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是我的工作助理,又不是保姆。让你给我洗衣服,怪委屈你的。” 谢均却在一旁使劲摇头。 “不委屈。老板,要不是你资助我,我估计大学四年都要半工半读了。后面我来给你当助理,你也一直对我很照顾。我给你洗个衣服真的没啥的,再说,你这几天不是要来回跑吗,也是特殊情况。所以还是我来吧,不麻烦的。” 李卓曜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他最近每天两边跑,确实时间有点紧张,天天早晨闹钟没响都先自己早早醒来,再蹑手蹑脚穿衣下床。但周楚澜的睡眠极轻,无论李卓曜动作多么轻微,他都能感受到,每天一睁眼,便对上一张熟悉的、温柔的脸。 周楚澜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偶尔午夜梦回之时,身侧之人平静的呼吸,总会让他恍然几秒。 这是真的,他们又在一起了。 甚至有天晚上他久违地做梦梦到自己在监狱里的场景,醒来的时候冷汗直冒,发现外面在下雨,窗户没关,有一道白色的闪电映在了墙上。 李卓曜在床上翻了个身,抓着他的胳膊把脸贴上去,嘴里说了一句模糊的梦话。周楚澜没有动,看着窗外绵密的雨,注视了很久。 第二天清晨雨便停了,天色开始透起云霞,仿佛昨夜的雨没有下过。山里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 周楚澜这天醒的比李卓曜早,抬眼看着糊着格子纸的天花板。原本安静的身侧之人,忽然钻进了他的怀里,像一只安静的猫咪。 “你醒这么早?”李卓曜半闭着眼睛,音色带着一点黏。 “嗯,睡不着了。” “今天能下床走路吗?试一下?”他问。这几天他观察着,周楚澜的腿已经好了很多,起身等动作也不费力了。 “应该可以。”周楚澜双手撑着床,将腿挪到床边。李卓曜先他一步下床,朝他伸出手,将他从床上拉起来。 “慢点。”他牵着他的手在地上站立,缠绕在周楚澜腰上的薄被落了下来,里面只穿着一条内裤,某个部位隆起隐秘的线条。李卓曜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 “快6点半了,你该走了。”周楚澜假装没看见李卓曜的眼神,拣起搭在椅背上的裤子自顾自地套上,伸腿的动作有点慢,还略有些站不稳。 “我来吧。”李卓曜从他手中拿过那条灰色卫裤,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扶着周楚澜线条明显的右腿,再慢慢帮他抬腿,伸进裤腿内。周楚澜腿上的肌肉很结实,也很光滑。李卓曜掌着他的大腿内侧,一边帮他穿裤子一边想,周楚澜的小臂、后背、胸膛、还有掌心的皮肤,都是粗糙的,因为风吹日晒,因为做惯了粗活。只有这里,匿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才显示出原始的皮肤状态来。 如果是生在好一点的人家,不遇到这些厄运,他应该也会有全身健康光洁的皮肤,明眸皓齿的笑容吧。 “周楚澜,你跟我上山吧。”李卓曜忽然说。 其实也不是一时兴起的念头。这个想法,从他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有了。 “嗯?” “跟我上山,给我打工啊。我一天见不到你,工作效率就会下降。这很严重。”李卓曜笑嘻嘻地说,心里却有点重,像坠着一个东西。 “不去。节目组的活儿我干不了。”周楚澜叠着床上的那面淡蓝色的薄被。“有你能干的,而且很适合你。” “什么?”他手上的动作有一刻停顿。 “制片助理。你愿不愿意来?” 周楚澜并没有马上回答,低下头,似乎陷入某种思索,。 “你跟着郑南蕴,节目的总制片,就是那个短头发的女生,之前你去帮忙挑东西,带你们上山的那个。制片助理的活儿比较杂,其实主要是一些琐事,管着山上这一大票子人的衣食住行生活起居。” “为什么让我做这个?”他把叠好的被子放在床的一侧,抬眸看着李卓曜。 “想让你跟整个节目组的人接触。”李卓曜扬起脸,神情认真。“人虽然杂了点,但也有不少人都在各自圈子里面有头有脸的。还记得那个阿励吗,女明星章妍的经纪人,上次来你这里加油,回去就跟我说想把你签进娱乐圈。阿励是个眼睛多毒的人,第一眼就觉得你不一般。虽然你志不在娱乐圈,但是多认识一些人脉确实有用。你不想让大家都看到你的画吗?跟我上山,也许会有机会。” 李卓曜的这番话逻辑清晰,字与字之间没有任何停顿,看来像是认真考量了很久的决定,做了多年的综艺导演,他极擅长与人谈判和讲道理,话术很周密,周楚澜甚至觉得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 当然,他心底也在隐隐约约期待着:如果上山,也许真的会遇到一些好机会呢?出狱以后,虽然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前途完了,但也从未有一刻放弃掉整个人生。那满屋子的画就是证明,客厅的旁边甚至有个单独的房间被他改成了画室,每天他都会抽出时间在里面肆意挥毫。那些五彩斑斓的颜料和线条,交织缠绕在一起,在他已经失去颜色的心底重新勾勒上色彩。 这两年周楚澜都没离开过独山县,如今能够透过那些人,稍稍看看外面的世界,似乎不错。 “也行。”思索片刻,周楚澜点头答应。 李卓曜在心里舒了一口气。这件事他考虑了很久,甚至已经提前想好了一整套的说辞,准备用来应对周楚澜的各种拒绝。还好,他最后还是答应了。 三四天之后,等周楚澜的腿完全好了,他便开车载着他从家里出发。 “你就带点衣服上山就行。节目组会发生活用品。” 周楚澜点头,不过走的时候依然带上了自己的画板和一支铅笔。 “你爸一个人看加油站,没问题吧。感觉每天的客人也还好,应付的来。”李卓曜一边开车一边说。 其实周楚澜家的加油站生意挺冷清的。这个小而旧的加油站,还是上一任村长退下来的时候,照顾他们家,才让他们承包的,这样除了种地之外,还能有点其他的收入。那时候周楚澜还在监狱里,他们家的地大部分都卖了,只剩下了几亩。 村里人对他们家也还算过得去,农忙的时候,也会偶尔有旧日的邻居来帮帮忙。虽然村里大部分人平常也都不大主动跟他们家来往,背地里也有些人爱说三道四,作为一个刑满释放的杀人犯,能有这样的待遇,周楚澜已经觉得很满意了。他也主动搬离了原来村里的老房子,跟他爸一起住到了加油站这边,离得村子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离他们家的地也近。 “能。之前我在里面的时候,家里也都是我爸一个人。”周楚澜懒懒地靠在副驾的座位上,点燃了一支烟。 “里面”一词他说的极不经意,但李卓曜脑中像是条件反射般,立即划过一些灰暗的片段。 囚室,白墙,唯一的亮色是地板上的血迹。 “对不起……我……”胸口有点发闷,李卓曜发现自己多余的话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没事。习惯了。”周楚澜吐了一口烟圈,烟雾绕出窗外,向后倒着飘散,他的视线也随之看向窗外的远方。 “我这一个多星期,天天晚上去你们家,你怎么跟你爸说的?”李卓曜决定岔开这个令人不愉快的话题。 “我跟他说你来这里考察,给综艺拍素材。所以会在我家住几天。” “哦,那行。”他松了口气。 “你怕他知道?”周楚澜淡淡的说,眼神几乎是立即就向他看了过来。 “不是……我……” “到了。” 车子已经开到了别墅外面的空地上。李卓曜停好车,周楚澜解开安全带径自下车,提着装衣服的袋子,把画板背在背上。 “等一下。” 李卓曜立即紧了几步跟上前去,拉住他的手,把他拽向自己。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只是没想好怎么跟你爸说。” 他恳切地说,目光真诚,又带着点说错话了的歉意跟小心。他们的脸离得很近,李卓曜的心中所想从眼神中可以一览无余,他一直都是个很坦率的人。 周楚澜看着这样的李卓曜,心中涌起一些往事,淡淡的,仿佛水墨浸透宣纸。 挺好,这么多年过去,他一点没变,依然纯粹。du,jia,wen,tao 看着这样的对方,周楚澜脸上的神色渐渐柔和了些。 “嗯,我知道。”他伸手回握,又捏了一下李卓曜的手指。 周楚澜也倒不是生李卓曜的气,只是被刚才李卓曜长舒一口气的神态刺了一下内心。是以在那一刻的当下,情绪有些稍微的波动罢了。 其实李卓曜无论有怎样的想法,都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不是么。这句话,他已经在心底自我告知了很多次。 虽然他们只会在一起三个月,短短三个月的美梦,对他这种人来说,也是一次上天额外的恩赐了。周楚澜想。 “诶……加油站小哥?”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打断了周楚澜的思路,他迅速将手从李卓曜手中抽了出来。 “你好。”他转身看着来人。 想起来了,是那个经纪人,好像是叫阿励。 李卓曜抬手跟他打了个招呼。 “你俩认识?”阿励走过来,看着两人。 “介绍下,这我男朋友,周楚澜。”他很自然地揽过周楚澜的肩。 周楚澜恍惚了下,以为自己回到了七年前。 长沙,东瓜山的一家叫做“幸福味道”的小店。 李卓曜点了两份紫苏桃子姜,用牙签扎起一片送至口中,满脸醉意,眼神里面却含着亮晶晶的笑。他一把揽过周楚澜的肩,兴高采烈地对前台的老板炫耀:“介绍下,这我男朋友,周楚澜”。 恍然间,已是今年。往事如昨,大梦一场。
第二十四章 掌心挠痒痒 “嚯,你可以啊。”阿励笑着,伸手拍了下李卓曜。“眼光很绝。” “咱们自己人知道就算了。你现在最好别公开出柜。有别人在还是避着点儿。时机成熟了再公布。”见四下无人,阿励走近一步,低声对他们说。 周楚澜低头,似在沉思什么。李卓曜看向他的目光,被他察觉,随即抬头,翘起嘴角轻轻一笑,转向阿励:“我懂。” 李卓曜本来想说点什么,被周楚澜摁住,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多谢提醒。”周楚澜对阿励道着谢。 见他背着画板,阿励凑过来:“之前我就听李卓曜说你会画画?我能看看么?” “可以的。” 周楚澜取下画板上的夹子,拿下来那些画纸。李卓曜也在旁边一张张的看过去,放在最底下的那两张是静物素描,色调很灰暗,越往上,色彩便更加明快一些。最上面的一张,是一副色彩格外鲜亮的水彩作品,画的是一片雨后初霁的天空,天空的颜色用蓝色、橙粉色渲染,云霞像在画纸上活了下来。天空下面是一片绿色的树林,林中的道路停了一辆黑色的车,旁边有一块石头,写着“大坪坡”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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