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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隔着烟雾看着自己儿子。 眉眼像极了前妻，不得不承认，是好看的，在前妻脸上显得端庄秀丽，在儿子脸上却是坚定俊秀的模样。 但航磊的鼻子像极了自己，鼻梁坚挺得好像有些不近人情。 那抿紧的嘴唇透露出他现在的紧张。下巴处线条利落，及时收紧。 怎么看都是帅哥，充分吸收了自己和前妻长相上的优点。 所以，才会只看样子就讨人喜欢。 可为什么脾气那样倔强？ 倔强到听不进去话，不管他作为父亲的苦衷。 航磊除了进门之后环顾了整间客厅，坐下来之后就只注视茶几上的那个水果盘，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忘了自己置身何处。 小孩子的哭闹声和他母亲哄孩子时候发出的呢喃是此时唯一的声响。 在长久的沉默对峙之后，还是航远明打破了沉寂。 他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随即又抽出一支烟准备给自己点，问航磊，“你来只是为了看那个水果盘？” 航磊的反应有些木讷，他说：“这个果盘还留着？” 拨动打火机的手顿了一下，很快他便没有事一样，解释道，“以前的东西质量好，能用就不要浪费。” 哦。航磊心里回答。对航远明来说就只是这样而已。 那只果盘是他和妈妈去买的，就在他家附近的小商品市场，妈妈一眼就看中了那个水晶盘子的造型，以当时看来已经完全超出预期的价格，那时候拿着工薪工资的航远明什么都没说，他喜欢看到妻子欢欣的样子。 这大概是这个家里唯一留着和妈妈有关的东西了吧。航磊想。 “你来是跟我说你打算走回正道了吗？”航远明单刀直入，在他的观念里，通过他限制航磊的经济，拒绝和他来往，在这小子走投无路没钱花的时候，一定会后悔自己太冲动不懂事。 特别是当他和那个男孩子的感情渐渐变淡，失去热情之后，爱情还值什么钱？哪比得上优渥的物质条件对一个年轻人的吸引力更大？！ 走回正道？这话在航磊听来就像是在诋毁他们的感情。 可是此时此刻，航磊有求于人，什么都得忍着。 他梗着脖子抬起头，没有回答航远明的问题，而是说：“可以借我点钱吗？” 借钱？航远明一听就笑了，果然还是没钱不行啊！虽然不清楚他要钱干嘛，还是笑着问，“要多少？” 是笑着，嘲笑。 他儿子没有如他自己以为的那样，可以不畏惧贫穷，没有那么坚定的毅力……爱情，扯淡，多么好笑！ “二十万，”航磊说完，对上航远明的视线，他正看着自己，眼神中有戏谑，他被自己爸爸看不起了，于是慌乱中赶忙改口，“不，不用，十万，十万就行。” 十万够一个大学生花多久呢？航远明在心里大概盘算了一下，如果没有其他奢侈的消费只供吃喝拉撒的话，四年的学费生活费和日常用度是够了。但按照他以前给航磊提供的标准，应该不够他花两个月。 “十万够你花吗？”航远明上身前倾，手肘支在自己的膝盖上，拉近了自己和儿子的物理距离。 航磊视线闪开，实话实说，“不够。我把大姑的房子挂在网上出售了，但是现在还没找到买家，卖了之后，我会把这十万还你。” 这话一出犹如平地惊雷。 航远明算是彻底明白自己想错了，“你急用钱？” 航磊点点头，眼泪紧跟着就流出来，他眨眨眼，并不打算在航远明面前哭，“邵翀，邵翀病了。” 邵翀！又是邵翀！ 航远明一听到这个名字连杀人的心都有了，这个家伙到底是凭什么本事把自己儿子迷得五迷三道，家不要了，亲爹不要了，什么都可以不要了，只要有邵翀就够了？ 之前多么倔强，现在竟然还能为了这么个小子低声下气地来找自己借钱！
第342章 求您 他气急败坏地站起身，恨不得冲到面前去好好揍一顿这个不知好歹的儿子！ 就算打不醒他，也不能让自己这样窝一肚子火。 “他病了关我什么事？他死了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损失！”航远明暴怒，吸进口腔的烟突然变得分外苦涩。 “求、求您。”航磊竟然直接跪下了，和航远明对抗的时候，他真的是打都打不服。 这龌龊而又没骨头的样子更加激起了航远明的火。 “你特么的是不是脑瓜子坏了？一个男的，值得你这样吗？”抽了一半的烟，直接按灭在航磊脖子后面。 “嗞”的声音伴着皮肉的焦糊味儿，航磊却没觉得疼，心太疼了。 航磊一动不动，只是流泪。 邵翀家里的状况和于小安家里差不多，住院后，他们家已经把那微薄的积蓄都花尽了，可是他还坚持想要给邵翀用进口药，想让他痊愈出院。 虽然，好几个医生都坚定地说，他就剩一个月的时间了。 最多一个月。 一个月的时间连个暑假都放不完，可是…… 航磊想赶紧卖掉大姑的房子，让进口药不断掉，可是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合适的买主。 尽管他已经把房价降到不可思议的价格，但人往往这样，房价不合逻辑地狂降，反而让人觉得不可靠，更加无人问津。 无奈之下，他只能来求航远明。 航远明觉得自己如果不是一直在坚持锻炼身体，此情此景足以让他爆血管了。 他好奇儿子的执拗到底像了谁。 他深呼吸好几次，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卧室里婴儿的啼哭在这厢静默的衬托之下显得更加鼓噪，年轻的妈妈不知道在干什么，航磊脑海中出现的是自己小时候每次哭的时候，妈妈给他温柔的拥抱，会耐心地抱着他，直到他的情绪平复。 航磊不知道除了跪着求航远明以外还能有别的什么办法。 航远明终于让自己不再震怒，尽可能平静地问航磊：“邵翀家里不管吗？” 航磊终于无可控制地大声哭了出来，尽管他知道现在不会有人会像妈妈那样抱着他哄他，还是哭得歇斯底里，“他家已经掏空了，爸，求您了！度过这一次难关，以后我都听您的还不行吗？” 话已至此，对航远明而言已经由震怒变为震惊，之前无论怎么劝、骂、打、威胁都不肯回头的儿子，现在竟然松口了。 这样的反应反而让航远明非常怀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航磊点头，眼泪滴滴答答地滴在他的牛仔裤上，现在只要能有钱给邵翀治病，不要断药，让他杀人放火他都干。 “以后你愿意不和那个孩子混在一起？”航远明还是不肯相信，“你知道我一定会提这个要求。” “不管我愿不愿意。他，他……”航磊泣不成声，每一个字都说得滴血，“他就剩一个月了。” 航远明整个人就像是被定住一般，联想过事情的前后发展，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沉进了冰水里，“他……什么病？” 航远明记得自己前妻从生病到去世的前后经过，那时的无奈与绝望，爱人生命即将搁浅，自己却无能为力，整个世界都是苍白的。 后来她走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羡慕嫉妒并痛恨别人的成双入对，也见不得别人的家庭幸福美满，觉得老天爷抛弃了他，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见到航磊都觉得是罪孽，他无法面对他…… 人是这样的，不切肤，不会感同身受。 可是谁又能有那样丰富而错综的人生经验？ 偏巧航远明懂。 航磊是什么样的人，他最了解，或许莽撞冲动，但一定热血重情，无论他是不是超过了二十岁，无论他身高是不是已经超过一米八，无论他的肩膀够不够宽和结实，在他眼里，始终是个孩子，即使倔强如牛。 这一刻，他真的觉得自己老了。 航远明坐在沙发上，在人生的岔路口，他该怎么做才能让儿子走正确的路呢。 航磊纹丝不动地跪在地上，航远明家里的大理石地板坚硬而冰凉，让他丝毫无法感受到家里的温度。 卧室里的婴儿渐渐不再哭闹，航磊想：年轻的妈妈始终有她自己的方法去安抚自己的孩子，用她的温柔对待她的孩子，一如自己的妈妈对待自己。 航远明的手扶在红木沙发的扶手上，手指一下一下敲出思考的节奏。 时间渐渐流淌过去，航远明终于有了自己的决定，他问航磊：“航磊，我问你个问题。” 这个问题其实他已经问过很多遍了，但即使反复若干次仍旧得到的是同一个答案他也始终坚持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听到一个自己想要的答案。 航磊抬起头看着航远明。 “你是只喜欢邵翀，还是只喜欢男的？”。 问完，他抽了一张纸巾给航磊，航磊现在满脸鼻涕眼泪的样子看上去异常狼狈。 又是这个问题。 航磊笑了。 泪眼婆娑中愣是挤出一个苦涩的笑脸——大概不理解的人真的就不会懂，特别是像航远明这样固执死板的家伙，不懂也不尝试去理解，甚至还认为他有能力改变。 航远明在他坚毅的眼神里看到了答案，他点了点头。 缓慢地站起身，走进卧室，他在房间里和年轻的妻子说了些什么，航磊听不清。 不多时他重新回到客厅，手里拿着一张银行卡，郑重其事地放到航磊面前，“这本来就是要给你的，借这次的机会，你需要花在哪里，就随你吧。” 说这些话时，航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航远明异常疲惫。 航磊双手拿起那张卡，倍感珍惜，他想要对航远明说谢谢，却看到航远明冲他摆了摆手，“别说那些没用的了。要治病要救命，赶紧去吧。” 这对航磊累说，无疑是雪中送炭，但航远明的话分明告诉他，就算之前闹到不可开交，这个做父亲的心里始终还是有他的一席之地。 冷了很久的心，忽然被暖了一瞬。
第343章 不要再回来了 跪了太久，航磊的腿和膝盖已经麻木了，他一下子没能完全站起来，身子闪了一下，手慌忙扶着旁边的茶几才没有摔倒。 等他站稳，他深深向航远明鞠了一躬，便转身往玄关走。 手扶在门把手上，航远明还是追了出来，深邃的目光盯着自己儿子即将出门的背影，尤为郑重道，“航磊，不要再回来了。” 航磊吃惊地转过头，他没想过航远明会这样平静地对他说出这句话。 以往也说要断绝关系什么的，但那都是在和他争吵的时候说的，所谓气头上的话都不可以当真，所以即使难过他也不认为他们父子会真的决裂，可这次不同，航远明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听到他继续说：“去做你想做的事，爱你想爱的人，我扳不过你，你也拗不过我，每次见面之后只会产生更多隔阂，不如到此为止，我尽了我的义务，你也无需再考虑我的存在，咱们从此互不干涉，彼此不再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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