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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家后，卫阑把这些心得一一记录下来。从那天开始，赵确派他去做采访的事情越来越多，目的都是锻炼，他原本的编辑工作倒是比从前轻松一些。 又过了一段时间，初夏，卫阑从图书馆匆匆走出来，借着两侧的路灯，站在宿舍楼下跟童老师煲电话粥。 正是晚间新闻的时间，童烺那边开着电视在吃饭。 聊了一阵后，童烺突然扔下筷子，说道：“唉唉唉，电视。” “怎么了？”卫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童烺手忙脚乱给他打过视频电话，调转镜头，卫阑赫然在晚间新闻里看见了自己的脸，他正拿着话筒做采访，右下角的字幕写着——A市报社记者：卫阑。 “哇，你上新闻了唉，男朋友。”童烺的语气满是骄傲。 卫阑自己也没搞明白，那段采访原以为是赵确让他练习的片段，谁成想还真的放到省里新闻播出了。 不只是童烺发现这个事情，卫阑的手机连着震了好几下，宋小卉、张晓亮高烨、高闻纷纷给他发消息，说在新闻里看见他的脸。 卫阑只好一个个回复，童老师笑道：“等一会儿我在网上把今天的晚间新闻再看一遍，把有你的那一段截取出来，反复观摩。” “要不要这么夸张。”卫阑无奈一笑。 再晚些时候，微博地方热搜出现新词条#新闻记者 帅哥 A市报社#，点击量还在持续飙升。 想都不用想，微博上这个词条说得就是卫阑，还有些网友认出他就是当年在A市作文比赛遭遇黑幕的特等奖选手，一时间卫阑曾经在领奖台上的发言片段和新闻采访的视频被网友截取出来，热度一涨再涨。 A市报社正准备推出一档访谈类的节目，受众偏向年轻群体，节目效果在轻松和正剧之间，所以急需一个热度高的新鲜力量入驻节目。 卫阑掀起的热度直接让那天晚上的新闻播放骤增，微博上关于A市报社的词条也被一顶再顶。高层领导一看，当即决定让卫阑来做这档节目的主持人。 于是卫阑成功从后台编辑转型到前台。赵确认为就算是做了前台的主持人，也不能把编辑的老本行丢下，所以要求卫阑同时肩任主持和责编两重身份，为了分担工作，还给卫阑配了一个新来的实习小助手，共同完成节目。 当然，工资也有所增加，卫阑的工资破例从实习生提早转正，每月有5000元收入。 节目名称还没定下来，卫阑提议既然是心灵类访谈节目，不如就叫“窄门”。 耶稣对众人说：“你们要努力进窄门。我告诉你们：将来有许多人想要进去，却是不能。” 窄门无论是少年拼了命想要逃脱的枷锁也好，还是在千千万万人之中脱颖而出的独特也好，都象征着新生与希望，象征着变革与挣脱。 节目《窄门》播出的第一天，童烺也收到了画展的回信。 那幅作品一炮而红，已经摆在了C城画展最显眼的高位，引得无数人前来围观。 卫阑特意关注了一下画展的动态，在官网最显眼的地方看见童老师绘制的自己。 画面的背景是草原和星海，少年回过头，笑容热切，眼眸深情，微风吹动发丝。除了写实的绘画外，童烺还有自己的创意发挥，画面中很多地方色彩稍稍黯淡，就连身后藏蓝色的天空也绘制的很淡。 而偏偏是画中少年的眼睛，眼底映着人影，映着星河，浓墨重彩。天河藏蓝，草原葱葱，天地间最明艳的色彩落入明珠一样的眼中。 像是一湖水，未见波澜，情真意切。 也正是这样的巧思，让童烺这幅画的创意直接拉满，受到很多画家追捧。 那幅画不但被C城画展选中，还被送到省里的肖像画特展进行展出。拍卖那天，竟一举拍出了二十万的高价，童烺的名字也随着这幅画走红，从一个岌岌无名的美术老师跻身新晋艺术家之列。 卫阑给童老师打电话，开玩笑道：“你拿我的脸创作的画，我可得收点肖像费。” 童老师笑道：“我画我男朋友还要收钱啊，真不公平。” 这几天童烺以前的画作也随着水涨船高，虽然拍不出高价，但是也有跟风之人来买画，童老师也终于体验了一把数钱数到手软的感觉。 他们的日子都在渐渐变好，事业红火。 卫阑的节目《窄门》收视率很不错，卫阑面对镜头早就克服了恐惧感，加上他颜值高，出口成章，人又接地气，跟访谈嘉宾聊天的时候礼貌有加，态度温和，有梗有节目效果，甚至还收获了一小批专门粉丝。应领导层要求增加热度，卫阑还注册了官方的微博帐户，偶尔分享生活和网友互动。 童老师眼疾手快，成为微博认证黄V——《窄门》节目主持人卫阑的第一个粉丝。 大一的下学期就在这一件接着一件的喜事中匆匆而过，快得卫阑来不及反应。每天能抽出时间来陪童老师视频就不错了，跟其他人的联系只能无奈减少。 宋小卉调侃说：“我们阑哥现在是名人了，微博大V，哪里有时间跟我们这种人交流。” 此话一出，张晓亮高烨等损友纷纷附和，最后卫阑只好说暑假他生日的时候请老朋友们聚一聚，联络一下感情。 暑假到了，卫阑掐着自己少得可怜的假期紧赶慢赶回到C城。 下车后，他收到两个消息：一个是童道华已经病死，死在小弯胡同的麻将桌上，死后手里还紧紧攥着几张赢来的毛票；另一个是旦丹发来的，他说“阑哥，我感染了艾滋，怎么办？”
第六十二章 卫阑看着消息，第一时间打车先去了医院，他跟旦丹在A大同吃同住，万一他被传染，不能影响到童老师。 去医院的路上，他给旦丹拨通电话。 “喂？阑哥。”旦丹哑着嗓子，接通电话。 “你现在怎么样了？”卫阑问，“发烧还是什么，什么时候发现的，医药费够吗？” 旦丹说：“我发烧好几天去医院检查查出来的，医药费……还够。” 卫阑听他犹豫，想也知道旦丹手头并不宽裕，二话不说转过去三千块钱，让他看病先用。 “怎么会突然感染艾滋？”卫阑问。 艾滋病传播一共就三种方式，母婴、血液和性传播。 旦丹不是天生的艾滋病，近日来也没受伤，血液传播的可能性不大，排除掉前两种，答案不言而喻。 卫阑心里想着，却还是抱着侥幸问了一句。 旦丹愣了愣，苦笑一声。 “性传播。” “你有对象了？”卫阑惊讶自己怎么没发现，旦丹也从来没跟他说过。 “没有。”旦丹立刻回道。 “没有？”卫阑更看不懂了。 旦丹那边沉默许久，久到卫阑都快到医院门口，他才终于下定决心说出来，带着忐忑，小声道：“嗯，我需要用钱，所以……” 卫阑明白了，出卖1身体，是可以赚钱的。 “你爸又来找你了？”卫阑皱眉，火气压不住，“你哪里需要用这么多钱，再说了你不够的话可以申请学校补助，还可以找我借钱、找孟楠更可以，甚至再多打几份工，总是有办法的，为什么要去…要去出卖1身体？” 说话间出租车稳稳停在医院门口，他付了车费，朝急诊走去。 “没用的阑哥，这次是为了我妈的手术费，我爸前一阵把我妈肋骨打折了来找我要钱，说我不给钱就不给我妈治，让她躺在床上等死，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报警了吗？”卫阑问。 旦丹沉默着，答案不言而喻。 “为什么不报警？”看见这幅情景，卫阑又是心头火起，“你爸家暴打伤了人，这是犯法你知不知道？” “我妈不让报警。”旦丹深吸一口气，“她说这是两口子之间的事，报警多丢人。” 卫阑原本靠在医院的墙边等着叫号，听见这话只觉得无语，一抬头，后脑勺狠狠撞在墙壁上，把旁边人吓了一跳。 他恨铁不成钢，顾不上脑后的疼，开口训道：“你傻不傻啊，你的未来才刚刚开始，为了你那个酗酒家暴的爸，牺牲自己的身体去换钱值得吗？” 旦丹那边抽了抽鼻子，没说话。 “行了，你先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学校那边也联系一下老师，什么事情都会有解决办法的，至于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不要再联系了，下学期你还需要用钱的话我会跟领导沟通一下，争取让你在台里也能帮着打打杂，挣点零花钱。学校那边也问问辅导员还有没有助学金可以领。至于你爸，听我的必须要报警，只有报警了你跟你妈才能被保护起来，你妈和你爸才能离婚，你们母子俩才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卫阑掏心掏肺说了一大堆，替旦丹把方方面面都想周全了。可谁知旦丹那边抽噎声渐渐大，后来终于忍不住开始痛哭，卫阑默默听着，直到旦丹吸了吸鼻子，哭着哭着又笑了。 “我好羡慕你男朋友啊。”旦丹哭着说，“真的，阑哥，我好羡慕他有你。” 卫阑叹口气，想活跃一下气氛，只好说：“我有什么好羡慕的，身上就二两肉，按猪肉的价称着斤两卖都换不了几个钱。” 旦丹勉强笑了两声，又回到刚才的话题，“没有下学期了阑哥，我已经去A大办完退学手续了，下学期我要回老家照顾我妈。” 卫阑看着医院人来人往的步履匆匆，卡在喉咙中的话一句没能说出口。 人的一生会有无数次站在选择的岔路口，也会因为自己的一次选择走向截然不同的未来，可是无论怎么选，卫阑始终觉得放弃读书是最傻的。 回看所有人的人生，如果童道华供着女儿童焰好好读书，童焰就不会早早步入社会最后一事无成；如果童烺不是死命苦读靠高考离开小弯胡同，他今天或许还在被童道华裹挟压榨；如果卫阑不是靠自己的积累得到作文比赛特等奖，也不会被报社选中，更不会一路走到今天成为台前主持人。 知识能改变命运，这句话是永恒的真理，有时候比牛顿力学定理还tm真。 许久，旦丹说：“阑哥啊，大一刚认识你的时候我觉得你跟我怎么这么像，同样出身不好，家境不好，从小地方考上大学，一腔热血想象着成功的未来，志比天还高。我们不像孟楠生下来什么都有了，我们想要什么，需要什么都得自己去争取，累死累活。” “后来我发现你怎么这么优秀啊，浑身都是干劲儿，忙完学校忙报社，什么都会做什么都做得好。”旦丹笑了笑，“所以我就把你当偶像，当我追逐的方向，我想着我们俩都差不多，总有一天我能追上你，跟你站在同样的高度，我们俩能站在一起面对生活的所有苦难。” “但现在你也有你要保护的人了，那个人不是我，你也终于站在我永远够不到的高度上，所以这场没有意义的追逐就让它结束吧，谢谢你阑哥，这一年这么照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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