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可惜了。”盛昱轻笑着说,“那好像还是咱们再见以后你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 路春宵的食指忍不住一下下轻轻敲点手机的背面。他没接话茬,告诉盛昱把车停在下一个地铁口就好,不必送到家里。 收集第一次的仪式感做法太过蠢笨,对爱情抱有幻想的怪人才会做。这是路春宵把所有标记着他和盛昱“第一次”的照片彻底删除时产生的感悟。 路春宵不认为盛昱如今同他当年一样蠢笨怪异,但不可避免地觉得盛昱在感情方面和以前的他同样天真。以盛昱的自身条件,明明极容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若真的渴求一份爱情,找个爱他的人不是多大的难事,怎么就这些年认定了他——一个从性别到学历经济等都不甚相搭的“怪人”。 对于被盛昱坚持认定,路春宵从一开始便没有感到任何自豪或是欣喜,只觉得算下来是误打误撞。这段时间发现的种种“好处”则是叫他又在不敢无条件相信的基础之上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忐忑和紧张。 他联想起此前在酒馆就有的一个怀疑,问:“对了,一直想问你,你回国以后咱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我公司吗?我们在那之前是不是就见过了?” 盛昱反问:“有吗,在哪儿?” 路春宵怀疑,难道和陈湄去应酬的那次,在洗手间给他递了面巾纸的男人真不是盛昱? 他说:“周年庆项目的前一礼拜我在跟另一个项目,那回请了几个老板去吃饭,我在餐厅见到一个人,跟你挺像的。”顿了顿,路春宵再次确认,“真的不是你吗?” 盛昱耸肩道:“不是。” 盛昱回答得很肯定,路春宵便动摇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个身影与盛昱十分相像,但也找不出盛昱否认的理由。 最后他也只得喃喃着吞下猜测:“哦,应该是我看错了。” 闻言,盛昱握紧方向盘,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路春宵没有看错,相遇却也不是盛昱故意为之。 那天的见面是个不太妙的巧合,盛昱在同一家餐厅与科技公司的创始人用餐,服务员进包间加菜时,他恰好从打开的门缝看到一抹与路春宵像极了的身影走过去。 只是一抹相似的身影,惹得盛昱当即站起了身。动作太大,手边的杯子都被他不小心碰倒,洒出来的酒瞬间染红了白色的餐布。 创始人是盛昱的校友,也是他多年来的朋友,他从未见到过盛昱如此失态的一面,赶忙问发生什么了。 盛昱摆摆手,说是看见了熟人,随后快速跟了出去,一路到了洗手间。 无人知晓那一刻盛昱有多激动,他想过直接与路春宵打招呼,不再等什么介绍项目的最佳时机。 然而见到路春宵为了工作把自己喝得分不清南北,走路摇摇晃晃,真成了横着走的小螃蟹,盛昱看出来了:路春宵仍旧是那个为了想要的结果愿意努力付出一切的路春宵。 这样的人最是坚定,也能最为狠心。想要求得他们伸展开软肉,需得一步步撬开最硬实的保护壳。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那日的路春宵看上去太过狼狈,可怜,想必是在合作对象面前给足了笑脸。 盛昱仍在对爱情不断摸索学习,但是能够猜想得出没有人会完全不介意在心爱之人面前失了体面,更别提曾经的心爱之人。递过去一张面巾纸已是那时他唯一能亲手做的、关心路春宵的事情。 盛昱没打算认下,也不打算多加拐弯抹角。他直白地问:“地方既然定了,那天你去吗?” “去哪儿?”路春宵心不在焉地滞了几秒,反应过来盛昱指的是门头沟的观景台,他磕巴着回道,“哦,那一幕安排的正好是杀青,我…我之前答应过他们会跟着去盯场,可能去吧,也可能不。” 话里话外表达的是即使去了,原因也与盛昱并不相干。 盛昱说:“不见不散。” 路春宵尚未反应过来根本没答应怎么就“不见不散”了,车缓缓停了下来,地铁口到了。 未等盛昱的车驶离,路春宵快步走进了地铁口。 站在里头,他的心里更乱,不断复盘自己刚刚和盛昱都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今日盛昱没有非要送他到家里,而是尊重他的意愿将他送到了地铁站;盛昱也没有要留下来与他做其他事情的意思,听歌、牵手甚至做爱,通通没有,仅是单纯地接他下班。 分明盛昱没做任何过界的事情,路春宵却感觉自己好像悄无声息被他掌控在手里,时松时紧,连思绪喘气的时间都被算在其中。 或许从重新相见的第一面开始,从他接下盛昱递送来的项目开始,一切就开始走向了心不由己。
第六十八章 临近拍摄日期,陈湄向路春宵申请想要过去帮忙。她是个北漂姑娘,按照她的话说,这是她转正后的第一个项目,意义不同,且如果不是工作外出,可能还真没太多业余时间和精力单独到一些小众景点打卡。 路春宵明白陈湄的意思,加之盛昱的那句“不见不散”在近一周的时间里仿佛持续性萦绕他在耳边,他同意了。如此一来他不仅可以有正当理由不去观景台,对组内的新成员也是种锻炼。 陈湄连声感谢,另外好意地多问了一嘴:“不过小路哥,你真不去了吗?感觉那边的夜景挺美的,我看赵大海他们去实地拍的照片特别好。你最近加班不少,不如一起过去放松放松?结束后大家还能一起看看景儿,吃吃烤串。” 路春宵摇了摇头,淡笑道:“不了,谢谢。你们去吧,多拍点儿好看的图发群里就行了。” 他和盛昱也都清楚在那个地方相见代表着什么。路春宵想了又想,这次如果没有见到面,大概就是他最后一次拒绝盛昱了。 今后…… 今后盛昱该真正放弃了吧。 拍摄当天,前往门头沟的众人心事各异。赵大海默默祈祷天气要和预报的相同,千万别有特别重的霾,以防阻碍拍摄;陈湄记好了路春宵交代的事宜,顺便带了台微单,准备空闲的时候多拍几张“大片”;导演则是盘算着如何与盛昱搭上线,为工作室多拿下几个大单子。 不远处,一早到达现场的盛昱与他们有如划出了道分割线,独自站在一旁。他偶尔面色凝重地看一眼手表上的时间,长久地未发一言。 众人都在忙,陈湄说是盯场,其实正式拍摄的时候事情就不多了。她适时拍了几张现场照,坐回到车上将大致情况与路春宵汇报了一遍,而后提到:“说来奇怪,盛总也来了,到场到得比我还早。还真是少见这样亲力亲为的负责人。” 路春宵呼吸发沉,缓声说:“可能是对这个项目重视吧。” “嗯,是了。”陈湄翻着刚才本子,顺口道,“刚才没开拍的时候我和赵大海还有导演他们的人在写纪念册,盛总看到以后居然也主动过来写。他还问我你会不会写,完事儿以后还让赵大海回头给他复印一本。我原本以为上级领导什么的不会参与这些呢,看来是真对这项目用了心……” 赵大海从入行起就有给每个执行过的项目做纪念册的习惯,即结束的时候请工作人员在册子上写下心情、感受或结束语。有的人写的多,能洋洋洒洒写下一整页;有的人不善言辞,仅仅签个名字或一句感谢的话语带过;还有的直接摘抄项目用到的文案句子,借以代表参与过项目的痕迹。 路春宵听了陈湄所说,陷入短暂的沉默。他竟猜不出盛昱会是哪种情况。 结束通话后,他稍作犹豫,给陈湄发去信息,拜托她抽空拍一下大家写下的内容。 发送出去,路春宵紧接着补充了一句:「我就是随便看看,不用发在大群里,单独发给我就可以。」 陈湄挺好奇路春宵什么时候开始对赵大海的纪念册感兴趣了,不过也没多问,回了句「好」,然后第一时间把纪念册的内容一张张拍了下来。 陈湄发一张,路春宵就点开一张看。在第五张照片上,他看到了盛昱的留言。 尽管今时今日的盛昱与高中相比有了不少变化,但路春宵对盛昱的感情表达能力还是不抱有多大希望。 他无法忘记当年盛昱与林双双交往的时候因回信而头疼,宁可花钱请他帮着写动听的假话,也不愿亲自表达一两句最真实的想法。 可是看到盛昱在项目纪念册上写下的话,路春宵的顽固想法瞬间碎成无数水珠,软润了,融汇了,湍湍流向脚前方的爱河里。 「… 我们重新来过 这次一定万事顺意」 盛昱写字的力度很深,纸张上留下了极明显的落笔痕。他以一半省略号代替了主语,看到的人理解成项目也好,惦记的人事物也罢,总之无人会轻易联想得到隐匿的名字是金展视通的路春宵。 可路春宵又怎么会不懂在项目纪念册上重重一笔一划写下它的人究竟是何用意。 藏着爱的人躲在暗处太久,就算想要从此走出地下,也难以直白地将爱摆明。如此,盛昱便要在最大程度上将爱的希冀系挂在众人眼前,光明正大。或是以类似主题、美好结局的影片,或是以一句简单而真诚的“万事顺意”,围绕的都是有关以后,不再束困于从前。 盛昱依然没有说出华丽的语言和悦耳情话,路春宵却忽然看到了比那些更可信的决心。 到了拍摄结束,众人收拾着准备散场了,观景台上仍没有出现路春宵的身影。 赵大海和陈湄不清楚盛昱一晚上待在这边是要做什么,他没有拍摄工作,看上去更不像是来探班的意思。简单商量了下,他们也跟导演一样,临走前去到盛昱面前跟他打了个招呼。 “盛总,我们这边差不多了。”赵大海说,“您看,您是要一块儿下去?还是……” 盛昱抱着手看了他一眼,对陈湄说:“辛苦了。我再待会儿,你们先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好,谢谢盛总。”陈湄微笑着应下,扯了扯一旁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被忽视了的赵大海,转身就要离开。 “稍等一下。”盛昱喊住他们,“你们组长……路春宵,他今天晚上要加班吗?” “不用啊。”回答完,陈湄福至心灵,想到傍晚到场的时候盛昱就问过她路春宵今天会不会来,又想到初见时两个人之间的怪异氛围以及适才路春宵要她帮忙拍的东西,一个大胆的猜测忽然爬上心头。 她告诉盛昱:“最近我们加班是挺多,不过这两天还好,组长这会儿估摸着早就到家了。” 早就到了家,意味着不太可能再过来。 盛昱再次对陈湄说了句“注意安全”,其余没再说什么。 陈湄顿了顿,离开的时候没理会神情复杂的赵大海,顺手给路春宵发了条信息:「小路哥,一切都挺顺利的。导演他们收了,现在就盛总还在,我跟赵大海也要下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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