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从沉默了很久,抬起眼皮懒洋洋的笑了下:“这么文艺,要考研啊。” 韩野指指药瓶示意他注意进度,转身摆摆手:“走了。等着你放不下的老情人在你饿死之前给你带饭回来吧。” 言惊蛰这顿饭确实买得有点久——他回了趟家。 原本计划着给段从做完饭就回去,来回也用不了多长时间。结果横出了去医院这么档子事儿,鸡飞狗跳的折腾到现在,眼见着都快九点了。 怕言树苗一个人在家着急,趁着韩野还在,他抓紧打了个车回去。 言树苗已经写完作业收好书包,脚都自己洗好了,正在客厅画画,一个人有点儿怕,他把电视声音开得很大。 小孩子不懂大人直接的纠葛,但是一听可以去看段叔叔,他立马开心地蹦下来,拖鞋都没穿,光着脚丫板就往卧室跑,去穿衣服。 等爷俩儿慌慌忙忙回到输液室,段从独自在位置上坐着,刚让护士给处理完回血的针管,换上第二瓶药水。 “段叔叔!”言树苗喊他。 抬眼望见左手拎饭,右手牵着孩子的言惊蛰,他抬抬嘴角自嘲一笑,摸了把言树苗的头,什么都没说。 第二瓶药是小瓶,输得快,半个多钟就见底了。这次有言惊蛰去帮他提前找护士,段从的手没再回血。 出医院的路上,言树苗左手牵一个,右手牵一个,仰着脑袋突然问:“爸爸,我们今天回段叔叔家里睡觉吗?” 言惊蛰没有立马回答,先看了眼段从:“你好点了吗?” “还行。”段从点点头,“你要带孩子回去就快走吧。” “那你……”言惊蛰有些犹豫。 “死不了。”段从说。 这是不想让他走的意思。 言惊蛰又瞅他两眼,低头对着言树苗轻轻“嗯”了声。 重新回到舒服的大房子里,言树苗像只撒欢的小狗,到处溜达着看来看去。 搁平时这个点他早该困了,今天他快乐了许久,被到被塞进被窝里才渐渐安分下来。 “自己乖乖闭眼。”言惊蛰给他拉好小薄毯,“我去看看段叔叔。” “我知道。”言树苗听话的闭上眼,往被窝里埋了埋,“和以前一样。” 童言无忌的一句话,让言惊蛰不由得有些尴尬。 现在言树苗还小,什么都不懂,不知道等以后长大,他回忆起有段时间自己爸爸每晚睡觉之前都要去跟一位叔叔呆一会儿,会不会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可理喻。 他还在这满肚子育儿经,手机突然响了一声,竟然是段从给他发的消息,内容只有两个字:渴了。 言惊蛰用盛果汁的大玻璃壶接满水端进去,看看靠在床头玩手机的段从,忍不住觉得他这个行为有点可爱。 “直接喊一声不就行了?”他倒了杯水递过去,把玻璃壶放在床头柜上,“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怕吵着言树苗。”段从接过杯子抿两口,视线都没从手机上挪开,“没了。你去睡吧。” 言惊蛰走到门口,想想,又折回来问:“刚才买的盒饭你没怎么吃,肚子饿吗?” 段从的眼睛这次抬起来看向了他。 “下碗面吧。白天那种。” 等水开的时候,言树苗喊爸爸,说他想吃苹果,不吃今天晚上睡不着。 言惊蛰洗了个大的,没全部给他,怕临睡前吃多了积食,只削下来一小牙,应言树苗的要求,给他削成兔子。 小朋友捏着兔子苹果吃完,满意又自觉的去重新刷牙了。言惊蛰把剩下的大半个苹果给段从削了,顺手也切成兔子。 他其实没想那么多,可能下意识觉得生病的段从像个小孩,其次是刻兔耳朵切下来的部分,他自己也能吃一点。 但段从看到端进来的兔子苹果,先是眉梢微微一抬,嘴角跟着就也翘起来了。 “什么时候学的?”他接过盘子随口问。 这问题一出口,两个人一同顿了顿。 哄小孩的把戏,还能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先吃面吧,等会儿坨了。” 言惊蛰换个话题,摸个凳子坐好,像白天一样等段从吃完。 这碗面的份量把控得很好,不多不少,让生病的人刚好能填上肚子,并且不觉得腻。 那三只兔子苹果在吃面的时间里慢慢氧化,言惊蛰看着它们一点点变黄,再看着段从毫不介意的叉起来吃下去。 “你以前不吃发黄的苹果。”言惊蛰忍不住开口,“嫌看着就脏。” “我以前也受不了我的东西染上别的味道。”段从的声音很低缓,垂眼看着手里的苹果。 可能是夜晚独有的静谧与柔和,软化了两人之间僵持的氛围,也可能是段从在洗手间那句“哄哄我吧”余音尚存,言惊蛰愣愣的望着段从在灯光下的侧脸,突然有种他们都很老了的错觉,老到终于度过这疲惫的一声,能真正没有波澜的坐在一起,将那些曾以为无法释怀的过往轻松的提起,像聊他人的故事一样。 “韩野跟我说了你的态度,说你现在没心思谈感情,全部的心力都要付出给言树苗。” 段从吃下最后一口苹果,擦擦手,转头看过来。 “他废话多,应该说了不少难听的,你别听。” “我想问你的只有一件事。” “你打算到什么时候抽出心思爱我?言树苗高考后足够吗?不够的话,等他上班呢?还是他成家立业后?” 段从和言惊蛰最腻歪的一段时期,是他们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一直到大二。 最有活力的年纪,全新的环境,隐秘的恋爱,即便只是并肩走在校园路上,肩头或手背无意中擦过,都能在二人心中溅起圈圈点点的涟漪。 那时候的段从没少跟言惊蛰说情话,随口的、有感而发的、动人的、夸张的、甚至有些矫情的,说完两人都忍不住笑着搓胳膊的…… 每一句都是言惊蛰贫瘠人生里偷来的蜜糖,物是人非后被他封存在心底,不知道在多少次午夜,独自舔舐过成千上万遍。 可那些珍宝一样的话,全都比不过段从今天的两段话,所带给他的动容与惊愕。 “我到底……” 言惊蛰的眼睫毛不受控制的从根部发颤,他半天才强迫自己挤出声音来,喉管却还是在张嘴的瞬间剧烈缩紧,汹涌的酸楚猛地倒灌进鼻腔。 “……我到底哪里值得你,这么浪费你的人生?” 段从并不诧异言惊蛰有这种想法。 但他想了想,确实给不出答案。 “不知道。”他手臂搭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着,“因为你是言惊蛰吧。” “不是言瘸子的儿子,也不是言树苗的父亲。” 第 56 章 段从的问题, 言惊蛰仍然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答复。 养个小孩不是供他读书读到大就算任务完成的,言惊蛰明白这是一辈子的事,这是一个令人无望的事实,两人心里都清楚, 但谁都没说透。 段从只表示了他可以等, 这份态度让言惊蛰无法再伪装平静——他无法否认为了这样一份等待感到动容, 尽管这份动容里夹杂着同样份量的茫然和惶恐。 一夜未眠, 最终在晨曦透过窗帘时, 言惊蛰做了个决定。 他不想逃避了, 也不想去想段从应该和更优秀的人在一起。既然他舍不得段从,段从现在对他也还有感情,那他想试着用自己的方式,在段从身边留的久一点。 等到未来的某天,段从遇到了合适的人, 自己就彻底离开,绝对不再打扰。 从某种层面来说,这算得上言惊蛰活了这么些年, 第一次没有出于对任何人与事的影响和考虑、主动做出的、最自私的决定。 对一个常年没什么自我的人而言, 自私所带来的道德谴责感是相应的,可自私所带来的幸福感, 也是无比真实的。 段从这场病断断续续的生了一个星期, 退烧之后又开始感冒, 等终于好透, 整个人看着都跟重获新生一样。 他病了一星期,言惊蛰就照顾了一星期, 除了第一晚带着言树苗在段从家里睡,后面几天他就三头跑。 学生之家、家、段从家, 三个家构成一个稳定的三角,把他框在里面,像一只忙碌的仓鼠,连保洁的简直都没怎么接。 但他很快乐。 每晚从段从那儿磨磨蹭蹭的回来,想到第二天还可以见面,他就发自心底的感到快乐。 其实如果只是照顾病人,陪着段从去打点滴,给他做做饭,完全不至于忙成这样。 关键就是段从总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是突发奇想的要求。 比如那晚吃了兔子苹果后,转天他问言惊蛰,是不是也能削梨子兔子,芒果兔子,或者杨桃兔子。 言惊蛰想想:“梨子可以,杨桃应该也行,就是不太好看。芒果不行,皮太软,容易弄脏。” “试试。”段从扫一眼吊瓶里剩下的药水,“等会儿去买水果。” “全都买?你真的想吃吗?”言惊蛰问。 段从瞥他,又把目光收回来:“废话。” 本以为这是段从吊点滴太无聊了,随口这么一说。 结果回家的路上经过生鲜超市,他真的带着言惊蛰进去,挑了一篮子各式各样的水果。 “这个就算了吧。” 见段从还看起了榴莲,言惊蛰忙制止他。 那一筐水果,言惊蛰削了半个下午。 他索性做了个果盘,每样都没敢弄多,只切一半,剩下一半能榨成果汁存着,可最后做切出来的水果还是满满一大盘子。 “你吃啊。”言惊蛰有点无奈,催着段从多吃点。 段从只看一眼兔子开会似的果盘就想笑,摆摆手表示吃不下了,让言惊蛰都装回去,给言树苗吃。 水果还没消灭完,转天,段从又计划起了买菜。 他让言惊蛰跟他一起去逛超市,推个小车,来之前说的是买菜,但他一路逛一路随手往车里丢东西。 等言惊蛰发现小车里的零食越来越多,明显又是段从想给言树苗买东西所找的借口时,他心里一涩,段从再要往车里瞎丢东西,他说什么都拦着不要了。 “你想没想过,两个人养小孩更方便,也更有意思。”段从意有所指地问,“两个大人一个小孩,本来也是最基本的标配。” 两个爹而已,又没规定不行。 “不一样的。”言惊蛰在这个问题上很坚定,摇了摇头,“那是你的钱。” 段从知道他会这么想,也知道劝不动,索性懒得劝了,继续往车里扔东西。 等终于来到生鲜蔬菜的区域,言惊蛰接到个电话,宁望的,问他今天能不能来烧饭。 言惊蛰望着前方段从的背影,歉意十足的解释,自己这几天请假,不接单子。 没等他“不好意思”完,宁望直接把电话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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