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什么地步 他动作夸张，表情明媚，一点儿都不像是有不开心的事。 于小安心想：要是真有奇迹该有多好！ 一切收拾妥当，四个人围桌做好，邵翀清了清嗓子，气氛一下严肃起来。 航磊把电视机音量调到最低，不知道是不是被这氛围感染了，表情不自觉地跟着沉静下来，“开圆桌会议啊？”他调侃。 “磊子，有事和你说。”安啸禹说了开场白。 这阵势让航磊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你们干嘛？都这么严肃？”航磊轮流看面前三个人的表情，每个人眼神里都藏着事情，他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泡了水的沙，正在一大块一大块的塌下去。 “磊子，我要去住院了。”邵翀说。 “住院？”航磊觉得莫名其妙，但邵翀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再生障碍性贫血。”邵翀认真看着航磊的眼睛。 “什、什么鬼？”航磊有点听不懂邵翀说的话。 邵翀似乎以为自己的姿态还不够正式，于是又再努力坐正，腰背挺直，郑重其事地重新说一次：“我生病了，已经在两家医院检查过，结果都一样，是再生障碍性贫血，第三家我也查过了，通知我后天去取报告。” 于小安看看邵翀，又看看航磊，前者面容冷静甚至还有一丝笑意，后者就像是走进原始森林突然迷了路，彻底慌乱起来。 嘴上却依旧不愿意承认：“你别闹了，别拿这种事开玩笑。”声音突然抬高，就像很久之前航磊一贯的做法。 此时的邵翀，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在场的安啸禹和于小安，眼中只有航磊一个人，“没有开玩笑，我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原本我不打算告诉你，是他们俩劝我你应该知道我才肯说出来。”邵翀说完冲安啸禹挑了下眉。 安啸禹看着他，想到他刚才在厨房里和自己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那种无法理清的纠结，怕刺激航磊，却更怕给航磊一个万劫不复的结局。 那些纠结的情绪和他现在表现出来的状态判若两人，但是安啸禹就是看得出来他的紧张。 航磊再次反复观察其他三个人的表情，确定他们不是在开玩笑之后，他伸手去拿被扔在桌上的烟盒和打火机，“那是什么病？不严重吧？” “急性、重型。”邵翀轻描淡写地投出两颗炸弹。 “那……”指尖的动作顿了顿。 “慢性发作。”邵翀补充。 航磊非常不满意地看了一眼邵翀，抛出一个埋怨的眼神，烟含在嘴里没有点着，反而是掏出手机来上网查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病。 手有一点抖。 就算他极力克制，手还是有一点抖。 见他不言不语地低头摆弄手机，邵翀也不再说话，安啸禹自己其实也没弄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病，索性也拿手机搜索。 没有医学基础的人看了半天那些术语和数据只让自己更加烦躁，航磊仔仔细细看过百科里面的每一个字，最终仍是一头雾水，“所以，翀儿，你跟我说，这个病到底什么意思？又多严重？客观地陈述，你别吓唬我。” “造血功能衰竭。”邵翀说，其实当他最初从医生口中听到关于这个病的解释的时候，也完全懵，唯有“衰竭”两个字深深刻在了心里，不管哪里，不管什么事，不管什么功能，一提到“衰竭”，就只剩绝望。 航磊整个人像是被定在了原地，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他紧紧盯着面前的邵翀，那人还是那样云淡风轻，眼中波澜不惊，刚才所说的话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和他毫无关系。 “所以我才会那样频繁的感冒，免疫系统早就出了问题。”邵翀解释说。 航磊把打火机打着点那颗烟，手抖得越发明显，连那么大的目标都对不准。 “磊子，等第三家医院的报告出来了，我会去学校办休学，然后回家治病。你把这房子退了吧，你回学校去住，好好上课，周末不忙的话，就回家去看看我。我这次会把跟你的关系告诉我父母的。”邵翀声音轻浅，每一个字都是在他同意把实情告诉航磊的时候就想好了的。 他说完这句，三个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邵翀依旧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其实我老早以前就和我爸妈提过，比磊子还早。”邵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随即低下头，“我一直没有和你们说过，怕你们笑我冲动，可是有了喜欢的人，就是想让身边最亲近的人都知道不是吗？”眼神温柔，是触及爱情的样子。 “他们，我爸妈，当时什么都没说，只说不要耽误学业就好，我应该是没有耽误吧……”他抬头看了看老房屋泛黄的天花板，“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对方是谁，是男是女，他们应该更加不会介意了吧。” 航磊突然拍案而起，老旧的餐桌被震颤地抖了好几下，“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叫到了这个地步？什么地步？你是非要去死不可了吗？”激动时候口不择言，一向不是航磊会做出来的事，可是他现在却这么脱口而出，连着不受控制的眼泪。 于小安赶紧起身按照航磊的肩膀，“磊子，坐下说话，别这么说，翀少也不好受。” 邵翀看着航磊有情绪爆发出来，竟然扬起嘴角，对他而言，最无法放心的就是眼前这个人了吧——冲动、耿直，在对他和朋友的事情上却又那样细致贴心。 可是已经很久了，他都没见过航磊有什么激动的反应，好像他已经麻木了，又或者迟钝了，对所有的事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很多时候邵翀会想，要是能遇到地震或者火灾什么的就好了，至少可以让他看看航磊作为一个年轻人该有的反应。 正如此刻。 可他又矛盾地不希望在这种时候见到他的情绪波动。 那人脸上的表情异常丰富：愤怒、隐忍，和悲伤。 邵翀看着航磊软下去的肩膀，眼睛有些酸。
第337章 这就是亲人 “你不欠我的。”邵翀突然说。 如同一段关系即将走到尽头不得不清算财产债务一样，这话是利刃，刺进航磊心里。 邵翀继续说，“是我欠你的，而我不打算还了。所以接下来的时间，我还需要你。”那样子，就是在说“我已经欠你很多了，还不清了，所以，我不还了，并且将继续索要下去。 航磊看着邵翀红了的眼眶，突然转过身，疾步走进卧室，拉出一个行李箱开始往里面收东西，衣服、洗漱用品…… “你干啥？”于小安按住他的手。 “于小安，剩下的就是我和邵翀之间的事了，拜托你别插手。”航磊声音低沉，好像几天没有吃饭身体虚弱的样子，但很决绝。 于小安看着他，没有动。 “于小安，松手。”这次他的声音听起来多了几分警告。 安啸禹冲邵翀点了点头，跟过来拽了拽于小安的袖子，“小安，咱们走吧。让他们好好休息。” 于小安渐渐松了手上的力道。走出卧室，又回身拍了拍航磊弯下去的脊背。 何其残忍。 － 在北京冬季的夜晚，于小安和安啸禹吹着西北风看着黑暗的天空，如巨大的穹顶压迫下来，无法触碰，却让人只觉逼仄，呼吸里面都掺进了异样。 于小安把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却依旧觉得冷风毫无顾忌地顺着他立起来的领口钻进衣服里面去，安啸禹看他瑟缩的样子，凑到他身边搂着他的肩膀，用力把人固定在自己身边。 于小安低头瞥了眼搂住自己而暴露在冷空气里的安啸禹的手，“冷吧？”嘴里的热气变成白烟转瞬消散掉。 “没事。”他不在意地在于小安手臂上蹭了蹭，摩擦可以生热。 于小安调皮地抬起自己被搂住的那只手，“手夹这儿来。”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天真的太冷了。 安啸禹乖乖照做，另一只手伸出一只手指，探了探于小安眼睛下面，“没哭吗？”他逗他。 于小安不屑地拍开那只手，“我那么爱哭吗？” “本来是不爱的。”小崽子那种倔强不服输的样子，和爱哭的形象并没有建立直接的联系，可是安啸禹却觉得，哭应该是他的特权。 “本来？” “实在难过的时候，眼泪是被允许的。”安啸禹笑着，却勾起手指做了一个擦眼泪的动作。 于小安看着安啸禹的笑脸让眼泪流出来。 找了家酒店办理完入住，已经过了晚上九点。 两个人在街头走到人几乎冻透了才终于想起来应该找个温暖的地方。 酒店房间很暖，于小安的手指僵硬得很久都缓不过来。 安啸禹在洗面池里接了凉水让于小安泡泡水，慢慢增加温水，直到他手的温度慢慢回升。 于小安洗完澡才觉得身上莫名的疲乏被水流冲掉了一些。 于小安钻进被窝里发呆，安啸禹洗好澡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小崽子靠在床头盯着没开声音的电视出神的样子。 他掀开被子一脚也钻进被窝里，然后把那小崽子的两只爪子塞进自己衣服里暖着。 “你说你是不是有病？自己冻坏了也无济于事啊！”安啸禹责备道，“万一，他们需要的话，咱俩还得去陪侍的，你不能把自己弄病了啊！” 有人生病的时候，周围最需要的就是人手，而这偏偏又是特别消耗人力的一件事，这也是为什么老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了。 安啸禹还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完，就被电话铃声打断了，看了看时间已经快要十一点了，谁啊？他看着来电显示，眉头不禁又拧起来。 虽然安啸禹松了手，于小安却没有把自己的手从他衣襟里抽出来，依旧感受那里传来的体温。 没有意外，电话是刘彩云打来的。 安啸禹接通电话，说着说着便沉默下去，于小安隐约听到听筒里传来刘彩云的哭声。 安啸禹就那样举着电话在自己耳边，整个人一动不动，直到刘彩云哭着说，“小禹，妈只能靠你了。你再帮帮你刘叔，帮帮妈妈。” 于小安突然无声失笑——这就是亲人。 “你们结婚时候我送的礼物呢？”安啸禹眼神沉静，心里却五味杂陈。 “我，我问过了，翡翠有价无市，很难出手。”刘彩云有些吞吞吐吐。 “金条呢？”他竟然在笑。 “卖金条的钱已经，已经花了。”刘彩云声音低了下去。 呵，这才多长时间…… 安啸禹左手拿着电话，右手拇指的指甲狠狠嵌进自己的手掌里。 于小安看见了，想要掰开他的手指，却发现自己无从下手。 安啸禹沉默了几分钟，只听到刘彩云毫不掩饰的哭声源源不断地传来，于小安看着电视的画面好像自己已经离开原本那个单纯快乐的世界一样，他听到安啸禹说：“只能再给你们五万，我没有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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