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郁青的脚在先前踩到了玻璃渣。 玻璃碎的太狠,他又拖着受伤的脚掌走了太长的路。 很多玻璃渣已经碎成了齑粉,深深的嵌到了肉里,取不出来,但是依然会痛。 陈郁青拽着沙发的边缘,慢慢爬倒在陈父面前。 他渴求父亲的理解,也渴求父亲的指引。 他像个无助的小孩,这一刻舍不得宝宝,不愿意宝宝被带走,所以跪趴着挪到陈岸芷跟前。 “爸爸,你,你别把宝宝带走......我没有对宝宝不好,我一直都有好好爱宝宝......他是我的孩子,我真的舍不得他,你别把他带走......” 陈父的语气有严肃的质问,却也有自责和心疼。 他抬高了手臂,将宝宝抱得更高,没有让陈郁青碰到宝宝。 “孩子跟着你也是受罪。他还这么小,都没感受过几天温暖,还没长大呢,你怎么不能为了他接受治疗?” 陈郁青满眼苦涩。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只是无法承受,所以拼命摇头。“不是的爸爸,接受治疗,才是我真正的痛苦......我不能过没有烬烬的生活......” “郁青,我们也不舍的小烬。可是,小烬已经死了。放下吧,别再这样了......你看看你现在样子,人不人鬼不鬼,一身酒气,烟味也这么浓,你要孩子就跟着这样的你长大吗?去接受治疗吧。” “不,不可以,我很好,不需要治疗,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烬烬没有死,我也不会承认他死了,没有他我活不下去......” “那你当初,为什么又要那样对小烬?” 当初对韩烬不好,总是觉得,韩烬配不上自己,他们一点都不合适。 现在酿成大错,无法挽回,已是深爱。 人死不能复生,那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 陈岸芷拍了拍孩子的后背,让孩子不会被他们的争吵吓到。 陈郁青跪在原地,哭着攥紧父亲的裤腿。“爸爸,我求你不要逼我,我真的没有办法没有烬烬!我无法过没有烬烬的生活!如果治疗了,我就再也看不见他了!” “既然如此,你还是决定在幻觉里面沉沦,那我就先把孩子带走吧。” 陈父抱着孩子起身。 陈郁青惊慌失措,踉踉跄跄站起来,想要把孩子夺回来。 可是他太长时间没有进食,也没有好好休息,身上早就羸弱不堪,光是站起身就消耗了他大部分力气。 周围乌压压的人群围上来,堵在他面前,阻止他过来抢孩子。 陈郁青疯疯癫癫扑过去,眼睛赤红,满脸都是泪水。 他连和这帮人对打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用虚弱的身体撞击对方,用孱弱的手指拍打在对方身上,想要冲出重围。 原先是高大强壮的alpha,如今硬生生把自己熬成这幅瘦弱不堪的模样。 阻拦他的人只需要动动手指,只需要几个人卡着胳膊堵在那里,陈郁青就过不去。 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带走,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冲撞不得,身上的力气失脱,不小心跌翻在地,于是干脆趴在地上凄惨哀求:“我求求你们别拦我!那是我的孩子啊!那是我的宝宝,是我和烬烬的孩子!那是烬烬留给我的唯一遗产,放开我,让我过去!让我过去!” 他用手捶打在地面上。 恨自己不争气,也恨自己什么都守不住。 双手满是鲜血淋漓,指甲也嵌到肉里,将手心抓得鲜血奔涌。 “不要爸爸,不要爸爸,我的宝宝,那是我的宝宝!你不能把他带走,他得在我身边!” 撕心裂肺的呐喊响彻云霄。 陈岸芷脚步停顿,回过头,红着眼瞥了下陈郁青。 似是不忍,决绝的告诉他:“等你什么时候接受治疗了,就允许你看孩子。等你振作起来,就允许你把孩子带走。” 周围的人群散去。 陈父派了人看着陈郁青,让陈郁青只有发疯的机会,却没有自`残的机会。 陈郁青不得不接受治疗,不得不答应陈家安排的人为他治病。 监控摄像头安装在房间的所有角落。 医生给他开大把大把的药片。 陈郁青咽下那些苦涩的药片。 大脑不再痛苦,可是却变得迟钝朦胧,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有时候竟然会想不起来韩烬的身影。 陈郁青混沌又惘然的服从命令。 又一次吃下药片就入睡,眼前浮现出哭着抹泪的beta身影。 韩烬小心翼翼,低声下气垂着脑袋,谨慎又讨好的问他:“郁青哥哥,你今天回不回家,能不能放过我?” 黑暗中陈郁青手指蠕动。 他看着韩烬的面孔越来越模糊,身形在白茫茫的光线中化为虚无,转而出现了自己的身影。 儿时的自己朝自己扑了过来,用手抓着他的衣角,用拳头捶打他,红着眼睛,青涩的嗓音愤愤质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烬烬?!你知不知道烬烬为了和你在一起,究竟用了多大努力?!” “我那么喜欢他,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我小时候没有能力和他在一起,没有办法把他从蒋怡那里带回来。可是你明明有能力,你又是怎样对他的呢?!” “你怎么可以忘了他——” 陈郁青如同溺水的人,猛然从睡梦中惊醒,捂着胸膛大口大口喘息。 他撞翻了身旁的水杯,趴在床边拼命呕吐,终于将那一把药片全部吐了出来。
第九十章 身体的摧残和意识的折磨,终究把陈郁青从混沌中拉了回来。 他费尽力气睁开眼睛,脑海里还是想起了韩烬的身影,还是不能够轻松释怀。 铺天盖地的疼痛席卷而来。 陈郁青并不后悔,他宁愿痛苦,也不愿意忘了韩烬。 陈家安排的人依然在给他治疗。 每天都会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出现在面前,检查他的状况,给他开各种乱七八糟的药片,并且看着他吃完。 陈郁青不再接受那些药片,不愿意承受药物的副作用。 医生给他开了药以后,他就偷偷把药藏在舌头下面。 等到医生离开,再去卫生间吐掉。 陈郁青宁可硬着头皮硬熬,宁可在现实和幻觉里颠倒辗转,也不愿意通过这种方式忘记韩烬,连一点记忆都不留下。 他的症状并没有好转,只是一直忍着,在所有监控覆盖的地方,装出一副积极接受治疗的假象。 只有在没有监控的浴室和卫生间,他才会抱头痛哭,放肆地释放对韩烬的爱意。 从前的beta没有自由,事事被他所掌控,连感情都不敢随意表达。 如今自己也感受到了。 陈郁青想告诉所有人,想让所有人明白,自己这样不会出现问题,只是保留了对韩烬的最后那点念想而已,不会伤害任何人,不会伤害宝宝。 但是不会有人聆听他的诉说,也不会有人听从他的意见。 好像所有人,都笃定了,他会伤害宝宝,每天出现韩烬的幻觉是不正常的。 他们都试图赶走韩烬的幻觉,只有自己不想。 新来的佣人把他的烟酒全部收在了柜子里。 陈郁青早已习惯了浑浑噩噩苟活,无法戒断烟酒,习惯了通过烟酒见到韩烬。 那些东西已经是赖以生存的脏物,如蛆附骨,如影随形。 半梦半醒,混沌不清状态下出现的幻觉,是最具有真实感的。只有那个时候,陈郁青伸出手,才感觉自己真正拥抱到了韩烬。 每一次戒断都像是剥皮抽筋,像是要刺进陈郁青的脑髓里,把韩烬有关的记忆一起抽出来。 陈郁青就在这样的状况下煎熬,不动声色的承受痛苦,一遍遍感受韩烬被从记忆里剥离的疼痛。 表面上还要装作忘怀,装作云淡风轻,装作已经忘了韩烬。 他对自己太狠,掩饰的足够好。 所有人都以为,他就要康复了。 窗外的万物生机勃勃,夏天即将过去。 耳边不时有蝉鸣嗡叫,路边的绿植旺盛到了极点,庭院里植被的颜色也浓得像是泼墨。 陈郁青被关在房间里,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看到庭院里的那两棵桃树。 先前亲手种下了这两棵树,陈郁青希望它们长出来,弥补韩烬对叔叔的遗憾,也可以哄韩烬开心一点。 但是最后什么也没有做到,这两棵桃树反而成了纪念韩烬的东西。 陈郁青连和韩烬的日常合照都没有。 只有一张暗淡发黄,结婚时拍的照片,悄无声息的夹在结婚证里。 上面的beta笑容拘谨,眼睛黑黑的,瞧上去就很开心。 自己坐在一旁端着姿态,满脸的嫌恶与不耐烦,不想和韩烬结婚,于是连眼睛都是撇到一边,没有直视镜头。 陈郁青一直觉得,是因为当初的自己厌恶韩烬,对韩烬不好,如今才换来了韩烬的厌恶。 beta连骨灰都不给留下,连一点点希望和念想都不给他,是铁了心离开,恩断义绝。 唯有这两棵桃树,是自己唯一能把握的东西。 从窗户向外面看过去的时候,陈郁青会有一瞬间的晃神,会有一瞬间正常,觉得韩烬是不是真的不恨他了,是不是真的已经原谅他。 他无法见到宝宝,于是总是看着窗外的桃树,渴求摸一摸树干,就像触碰韩烬。 他一直伪装的很好,没有犯过戒,也忍着没有再次发病。 医生说允许他去庭院里晒晒太阳。 陈郁青几乎是迫不及待走到桃树跟前,伸手触摸树干,想要看看新生的绿叶。 可是脚步才刚刚走近,陈郁青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周围所有植被都生机旺盛,唯有那两棵桃树萎细瘦弱。 上面只有几片孤零零的叶子,树干和刚种下时对比没有任何变化,枝丫也没有要开花结桃子的迹象。 陈郁青的心头猛得一颤,意识到什么,慌乱地跪在花坛边缘,用手指将泥土刨开。 桃树的根茎闯入视野,他现在才发现,这两棵树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根茎开始腐烂。 埋在泥土里的部分像是被撒过药水,又或者被热水烫过,从内部淌出发臭的汁水,早就失去了生机,没有一棵展现出活力。 beta的去世,带走了周围所有事物的生机。 所有与他有关的东西都在枯萎凋零。 陈郁青再也支撑不住,坚持了那么多天的正常状态,伪装了那么长时间,最终还是没有守住。 在看到桃树死亡的瞬间,他就控制不住破防。 他再一次拉开了被关上的酒柜,灌下一口口烈酒,对着虚空哭着质问:“烬烬,你是不是还是不原谅我,还是不要我,所以要这样惩罚我?” “你的骨灰不给我,连桃树也不剩下是吗?你就这么怕我去找你,这么讨厌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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