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陆,陆苏义。” “你好,陆医生。” 陆苏义在对面应了一声,然后说道:“你找我是为了给你妹妹咨询病情的是吗?” “没错。”程冶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准确说是我朋友的妹妹,她是天生的高功能自闭症患者,本来病情不算严重,但后来出车祸受了精神刺激,虽然做过很长时间的心理治疗,但情况仍旧不理想,所以我才托朋友联系到你,听说你是这方面的专家。” 陆苏义听他说完,才笑了笑说道:“专家谈不上,我现在依旧在研究更好的治疗方法。” “您谦虚了。” 程冶一边通话,一边在网上查到了陆苏义的资料,十六岁保送名牌大学,双修学位,后来又出国深造,现在也不过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实打实的天才。 陆苏义笑了两声没接茬,而是提起另一个话题:“高功能自闭症是指智商≥70儿童,他们还有一个外号叫‘天才病’,虽然说的不准确,但某一些自闭症患者的确在某些艺术和研究领域,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 程冶点点头道:“她在绘画上很有天赋。” “那她就算个例了。”陆苏义说道:“但高能自闭症的主要问题不在于智力,而是在情绪管理和问题行为,他们的地表现会异于常人。 ” “是,她不爱说话,性格也很淡漠,有时候会突然激动。” “激动时有什么表现吗?”陆苏义问道。 程冶顿了顿说道:“大概就是发脾气,我没亲眼见过,但我朋友和我讲过。” 陆苏义“嗯”了一声,说道:“这是正常表现,当自闭症患者感受到自己的“领地”受到侵犯时,就会开启防御,大吵大闹、尖叫、摔东西……这些都是合理的行为逻辑。” 程冶点头道:“是这样啊……” 陆苏义有问道:“知道她什么时候会表现出过激行为吗?” 程冶道:“不知道。” 陆苏义应了一声,也没在这个问题上深究,说道:“这个也不着急,等到正式治疗的时候,我们可以慢慢寻找。” “好。” 陆苏义想了想又说道:“高功能自闭症患者会对某些感官刺激过敏,比如声音、光线、触觉等等,表现为焦虑不安……所以你可以多留意下相关方面,也方便日后的治疗。” “好的。” 程冶答应下来,然后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急忙说道: “对了,陆医生,我想到一件事,不知道对治疗有没有帮助。” “请说。” 程冶斟酌了一下,说道:“就是我这个朋友,车祸过后,他是第一个到现场的,当时情况很乱,他被鸣笛声刺激到了,从那以后就很怕突兀的尖锐声。” “我在想,导致他妹妹激动的原因,或许也跟这个原因有关,毕竟她当时就在现场。” 陆苏义听完他的话,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也有这个可能,你可以多留意一下这方面,偶尔也可以做一下小测试,比如弄出一点类似的声音,看她会不会表现出异常。” “没问题!” 程冶一口答应下来,两人又聊了两句,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他现在睡不着,只能盯着窗外看。 脑海中一遍一遍的回想着陆苏义的话,万一兄妹俩真的是一个病症,真是…… 程冶叹了口气,心情有些沉重。 —— 第二天。 程冶并没有将通话的内容告诉周郁,因为今天是取检查结果的日子。 两人很早就去了医院。 还是上次的那个李医生,他见到周郁进来时,脸上露出一抹遗憾和无奈。 他站起身,将手里的报告交给周郁,沉声道:“抱歉,结果并不理想。” “……” 诊室里安静的针落可闻,周郁动了动手指,然后面无表情地抬手接过报告,他表现的很冷静,甚至眼底都没露出一丝情绪。 他只是扫了一眼报告,目光在“胃癌晚期”四个字上停顿了两秒,然后很平静地问道: “还有治愈的可能吗?” 李医生摇摇头:“抱歉,太晚了,如今我们只能通过化疗等手段延长患者的寿命,尽量替患者减轻痛苦。” “还有多长时间?” “6到10个月,如果积极配合治疗,情况好的话,最多一年。” …… 医院里人来人往,医生、护士在奔走,病患、家属也在奔走;有人在喜极而泣,有人在悲伤绝望,极致的反差令人有种世界颠倒的错乱感。 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耳边是哭嚎声,程冶的心在一直下坠,坠的他骨头疼。 周郁在前面走,程冶跟在他后面。 没有说话,也没有询问,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 程冶不知道周郁要去哪里,他也不想问,他能做到只是跟着他而已。 吱嘎! 消防楼梯的门被推开,周郁爬上了楼梯。 “噔噔”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内回荡着,他就一直往上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停住,没有回头只是很轻的说了一句:“能先别跟着我吗?” 程冶也停住,仰着头看着他,道:“……对不起,不行。” 周郁没再说话,他低着头,继续爬楼梯。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了最后甚至变成了奔跑! 而程冶沉默地跟在他后面。 砰! 最顶层的门被推开,粗暴的寒风扑面而来,如同带着刀子,能将人的皮肉撕裂! 周郁跑到了天台上,扶着栏杆大口的喘着气,他的头发被风吹的凌乱,脸色惨白,眼里蒙着一层尘埃,但依旧面无表情。 “……我为什么哭不出来?” 程冶走到他身边时,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像是在问程冶,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程冶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周郁。 因为你伤心啊,可是伤心为什么会哭不出来呢? 他转身看着周郁,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眼里深深的迷茫,像是迷路的孩子,再也找不到家的方向。 眼泪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 脸上冰凉一片,眼泪流淌过的地方又干又疼,但心口更疼,疼的他无法呼吸。 程冶上前用力抱住他,好像要将人嵌在骨骼里,他们在寒风中相拥,摇摇欲坠,却又屹立不倒。 因为你爱她,无法相信她会离开。
第七十五章 悲伤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程冶叼着烟撑在护栏上,低头看着下面熙攘的街道,冷风混着烟雾扑打在他的脸上,让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周郁靠在一边,半仰着头看天,眼睛很慢地眨动,似乎连呼吸也静止,像个失去意识的雕塑。 他静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不知道。” 程冶没看他,吸了一口烟继续问道:“你要告诉阿姨吗?” “……想瞒也瞒不住的吧?” 周郁看着空中的飞鸟,淡淡道:“胃癌晚期会有很多症状,恶心、呕吐、腹痛、乏力……身体是她自己的,出现这么多异常她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他突然顿了顿,蓦地垂下了头,搭在护栏上的手紧紧攥起,仿佛在喃喃自语: “是啊,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她……她可是最怕疼了……” 她早就被老爸惯坏了,平常一点儿头疼脑热都要看病吃药,手指切个小口子,都得三、四天不沾水,现在胃疼成这样,甚至是吐血,她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察觉到? 那自己呢? 自己为什么没察觉到? 还是忽视了……周郁感觉心脏上像被开了一个窟窿,血液疯狂地流逝,身上的力气逐渐被抽空。 为什么又是这样?为什么不能再细心一点?失去老爸还没让他长记性吗?为什么没能多关心老妈一点…… “哭吧,哭出来,别憋着。” 程冶转过身,抬手捧住他的脸,指腹轻轻地摩擦着他的眼角。 “周郁,你还有我呢,我们积极治疗,一定会有奇迹的,好不好?” “哭出来吧……” 嗓子里好像塞了一团棉花,不上不下的,梗得他难受,程冶不会安慰人,而且面对这种情况,他更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只能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让他哭出来,告诉他自己会陪在他身边,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他怕了,怕周郁会撑不住。 所以希望他能哭出来,就只是发泄也好,不要自己一个人憋着。 程冶注视着他,指腹下突然微微湿润,然后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像是被烫到,愣了一瞬。 下一秒,眼前的人影一晃,周郁紧紧地抱住他,手臂勒得很紧,像是要把他的骨头勒断! 内脏似乎被挤压成一团,疼的他呼吸不畅,程冶仰着头,颤抖着回抱住他。 “哭吧,周郁,哭吧……” 他又一次重复着。 周郁的头埋在他的颈侧,最开始只是呼吸急促,后来慢慢地能感受到潮意,耳边传来压抑的哭声,这一刻他褪去了坚硬的伪装,犹如一只迷茫无助的小兽,将所有的脆弱袒露无疑。 风雪冷寂,四周的建筑覆着一层白雪,远眺时灰白色连成一体。 这个冬天,似乎看不到尽头。 —— “呦,来了?” 周母坐在床上吃葡萄,抬眼看见进来的两个人,笑了笑道:“今天这么早啊?” 周郁走到床边,沉默地开始收拾东西。 周母看见他的动作,眼神一亮:“我可以出院了?” 周郁顿住,抬头看着她说道:“不是,你要转病房。” 周母一愣:“为什么?” “……”周郁看了她一会儿,还是把兜里的报告单递给她,说道:“你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你看看吧。” 周母脸上的笑容顿时少了一大半,她垂眸看了一眼,没伸手去接。 “……有什么可看的。” 她淡淡地说了一嘴。 周郁一下子攥紧了手里的报告单,手背青筋暴起,纸张被他抓烂,他看着老妈,心脏“咚咚”的跳的飞快,好像有什么要爆炸开来。 他张了好几次嘴,才好不容易哑着嗓子发出声音:“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 周母低着头,没有看他。 “说啊!” 周郁陡然拔高了声音,身体由于太过激动而剧烈的颤抖起来,他看着周母,眼底无数种情绪在翻涌。 程冶见情况不对,立刻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安抚道:“冷静一点儿。” 然后他又看向周母,眼神很复杂,斟酌了一下还是说道:“阿姨,周郁很担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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