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钧行想要的答案显而易见。 “林老师,我都看见你了。”对方像是被林云笙有意的闭口不谈给气了个够呛,闷闷不乐的语调一升一降,跟受了气似的,但偏偏不粘腻不做作。 陆钧行表达情绪的方式,好像总是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直白。 好的坏的通通摊给你看,想给你庆生就敢在众目睽睽之下送花,现在生气了连层窗户纸都不肯留。 林云笙拿他没办法,只好顺势道:“那我先把电话挂了,一会儿就过去找你。” 林云笙摘下耳机,刚退出微信通话的页面,就看到一分钟之前自己的通讯录列表又多了一个好友申请。 他偏头向李君洲看去。 “林云笙,我对你又没有坏心,”李君洲耸了耸肩,随意道,“况且被锦荣集团封杀不是一件小事,我可以给你介绍更好的商业资源。” 李君洲在风月场上向来识规矩,要放在从前,他绝对做不出像这样追着别人要微信号的事情。 可只要圈内人有心去打听,大家都不难知道林云笙与叶影分手的原因。 李君洲想不明白,凭什么叶影能优于自己,享受到林云笙的优待。 论出身、论地位、论成就,他怎么算都不差,难道就因为叶影苦苦追求林云笙的那一年时间? “听说你恋爱有一条死规矩,不比和自己年龄小的人谈,”李君洲顿了顿,“我恰好比你大上两岁,考不考虑我?” 林云笙好像终于回到了自己熟悉的交流方式里。 像这样类似的话,他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听过太多,叶影是,李君洲也是,都比寻常的直白添了一分意犹未尽的露骨。 林云笙嗤笑出声:“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正当他抬手准备按下添加好友的按键时,林云笙的手腕突然被人攥住了。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陆钧行有力的手掌便缩成了一根怯生生的食指,点了点林云笙的手背。 “林老师,我的手机没电了,你可不可以借我打个电话啊?”陆钧行的语气小心翼翼,又好像生怕林云笙不信,一个劲地找补,“我真的有非常紧急的事,就借一小会儿,很快就好。” 林云笙微微愣神,不免想起了方才跟陆钧行交谈甚欢的徐悦。 他垂下眼帘,顺手划掉微信界面,把手机递给陆钧行:“你拿去吧。” 陆钧行飞速拨下号码,把手机放到耳边,又跟才反应过来一样,对上李君洲审视目光,后知后觉道:“我打扰你们讲很重要的事情了吗?” “倒也没有,”李君洲抬腕看了一眼时间,给林云笙递去一个眼色,“我们晚上微信聊。” 林云笙刚要开口回话,一道热气忽地攀上耳尖。 陆钧行不知道什么时候电话也不打了,半个身子贴了上来,手掌拢着声量,在他耳边用气音轻轻道:“林老师,你别跟他聊天好不好。”
第21章 林云笙思绪一滞,偏头去看陆钧行,却发现人家刚才拨出的电话,这会儿正好被接通了,于是他的“为什么”三个字,便顺理成章地卡在了喉咙里。 现在林云笙不尴不尬地站在原地,心里憋着一股莫名的气。 他的目光掠过李君洲的背影,盯着远处剧组人员忙碌的身形发呆,在想自己要不要先走一步避嫌,给陆钧行和徐悦足够的交谈空间。 “喂,白哥,”说罢,陆钧行偷偷瞟了一眼自己身侧的人,“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陆钧行顺着林云笙的目光看去,最终将视线落到了李君洲的身上,他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陆钧行趁机勾了勾林云笙的小指,在迎上对方诧异的目光之后,又不慌不忙地摊开掌心,停在半空,他的口型一张一合:牵吗? 林云笙的手伸得迟疑,但陆钧行才不管那么多,见他愿意,便主动握了上去,拉着林云笙就要往反方向的房车走。 陆钧行深吸一口气,心不在焉地听着电话里白昊断断续续的叮嘱声。 他十二岁踏入娱乐圈的大染缸,到现在不说能有什么深城府,起码懂得辨人眼色,识人清浊。 在陆钧行看来,李君洲绝对算不上君子。 他刚刚望向林云笙的爱欲里,裹挟着一种不知名的胜负心,就仿佛把林老师当做了什么竞赛的奖品,看得叫人心里发毛。 想到这里,陆钧行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在脑海里兀自碾了一遍林老师已经喜欢上李君洲的可能。 终于,陆钧行挂断了这通不痛不痒的电话,把手机物归原主。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去,面对林云笙:“林老师,你在生气吗?” “气什么?”林云笙的眼尾扫过自己还被握着的手,“气你骗我有急事要打电话?还是气你坏了李君洲对我的搭讪?” 陆钧行顿时急了,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全部讲给林云笙:“主要是,白哥也跟我提过,李君洲他私生活那块真的很乱!” “啊,当然我也不是想限制林老师交朋友,就是觉得你最好不要跟他走得太近,哪怕李君洲的父亲是李安凯,他也……” 林云笙听陆钧行一边告状一边找补,最后把这一大段话总结为“反正你别去喜欢李君洲”。 林云笙哭笑不得:“你哪里来的依据,觉得我会喜欢李君洲啊?” 陆钧行攥紧林云笙的手,眼睛一闭,心一横,火急火燎地喊了出来:“你都要跟他‘晚上微信聊’了,这不是有好感是什么!” 林云笙先是一愣,接着眨了眨眼睛,被这份突如其来的纯情弄得哑然失笑。 “那你之前晚上十二点进我酒店房间,看到我穿睡衣的样子还流鼻血了,这算什么?” 陆钧行的脑子“嗡”地一声响,耳根立刻就烧了起来,原来当时喝酒上火的借口并没有骗过林老师,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至于这种反应吗。”林云笙伸手捏了捏陆钧行的耳垂,只觉得好玩,明明之前这小孩还一本正经地夸过自己穿女士睡衣好看。 陆钧行不敢看林云笙,更解释不了自己当时的生理反应,他心虚得彻底,松开林云笙的手就想闷头往前走。 “诶,等等,”几节柔指绕过陆钧行的掌心,林云笙反手抓住了他的腕骨,“问你个事。” 陆钧行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林云笙。 “你找到新的导演老师了吗?”
第22章 陆钧行一下就静了下来。 因为这个问题,林云笙在不同的场合里问过他很多次。 此刻,霞光亲吻海面,海浪搅乱天空,陆钧行告诉林云笙: ——“林老师,我没有找过别人。” 林云笙松开陆钧行的手腕,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 半秒后,他仿佛记忆失真,忽地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于是陆钧行又把自己的话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林云笙自己都不记得上一次让他失了平静、拔高声调,脱口而出的句子是什么了。 可林云笙现在只觉得自己血气上涌,头昏脑涨,明明留给陆钧行准备艺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怎么敢这样乱来。 陆钧行说:“林老师,我知道的。” 然后林云笙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他叹了一口气,抬头去问眼前人:“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陆钧行被问得神色一沉。 “去找新的导演老师”明明就是由林云笙主动提出来的建议,可陆钧行却觉得,或许林老师自己根本不知道,每次当他问起这个问题时,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 不是他逻辑里的推己及人,不是他语气里的置身事外,而是一种比玻璃还易碎,比泡沫还轻盈的恐慌,恂恂蹭过陆钧行心尖最柔软的一处地方,又故作若无其事地问:你要放弃我了吗。 陆钧行没有选择去回答林云笙的问题,反倒自顾自地开始说:“林老师,你是第一个站在我这边的人。” 白昊也好,李安凯也好,陆钧行身边的很多人,都说他有难得的表演的天赋,问他好不容易在影坛走到今天这一步,就非要去学导演吗,你自己觉得这一切是值得的吗,真的想好了吗。 陆钧行以为自己是想好了的,可他才十七岁,视野和经历是那么的有限。 随着身边的行业前辈、过来人,越来越多无奈的叹息,堆成一座难以挪动的大山,陆钧行终于在某一天的夜里开始迷茫。 他开始害怕这件事情最后的结果,配不上自己现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决心,怕就在不远的将来,等着自己的,只是用满腔孤勇铺成的一地荒唐。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困在严重的精神内耗里,不甘心放弃自己的想法,又不知道该如何前进。” “终于,”陆钧行顿了顿,笑了起来,“林老师,我听说了你的名字。” 好比一个谋求自救的人,终于在湍急的河流中摸到了一座浮木。 林云笙抬手,用指腹抹去陆钧行后来潸潸落下的眼泪,他之前可从来没觉得这小孩这么会哭。 “林老师,你抱抱我吧。” 还委屈得这么水到渠成。 林云笙拿他没办法,迈前一步,下巴枕在陆钧行的肩上,把人抱了个满怀。 林云笙垂下眼帘,他不懂:“可我真的有帮上你什么吗?” 明明自己对于能不能做导演老师这件事,都一直在闪烁其词。 “当然了,”陆钧行的双手环上林云笙的腰际,“你从来没对我‘放弃表演,去学导演’这件事情提出过质疑,甚至夸过我有这方面的天赋,还劝我一定要坚持自己选择的道路。” “你完完全全地接纳了我的选择,把我当作陆钧行,而不是演员陆钧行。” “所以林老师,”陆钧行在林云笙的耳边轻声道,“你也不要怕。” 林云笙身形一僵,脑子里一片空白。 接着,他又听陆钧行小心翼翼地对自己说:“我会乖乖地等着十四天期限的到来,等你告诉我最后的决定。” 林云笙被人骤然戳破心中最不堪的一块情绪,或许他总要对陆钧行莽撞的不留余地,流露出几分怨怼的。 可林云笙舍不得这么对陆钧行。 他的理智几近陷落,甚至想着抛开医生的诊断意见,以同样的不管不顾去回应陆钧行。 但林云笙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这么做。 抑郁者患者最忌讳自我感觉良好。 从第一次拿到特殊脑电图报告,被医生确诊为重度抑郁症的那一天开始,林云笙看清了自己的生命是一截注定要烧断的烟灰,灰扑扑的,不堪入目。 他还记得那天很冷,医院的天花板很低,满是接收片的仪器笼罩住他的头颅,眼前一台显示屏让他不断地重复“一、二、三、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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