想了一下,小声回道:“是妈妈去世之后开始的。” 卓千秋说:“可能是心悸。” 陈维疑惑道:“你又知道?” 卓千秋高兴地说:“本来我是打算去当医生的,我觉得做手术很有趣,但是被清晨拉去学市场管理了,没办法,只能自己看看医科生的书了。” 陈维问:“之前……卓清晨跟我说,你们打算一继承卓业就辍学?” 卓千秋坦荡地承认了,“是啊,毕竟卓业是个大集团,会很忙的,顾得了工作就顾不上学习了。要是哥哥继承了卓业,也会很忙的哦。” 陈维说:“既然是我继承,那你们就不用辍学了啊,你可以去考你想要的医科生了。” 卓千秋说:“那不行,哥哥搞不定卓业那群疯子股东的,其实卓业很多次都濒临四分五裂破产了,都是爸爸和清晨救回来的。” 陈维还想问详细,被一阵喇叭声插了嘴,回头看是清晨开着车来了。 卓千秋还想扶他,陈维自己就站了起来,休息了一会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卓清晨提出想一起去吃个饭,陈维拒绝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已经很累了,如果回去得早,他还可以去图书馆连wifi查一下父亲的事情。 卓清晨也不再劝,原路返回莹水市。 车上,卓清晨问起陈维的身体情况,千秋第一个兴奋地抢答了,清晨揶揄道:“哥哥身体怎么这么弱呀?吵架可吵不过人啊。” 陈维把脸撇向一边:“只要没有人跟我吵就好了。” 千秋说:“是不是哥哥平时吃太清淡了?要好好吃饭保持营养啊。” 清晨说:“天天吃炒土豆丝能有什么营养。” 千秋开心地说:“那我们天天去找哥哥吃饭不就好了,哥哥缺什么我们给他补什么。” 陈维尴尬道:“这、这又不是小孩子,天天坐在一起吃饭像什么。” 千秋说:“可是我和清晨一直都是坐在一起吃饭的啊,从小学开始就这样了,哥哥习惯一下嘛!” 陈维拗不过千秋哀求的眼睛,终于同意了每天跟他们两个一起吃午饭。 等回到莹水市,已经是晚上七点了,正遇上下班大塞车,三人愣是一点一点挪回了大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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