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离开了，也带走了许如清生命中无数不多的光亮。
他沉浸在铺天盖地的悲伤里，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他不知道，那个晚上他和许建国的谈话被病房中的另一个人听去了。
他也不知道，那个人竟然也去到了那个剧组当群演。
他更不知道，那个人会一路追着自己，签进星海，成为自己的助理。
那个他匆匆瞥了一眼的站在病房门口的男孩，现在正躺在床上，神情怪异地看向他。
许如清却觉得，这个人和自己当初见到的男孩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你记起来了？”察觉到许如清神色的变化，张小乐越发得意起来。他在床上挥动着手臂，恶毒地揭开许如清的伤口，连同自己的。
“你记起来了！”他大喊着。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你妈死了，我妈还活着！凭什么你万众瞩目，我却要伺候你！”
“我们明明是一样的烂！一样的臭！”
顾方野早就上前一步将许如清拦在自己身后，他看着状若疯狂的张小乐，伸手拿了个枕头按在他脸上。
“别发疯了你！”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他比！”
顾方野回头去看许如清，却见许如清目光直直地看向还在发疯的张小乐，眼睛里是他看不懂的悲伤。
“我们出去吧。”
许如清突然抬手拽了拽顾方野的衣袖，转身离开了病房。
迟之和萧易然先离开了。医院走廊空空荡荡的，只尽头的座椅上坐了两个人。
顾方野宽厚温柔的手掌轻轻落在许如清的手背上。
“我......”许如清侧头看了他一眼，卡在嘴边的话却说不出口。
“不要说。”顾方野向他那边靠了靠，眼睛里满是温柔的疼惜，“你不想说的话就不要说。”
“张小乐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我会处理好的。”
许如清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又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妈妈的身体怎么样了？”
“她好多了。”顾方野叹了口气，“我原本是想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给你个惊喜的。可是飞机晚点，害我没有赶上杀青宴。”
顾方野说这话的时候轻轻皱了皱鼻子，看上去有些孩子气。
也因为他这个小表情，许如清觉得压在心上的那些沉甸甸的东西消失不见了。他看着顾方野把手伸进口袋里摸索半天，然后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到他面前。
“给你准备的杀青礼物。”
“打开看看。”
入眼是一抹极淡雅的青。那色彩上下交汇，在银白色的表盘处编织出繁复的花纹。表盘是同色的漆面，划着一道道波浪式的水纹，在光线下闪着熠熠的光。镀铑指针沿着梯形的钻石刻度，正缓缓踱着步子。
顾方野期待地观察着许如清的表情，直到看到许如清露出高兴的神情之后，才终于放下心来。
“我看见它的第一眼，就想起了你。”
“它那么地漂亮，让我根本移不开眼。青色本是冷色，可当我注视着它的时候，我却能看到了它所迸发出的光芒，像是有生命力一般，让人着迷。”
明明说的是表，可顾方野的目光却未从许如清脸上移开哪怕一秒。
明明说的是表，可许如清却总觉得顾方野的每一个字都意有所指。
“谢谢。”
许如清微红着脸，抬眸看着顾方野，笑了笑。
“那我可以抱抱你吗？”图穷匕首见，顾方野露出真面目。
“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许如清歪了歪头，“你不会做什么都要提前请示我吧？”
像大狗扑向香喷喷的骨头，顾方野猛地拉近自己与许如清的距离。
“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让你觉得不舒服。”
过近的距离让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许如清微微张开嘴，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便被人一把揽进了怀里。
“不过，我看你也挺喜欢我的，肯定也喜欢我抱你。”
“......”许如清无语望天，却也没有反驳。
“许如清，”顾方野声音在敏感的耳边响起，让许如清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你还没有说过你喜欢我呢。”
“我......”许如清的声音被突兀的铃声打断。
“不要管它！”顾方野察觉到许如清想要离开的意图，用力把人抱得更紧。
几秒钟后，另一部手机也响了起来。许如清安抚地拍了拍顾方野的后背，“别闹了。”
两人同时将电话接起，两人的听筒里分别传来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声音，却意外的将整件事情拼凑在了一起。
“张小乐是有预谋的！”
“清清，你上热搜了！”
半小时前，就在许如清和张小乐在病房沟通的时候，一段视频突然传上了social。
视频没有声音，开始的时候只能看到张小乐站在一扇门外，和房门里的人说着什么。张小乐的手按在露出一角的行李箱上，他似乎和另一个人起了冲突，然后猛地向后倒去，连同他握着的行李箱一起，最后是许如清匆忙跑出来的样子。
视频配文：早就听说某些十八线小演员，咖位不大脾气不小，本以为是谣言，直到有人给我投稿了这个视频。我只能说，人不可貌相！
发文的是娱乐圈知名娱记，黑子多，跟风无脑粉更多。因此视频一发出，便被火热转载，许如清的信息也被起底，并快速登上了social的热搜。
#许如清职场霸凌稳居高位，而#许如清滚出娱乐圈、#许如清面瘫、#许如清助理好惨等词条的热度也在不断上升。
挂断电话的顾方野，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许如清的表情。但许如清似乎并没有生气，甚至翻看着热搜词条突然笑了起来。
“你没事吧，清清？”顾方野以为他是悲极生乐，心中又涩又疼，只想去给病床上的张小乐来上两拳。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这种莫名其妙又没脸没皮的人。
“顾方野，”许如清突然扬起手机对顾方野笑了笑，“黑红也是红，我这算不算火了啊！”
顾方野也被他说笑了，他将头埋进许如清的肩膀中，瓮声瓮气地说：“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
“不过你放心，热搜很快就会降下去的。”
热搜的确降得很快，躲在背后吃瓜的刘世尧刚接到丛聪的电话敷衍完毕，再一刷新，与许如清有关的词条便全部消失了。
他正疑惑，却收到了张小乐的消息：顾方野又回来了。
刘世尧当下明了，这一定又是顾方野的手笔。
他又气又惊，又担心张小乐情急之下将自己抖落出去，再次得罪顾方野。只好一边安慰张小乐让他稍安勿躁，一边承诺给他更多封口费只要他别把自己供出去。
张小乐一口应下。他当然愿意，他来演这出戏，本来也是冲着钱来的。
这边刚安抚完张小乐，那边孙雪涛又打来电话。
“刘总，我是真好奇，到底是谁在整许如清啊？”
“不过你们星海的手段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热搜竟然降得这么快！”
刘世尧猜到了许如清想和星海解约的意图，所以才出此下策准备搞臭许如清，让其他公司不敢轻易签他，到时候许如清还不是任他揉捏。
顾方野消失得干脆，许如清又魂不守舍。刘世尧只以为他俩已经闹掰了，却没想到顾方野会再次出现。
此刻，刘世尧脸上的肌肉抽动，一副气到极致却又说不出的样子。 ----
第26章 睡一起
晚些的同一时刻，几乎所有谈论此事的营销号都默默删帖了。
那段视频就像是一块石头，为本就话题不断的娱乐圈击起几圈涟漪后，迅速被更大的水流冲走了。
许如清的名字也在短暂地出现后迅速消失在网友视线中。
航班被改到了明天，酒店被续订一天。
许如清恍若隔世般再次推开那扇熟悉的门。
顾方野从他身后挤进来，自说自话般，“好在酒店的床够大，能够睡开两个人。”
许如清心头那一点莫名的低落便瞬间消散。
深夜，两个人各裹着一床被子，平静地躺在床上，眨巴着眼睛。
“你，不睡吗？”许如清盯着天花板，打破安静。
“你，怎么不睡？”顾方野不答反问，将问题抛回给许如清。
“睡不着。”许如清侧头看他一眼。
他确实睡不着，不单单因为躺在他身边的顾方野，还因为他一闭上眼，眼前便会出现张小乐那充满怨毒的目光。
听许如清这么说，顾方野干脆转过身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盯着他看：“你在想什么？还在想张小乐的事情吗？”
“嗯。”下午的冲击过去，许如清此刻反倒能平静地审视六年前发生的一切了。
“我其实是不怎么记得张小乐的。我读高中的时候，我妈妈生病了，我应该是在病房里见过他一眼。”
“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恨我。我甚至都没有跟他说过话。”
“是他自己心理扭曲，跟你没关系的。”顾方野安慰他。
“嗯，我知道。”许如清偏头看着顾方野笑了笑，“只是我有些想我妈妈了。顾方野，张小乐说他妈妈还活着的时候，我其实是很羡慕的。我宁愿我不是现在的许如清，只是灰头土脸当一辈子的群演也可以，我想我妈妈也能活着。”
顾方野将许如清揽进自己怀里抱着。他的手一下下拍打在许如清肩膀上，无声安慰着。
即便隔着两层被子，许如清也能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他在顾方野的安抚下沉沉睡去，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回到妈妈的怀抱里。
第二天一大早，许如清是被顾方野讲电话的声音吵醒的。尽管顾方野已经将声音放很低了，但许如清还是模糊听到他说，“知道了，今天会回去的，我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只听声音就能听得出来，像是有一件棘手的事情在等着他处理。
顾方野挂断电话从卫生间出来，他掀开被子正准备再睡一觉，却发现许如清正勉力睁大一双睡意浓郁的眼睛看着自己。
心下的烦闷散去，顾方野的动作更轻了些，将许如清整个抱进怀里。
“还早呢，再睡会儿。”
许如清原本是想问问顾方野在跟谁打电话的，但终究还是被睡意打败，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便再次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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