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惊蛰的心脏像是被人攥住狠狠拽了一把,忙答应一声,问:“爸爸在呢,怎么了?” 段从也听见了,他靠在沙发上,姿态轻松,一只手在言惊蛰后背心上一下下捋着,另一只手取过他的手机,调成外放。 言树苗原本只是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扩大的音量中被同步放大了委屈,直接吭吭哧哧的开始抽噎。 “你妈妈呢?”言惊蛰听得心急,又怕语气急了吓到言树苗,极力想辨认出电话那头有没有成年人。 “发生什么事了,宝宝别哭,好好说。” “我,我没……”言树苗费力的吐出两个字音,突然被赵榕一声由远及近的“哎呀”给打断了。 “妈妈找你半天也不答应,躲这儿哭来了?” 她好像没发现言树苗在打电话,语气很轻松,带着逗弄。 “我刚回家就听你叔叔说了,以为你偷钱了是不是?” “没事呀,他就那么一问,没拿就说没拿就好了呀,委屈成这样啊?” 言树苗顾不上还在跟言惊蛰打电话,很焦急地澄清:“妈妈我没有……” “啊好好,”赵榕不以为意地安抚,“没拿没拿。拿了也没事啊,妈妈的就是你的。” 言惊蛰“哇”一声大哭起来。 “我没有!”他的反应十分强烈,“我没拿!” “我知道啊,我不是说了,没拿就没拿,”赵榕被吓一跳,不能理解言树苗为什么这么敏感,语气中还带上了些许责怪,“好了,别哭了。” 言惊蛰的眼圈在听到言树苗大哭那一瞬间,就火辣辣的红了起来。 第 70 章 言惊蛰刚到老言家的时候, 被误会过一次偷钱。 直到现在,言惊蛰也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在家门口破墙上靠着玩,言瘸子醉醺醺的赌钱回来,肯定是又输了钱, 见面就使劲瞪了他一眼。 几分钟后, 屋内传来摔摔打打的翻找声, 以及言瘸子混乱暴躁的脚步与怒骂。 言惊蛰本能般觉得后脊背发凉, 他想歪头朝家里看, 刚转过脖子, 正正迎上言惊蛰劈头甩来的一记嘴巴。 “狼心狗肺的东西,养不熟的白眼狼!给你吃给你喝,刚到家就敢偷钱!我操你妈的!” 当时正是傍晚饭点,长街上人来人往,偏着脑袋冷漠地朝他望, 言惊蛰的脑袋磕在墙上,看到夕阳余晖红彤彤的。 他没有反抗的力气,也不敢, 连没偷钱都不敢说, 蜷在地上承受这顿拳打脚踢。 最后有人看不下去了,远远地嚷了句“小孩能偷多大的钱, 不是亲生的你还真往死了揍啊”。 言惊蛰张张嘴, 想辩解他没偷, 被言瘸子暴喝而出的“关你几把屁事”给压了下去。 随后言瘸子好歹还是停了手, 他揪着言惊蛰的耳朵把人拽回屋里,在家里揍。 后来丢的钱找到了, 言惊蛰的傻子妈找到的,她不知道在哪里翻出来, “呜呜啊啊”的朝院子里扔。 言瘸子看了眼,没再管言惊蛰,嘟嘟囔囔的去捡钱,顺便给了他媳妇一脚,让她滚回去。 那几张毛票里,最大的面额是五块。 身上脸上的淤青没多久就消了,但那几张皱巴巴的钱,鼻青脸肿的言惊蛰记了半辈子。 听到电话那头言树苗哭喊着辩白,以及赵榕那句“拿了也没事“,记忆中的巴掌再度实打实的落在言惊蛰脸上。 他几乎有些破音地冲着电话开口:“他说了,他没偷钱!” 段从抚在他后背上的手掌顿了顿。 赵榕被这冷不丁冒出的一声吓一跳,反应过来是言树苗在给他爸爸打电话,瞬间也恼火起来。 “我说他偷了吗?”她的声音一下子贴近了,应该是凑到了言树苗的电话手表跟前,“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值不值当的,你非要吓他?” 言惊蛰的嘴角有些发颤,他手机捏得很紧,手背上都爆出了青筋。 没等他思索好该怎么和赵榕表达,段从将他的手机抽走,“嘟”一声直接给挂断了。 “你……”言惊蛰着急地转过头。 “换衣服。”段从起身,头也不回地朝卧室走,“带你去接孩子。” 赵榕的电话又打过来两次,段从都没让言惊蛰接。 “我怕言树苗着急。”第二次铃声响起的时候,言惊蛰心神不宁,犹犹豫豫地跟段从解释,“我不接电话,他会不会觉得爸爸也不相信他了?” “你相信他吗?”段从问。 “他不会偷钱的。”言惊蛰无比笃定,很认真地回答。 段从笑了笑,收回目光继续望着前路,一条手臂悠闲地架在车窗上,单手抹着方向盘转过路口。 “那就够了。”他告诉言惊蛰,“你没发现刚刚你喊完那一句之后,言树苗就没哭了吗。” 言惊蛰没印象,他只顾着着急了。 “小孩子要一个态度就够了。” 段从继续说。 “他最无助的时候打给最信任的人,知道信任的人也信任他,就有了底气。” “你相信我吗?” 很简单的三句话,却很奇异的安抚住了言惊蛰。 他从来都相信段从。 无条件的。 “嗯。”言惊蛰点点头。 “一个道理。”段从说。 成年人之间对于一些事情的处理是有默契的,聊不了那就见面处理。 段从将车停在赵榕家门口,对方也已经做好了迎接的准备,赵榕和她丈夫很自然的开了门,对于言惊蛰的到来毫不意外,只是多打量了段从几眼。 “这是?”赵榕问。 “我朋友。”言惊蛰一颗心都扑在言树苗身上,连鞋都顾不上换了,伸着脖子往屋里瞅,“孩子呢?” 言树苗听见言惊蛰的声音从房间里跑出来,他已经没在哭了,但鼻子眼睛还红扑扑的,远远的就喊:“爸爸!” 看见段从也在,他委屈巴巴地打招呼:“段叔叔。” 紧跟着小嘴就瘪了下来,眼泪珠像豆豆一样往下掉:“我没偷钱!” 段从对着还在观察他的夫妻俩略一点头,走到言树苗跟前,摁着小孩儿的脑袋轻轻揉了揉。 “长高了。今天想跟你爸爸回家吗?” 言树苗望一眼微微蹙起眉头的赵榕,“嗯”一声,紧紧抱住言惊蛰的腰。 “走吧。”段从示意言惊蛰。 赵榕被晾在旁边看了半天,到此刻实在绷不住了,上前“哎——”了一声。 “什么意思啊?” 赵榕当然是不满的。 言树苗是她生的,亲子鉴定都拿给言惊蛰了,屁大点小事,言惊蛰竟然搞得这样兴师动众,带着人上门要起孩子来了。 同时让她感到不满的还有她的丈夫——最近他对言树苗的态度越发不好,赵榕能明白他身为一个男人,对于言树苗的身世多少都心怀芥蒂,她一直在家里极力协调着父子俩的关系,结果从刚才到现在,他却始终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言惊蛰停下脚步,想说点什么,感受到段从在身后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腰:“去车上等我。” 最后一丝犹豫也被拍散了。言惊蛰点点头,第一次无比坚定地圈着言树苗,从赵榕面前走过去。 如果只是言惊蛰,赵榕有一万种说辞把人劝退。但段从过来要人,那就根本不是商量。 “孩子被吓到了,主动提出要走,我们会带他去看心理医生。” 他很简单地向赵榕宣布。 “如果确定身心都没什么问题,之后他愿意过来跟你住,会再看情况把他送回来。” “有需要的话可以打官司,费用我们出。这期间辛苦你们照顾孩子,大概用了多少钱也可以一起算上。” “谁跟你谈钱的事儿了?”赵榕着急了,屈起胳膊肘使劲对了一下她丈夫,“你说话啊。” “这么安排不是挺好的吗?”他丈夫还在懒懒散散地给段从分烟,一副社会又市侩的嘴脸,“本来不就说好各家呆一段儿。” “你现在怀孕了,家里清净点也好。” 段从轻蔑地扯扯嘴角,摆手拒绝。 “那就这样。”他秉持着最后的礼貌,朝二人又点了下头。 “不是,起码留个电话吧?”赵榕按捺着对她丈夫的怒火,拨了拨鬓发对段从说,“言树苗有什么情况也好联系。” 段从的手都没从外套里伸出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言树苗的爸爸是言惊蛰,他只认这一个父亲。” “有事联系他就够了。” 第 71 章 言惊蛰带着言树苗坐在后座, 透过车窗看见段从朝他们走过来,心里一层一层,泛开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原来一切可以这么简单。 原来任何在他看来天大的难题,都并没有他想像中那么困难。 他一直知道生活对于会发光的人, 是开了挂一般的体验, 他也知道他一直欠缺的其实是头脑与勇气。 可看着段从塌光走来, 从容潇洒的姿态, 浑身的汗毛还是一层层倒刷开来, 不由打了个无比舒爽的激灵。 “你和段叔叔和好了吗, 爸爸?” 言树苗黏糊糊的问话,拉回了言惊蛰的思绪。 对,今天能这么顺利,还是因为言树苗出了这个小意外,主动打电话给他。 言树苗还委屈着, 小孩儿从刚才见到他,红眼圈就没消下去过。 上了车也一直往他怀里缩,抱着爸爸的腰, 说话都软绵绵的, 像是回到了还是小宝宝的时候。 言惊蛰心疼得发软,来回摩挲着言树苗, 从后脑勺到后背, 把他更紧的摁在自己怀里。 “嗯。”他低头亲亲言树苗的脑瓜。 “咱们去段叔叔家。” 段从拉开车门, 看见这对父子刚逃完难似的姿态, 先撑着车顶笑了会儿。 “多大点儿事。值不值当的?”他不知道从哪里随手一翻,掏出两颗糖抛给言树苗。 “谢谢叔叔。”言树苗有些不好意思的接住。 他坐直溜了些, 但半个身子还是歪靠着言惊蛰。 这是真可怜了。 言惊蛰从他手里拿过一颗糖,帮他剥开。 “受委屈了, 想到你爸爸了。” 段从哄小孩儿的方式跟言惊蛰可不一样,他像逗小动物似的,似笑非笑的望着言树苗。 “之前把你爸爸都忘了?在新家里过得乐不思蜀了?” 这是言惊蛰的伤心事,可是听他这么直接的对言树苗说出来,第一反应还是担心言树苗听着会难受。 毕竟小朋友容易认真,不会分辨大人的玩笑话。 不过他并没有阻拦段从——在他心里,段从就是言树苗的另一位家长,甚至比他更能保护、也更会教育小孩子。 言树苗果然一下子小脸通红,人都愣了愣,下意识仰头望了眼言惊蛰,像是比被误会偷钱更难过了,瘪着嘴巴又一头扎进言惊蛰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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