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短暂地做一个梦,回到凌乱低矮的家中,梦很快就破碎了。 他不过是出去了一天,父亲找不到人泄火,对奶奶动了手,奶奶因此住了院。 住院为奶奶做了身体检查,检查出来癌症晚期,不幸会堆积在一起接踵而来。 那时候他尚且没有那么游刃有余,少年时期心神脆弱,会把事情的必然发展推在自己的身上。 很简单地,只因为他外出一次,原来喜欢这种事情也是要为此付出代价的。 无论是金钱,还是时间,精力,对他来说哪一样都没有资格消耗。 白天上学,放学睡在医院走廊照顾奶奶,周六日去打工,老师给他介绍了补习班的兼职,偶尔他会接物理比赛的代考。 代考给的费用很高,用他解出来的答案为某些人提供便利,哪怕没有他的姓名,却能缓解他的经济压力。 物理比赛在下半年参加的很少了,最后一次比赛是山城举办的星云奖。 如果能拿到这个奖的话,他差不多可以申请保送。 医院的忙碌让他精疲力尽,没有时间想其他,何况父亲还会在家里找事,为他制造困扰。 星云奖没有意外地拿到了第一,他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做实验比其他功课更加容易一些,电路线板、光度计,超导电流阻隔与传感反应。 这次的奖杯比原来的更加有意义一些,物理学改变世界,创造了宇宙万物的构成物质,诞生了人类的璀璨文明。 上面有一簇小小的星云,是宇宙星系之一,银河在边缘倾落,杯口反着镜面银光。 他因此有些犹豫,这可能是他参加的最后一个比赛了。 “那是山城的学生,看起来平平无奇,居然拿了第一。” “山城的教育一直比较落后,但是他很厉害,据说每场比赛都是第一。” “……可惜没见他拿过奖杯,既然能参加比赛,不会连奖杯的钱都拿不出来吧。” “好像是因为奖杯扣在比赛奖金里,他用奖杯换钱了。” “……我靠,穷疯了?” 他因为没拿过奖杯已经出了名。 最后还是把奖杯还了回去。 然而主办方却没有要。 “路同学,已经有人为你支付了奖杯费用,前来参加比赛的林微寒同学,他说不需要你的感谢,请你今后继续努力……” 他抱着奖杯怔在了原地。 原本已经没有了交集,为什么还要做多此一举的事情。 绷紧的发条在此刻骤然崩塌,他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只是施舍给他一个奖杯,仿佛再次给了他渺茫的希望。 “您好,我很感谢他……请问您知不知道林同学的联系方式……” “他的私人联系方式不能给你,但是可以给你他的邮箱,林少爷很喜欢和人学术交流……前提是能为他提供有价值的信息。” 他抱着奖杯回去。 回去的路上轻飘飘的,仿佛置身在云端,奖杯抱起来很沉重。 这是……唯一独属于他的奖励。 手掌里紧紧攥着纸条,上面的字符他路上已经背了下来,纸条在掌心被汗浸湿字迹稍稍模糊。 低矮的巷子,逼仄的角落,空气中弥漫着酒精气味,带着腐烂和脏污的地面。 他回到了家。 奶奶在医院,酒瓶在他身边落下来,对方嘴里骂骂咧咧,都是一些不堪入耳的话。 他把奖杯放进了最角落的保险柜里,在他合上保险柜的那一刻,后脑勺随之传来钝痛,温热的鲜血流下来,脑袋磕到桌角,眼睛随之被糊住。 黑暗的角落,男人沉沉地睡过去,他为自己包扎了伤口,昏暗之中,只有手机屏幕亮起了微弱的光。 桌上是没有写完的物理题,他的字写的很漂亮,起的网名叫做Light,对方总是让他联想到闪烁明亮的东西,吸引他的目光。 他一字一句地斟酌着字句,怎么样才能吸引对方的注意力,让对方注意到他。 哪怕多看他一眼也好。 Light:你好,我是和你一起参加过物理比赛的同学,看了你的画和演出,我觉得你很厉害,可不可以和你交个朋友(∩▽∩) 觉得不太礼貌,在后面加了个表情。 他的手指上沾着血迹,印在屏幕上出现深红的印子,邮件发送出去。 连同他污涩沉暗的一颗心。 路月沉:交个朋友O3O 林微寒:?
第七十一章 对方没有任何回应。 可能是没有看到消息。 应不应该打扰对方,不想打扰对方,却总是忍不住。 他看了很多物理有关的科研论文。 因为奶奶的病突然严重,他高二一整年休学,每天在医院和打工的地点之间往回,偶尔闲下来会看对方的邮件。 Light:学长,我读了洛伦兹效应,如果把连锁反应运用在一个人的命运模板上,可能会产生命理玄学似的连锁反应……这期间并不存在上帝之手。 Light:希格斯玻色子制造出能量场,让电子能够互相作用,但是无法解释基础电子在某一时刻产生反应的变异方向。 Light:假设它们由一些更小的开口弦状和闭口弦构成,那么能量场发生异变时某个异变分子会变得可视化,这种概率只有千万分之一。 因为对方感兴趣,他看了大量的物理书中外著作。 偶尔也会发一些其他的东西。 Light:学长,有时候会觉得我很不幸,这令我很苦恼。 不幸并不能用来称重,尽管自己有能力改变未来,过程却曲折艰难,一斤棉花的痛苦和一斤铁的痛苦,无法一同比较。 某个深夜,他在医院走廊上,手机屏幕透出亮光,寂静的夜晚,天空尽头有黎明浮上边缘。 v:人类的命运犹如电子与异变电子,只是概率性问题,从来没有哪个电子会规律性异变,人类的命运一样随机展现。 这不过是某个物理学家的名言,他一向对那些名言无法隔着一层冰冷之物,如今冰冷的文字有了温度。 屏幕上的字体犹如一道道音符钻进他心底,落在他耳边,成为了美妙的字句,化作了击碎黑暗的力量。 对方并没有觉得他不幸是一种不幸,没有安慰,只是陈述,运用了科学理论告诉他幸存者偏差。 Light:学长,今天是我的生日,亲人生病了,我在医院,很害怕奶奶会离开我。 v:宇宙中一切能量场互相转化,死亡并不是人类的终点,被遗忘才是。只要她在你的记忆里,珍惜眼前一刻,她会永远鲜活。 Light:学长,我做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在世俗眼里我可能会成为一个混蛋。 他买了数十份保险,在休学的一年打听了某处违法工地,引父亲过去工作,对方在那里出意外的概率会大大增加。 没有感情。 只希望对方早点离开人世,顺便为他留下一部分利益价值。 v:没有人有资格审判另一个人的灵魂。法律能够判处死刑,哲学却能赦免无罪,如同电子之间的正电和负电,如果你置身在正电,就只能看到负极。 Light:我一个人偶尔会感到很孤单。 v:你我都是由基础碳基物质构成,在微观层面,我们在同一片土地上生存,某一刻呼吸的频率相同,有我在陪着你。 有他在陪着他。 对方可能并不知道这句话的威力有多么大,只不过是几封邮件往来,引他日思夜想,忍不住探听对方的消息。 网络上的信息有限,很多信息拼拼凑凑,大概能知道对方的一部分信息。 有个抑郁症母亲,还有个哥哥,和发小关系很好,还有个比较合得来的表弟。 空闲时刻会参加很多兴趣比赛,或者在画室画画,喜欢的画家是玛格丽特和达利。 因为对方,他了解了超现实主义画派和拉斐尔前派。 喜欢吃甜食,口味偏意式和西班牙菜系,最喜欢的乐器是小提琴,钢琴弹得很好,生日在十月二十五,和他同一天生日。 画画风格擅长大胆尝试,没事的时候会去各地看画展,对方的画偶尔会在山城美术馆有展出。 他去过两次,每次都只找对方的画,等到人走完了,他有机会能够独自观看。 看对方的每一笔笔触,每一部分色块,想表达的意思,画末尾有对方的署名,好像在看画的那一刻,能够精神共鸣。 他经常在美术馆待到很晚,山城美术馆的负责人叫做曹立,对方见过他几次,注意到了他。 “你很喜欢他的画吗?他在年轻一代里算非常厉害的存在。”曹立说。 曹立:“可惜目前他的画并不售卖,这些只是他尝试的作品。” “……谢谢。”他回答。 Light:学长,我今天去了画展,你为什么喜欢超现实主义? v:超现实主义意味着超出了时间,假设有一天我们能够超越光速,那么意味着人类能够回到过去。 这个时候他隐隐察觉到不对。 对方的回复每次都是间隔二十四个小时。 和他发邮件前一天的时间一致。 仿佛是设定好的一样。 Light:学长,我不明白,如果喜欢一样东西却得不到,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 v:人类的情感本身就是美好的一件事,人是目的,并非手段。过程往往比结果更加重要。 Light:我喜欢你 对方设置的自动回复如同卡壳了一般,过了二十四个小时之后依然没有回复。 屏幕泛出幽暗的光,整整三天,没有回复,人工智能可能不懂人类的情感,Chat-GPT给不了其余的回应。 他换了另一种方式询问。 Light: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面。 人工智能计算不出来人类的情感,更不可能计算出来某时某刻,他们会在哪里遇见。 v:——你我终将会在一个没有黑暗的地方再次相遇。 文字没有温度,却能通过爱意变得震天骇地。 高三父亲因为杀人入狱,加上他保送A大,拿到了一笔数目不低的钱。 他暑假发表了一篇关于弦理论的论文,以二十年前的X型病毒作为观察对象,把弦异化时产生的异变分子命名叫做微寒色化分子。因为这篇论文拿到了自选导师的资格。 他选了教过林微寒的阎承恩教授。 没多久,他在美术馆见到了对方名为《弦》的作品。 对方标注了是受某一篇科研论文的影响,末尾署名有Light,他们的名字短暂地凑在了一起。 《弦》系列一共有两组,一张是以开口弦为元素,另一张是闭口弦,画的是宇宙间的引力相吸相制衡,两组画的颜色面积叠加次方刚好符合质能方程。 他因为对方用了他的科研论文,得以拿到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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