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储物间里躺了两三周的严浩峰的手机,已经完全没电了,充好电再开机时,居然除了广告没有任何人主动找他。他本人的状态并不适合配合办案,所以只找出了卖家的联系电话就被送回了病房。 警官们和严雨晴部署如何联系卖家。 钟兴说:“上次你来局里咱们聊过,这次直接跟他们沟通只有一个重点,尽量在外面见面交易。他们之前的交易习惯是转账配送,但这种方式太隐蔽了,配送的人也不见得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所以尽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们可能说的话和问的问题已经都列出来了,这两张纸你再熟悉一下。” 严雨晴点头:“钟警官我记得了。情绪上还有什么要求么?” “紧张但不要太紧张。唉,这个要求确实有点高,你能把握好这个度么?” “能。”姐姐倒是很有自信。 “好,那我们开始。” 电话响了一声被挂断,严雨晴抬头用目光询问,钟兴抬了抬下巴示意再试一下,再打过去响了三声才接通。开着免提,严雨晴却拿着电话,蹲在了墙角,用一种蜷缩的姿态,故意压着声音说:“天哥,我是严浩峰的姐姐。” 那边传来一句:“打错了。” 她忙说:“别别别您先别挂,先听我说几句。” “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 “那这位大哥您先别挂好么?”严雨晴用头抵住墙,声音在颤抖,“我也是没办法才找您,想跟您买两支。” “我们不是卖货的,你打错了。” “求你们了,卖给我一次吧,我弟弟真的难受。他……他翻白眼,抠嗓子,还说看见我们死了好几年的奶奶……我其实,是不想让他吸的,但现在这样太吓人了……” 见对方没再拒绝,她接着说:“就这一次,小峰他被我爸妈锁在房间里,手机也不给他,是我偷出来的。现在我妈出去买菜了,我爸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才敢联系你们,求你们快点,我真的,真的是没办法了。” 对方嗤笑一声:“呵,小姑娘胆子挺大的。” “我也怕,但我就这一个弟弟,他小时候几乎是我带大的,我舍不得看他难受,他在里面用头撞门,我就在门外边哭——”严雨晴语调一变,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营造出一种声泪俱下的惨痛感,“哥哥,求你们了……” “发给你一个账号,汇款之后配送。” “不行啊哥,不能配送,我爸妈管我们很严,不能往家里送,只能我偷偷出来拿。他们把我的卡都停了,现在只有之前存的现金,我能去买么,真的急用啊,我弟弟他就快撑不下去了……” 大概见严雨晴哭得太过情深意切,对方报了个时间地点,便匆匆挂了电话。 杨亚桐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这个房间里的人,似乎都得心应手,只有自己在替全世界紧张。他一只手里紧握着笔,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贴着墙,心脏慌张地搏动着,快速收缩又舒张的触感,从身体传导至手臂,直到指尖和墙接触的地方。 凌游不知何时走到身边,挨着他站,把他的手掌从墙上扒拉下来,藏在自己白大褂的口袋里轻轻摩挲。 挂上电话的严雨晴撑着膝盖站起来:“哎呀腿都蹲麻了。”她脸上还挂着泪,眼睛还是红的,胡乱抹了一把脸,露出一个雨过天晴的笑容,“钟警官,我这任务算是完成了吧?” “何止是完成了,简直是超额完成任务。”钟兴朝她拱拱手,“真看不出来,演技这么好。” 严雨晴最近因为弟弟病情好转,心情也好了很多,听到任务圆满完成,她长舒一口气,笑得更加明媚:“这是当代打工人的必备技能好么!上班可不只是上班,偶尔也需要装病、装柔弱、对着骂人的领导装委屈、拖后腿的同事捅了娄子还得装大度,不然怎么混。” “这倒是,职场上处处考验演技。”凌游说。 杨亚桐抬头看了他一眼,心虚似的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然而实际上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严雨晴说:“钟警官,如果还有需要我做的尽管说,我特别想帮一点点忙早点抓到他们。”她的语气真诚又坚定,“我知道这事儿小峰自己也做错了,但我就是恨他们,恨他们为了赚钱卖这些东西给别人,你知道么,我弟说他们刚开始的时候甚至不收钱,就为了吸上瘾了继续找他们买,而且专挑十七八岁的年轻人。” 在严浩峰即将出院的时候,贩卖笑气的案子经过深入摸排、贴靠侦查,终于掌握了犯罪团伙网络构架和犯罪证据,严雨晴最后一次出现在精神一科,是给弟弟办出院手续,她说自己在杭州找了个新媒体行业的营销工作,恰好那边也招聘直播间助理,便打算带着弟弟一起去工作。 严浩峰出院后的第二天,精神二科收治的,也是吸食笑气入院的女患者朱芷旸,因药物治疗的效果不明显,转入一科做无抽搐电休克治疗。MECT是在麻醉状态下,以电流短暂刺激大脑皮层出现癫痫样放电,以治疗精神障碍的无创疗法。转入当天,二科医生对凌游说:“两个需要注意的问题,一是她有很严重的自罪感,二是她的HIV抗体阳性。” “HIV阳性?她自己清楚么?” “她知道。”女医生叹了口气,“也是惨,交到不好的男朋友,那人感染了也不说,她是疾控中心打来电话才知道去做检测,然后躲在家里不吃不喝,再去吸笑气,发病了被送来的。” 看来这又是一位像严浩峰一样,需要挺长一段时间治疗的患者。杨亚桐在替她惋惜的同时,也特别舍不得离开这里,他跟辅导员申请延长一轮实习,反正都是学分,在哪拿都是一样的。 周五下班之后,他第一次走进凌游的宿舍。 和实习生们的两人一间不同,他的宿舍有客厅有卧室还有小厨房,除了面积小一些,和普通住宅没什么区别,刚进门没多久,他还在探头探脑地参观房子,就被凌游一把抓了过来。 被拎着摆放在桌子上,杨亚桐才发现他师兄全身的肌肉都不是摆设,力气大得惊人。 凌游凑过去,吸吮着他的下唇吻了一下,问:“喜欢么?” 杨亚桐点头,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再来。” 得到了邀请,他不再询问,按住他的后颈,吻得越来越深。 杨亚桐似乎瞬间沉浸在温泉里,从头到脚都是热的,身体渐渐融化,软成了一捧液体。 唇舌交缠间,凌游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声,停下来问:“怎么了?” “嗯别——”杨亚桐抓住他的衣领,说话含混不清,“别走。” 凌游笑出声:“没走。” 他直接把杨亚桐从桌上抱起来,杨亚桐没料到双脚会悬空,慌张地勾住他的腰,竟主动做出了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姿势。 “桌子,太硬了,不舒服。”凌游转身把他放在沙发上,整个人压上去,这个吻贪婪野性,带着一股即将置他于死地的力量感。 杨亚桐觉得自己彻底喘不过气了,身体被360度无死角紧紧包裹着,屋里的温度仿佛跟着这两个人的体温一起升高,他感觉这不是沙发,而是一个大烤箱,他们像一对即将出炉的面包,热烈着、香甜着、紧挨着、饱胀着。 他沉醉在这个怀抱里不知过了多久,才挣扎着,用了些力气把身上的人推开一点距离,不至于缺氧而亡。 凌游撑起身子,把他汗湿了的碎发拨到耳后,亲了亲他的眼角:“你见没见过自己半闭着眼睛的样子?” “嗯?” “特别勾人。” 杨亚桐怔了怔,随即笑开来:“那勾到你了么?” 凌游低头轻咬他的耳垂:“缠得死死的。”
第八章 忘忧5 凌游的沙发很舒服,舒服到杨亚桐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天已经黑了,空气里有饭菜香。 手臂因为长时间悬空,已经麻了,他尝试活动一下,却发现窗外路灯照进来的光里,有一坨毛茸茸的影子在和他对视。 他大叫一声,影子蹦出半米远,凌游闻声从厨房出来,打开灯:“怎么了?” 在突如其来刺目的光里,杨亚桐看见,沙发上和他对视的物种是一只小狗。 这是一只非常漂亮的狗,看品种应该是约克夏。头顶被扎了个小辫子,顶着咖啡色的蝴蝶结,穿着米色格子的小裙子,长毛、顺滑,一看就是被精心照顾着的小姑娘。 他揉了揉眼,伸手挠她的下巴,小狗也不躲,就抬着头任挠,是一只不认生的狗,似乎知道自己有多可爱。 “她好乖啊,不吵不闹的。” “她是个哑巴。”凌游揉了一把狗头轻声说。 “啊?狗也有哑巴?那她听得到么?” “听力没问题,是因为得过犬瘟,感染导致的声带受损。” “啊……小可怜。”杨亚桐伸手把她抱过来,“你买的时候她就这样了么?” “捡的。” “什么地方啊还能捡到品种狗?我也去捡捡。” 小狗是凌游前年夏天捡到的,在一个下雷雨的夜里。 他的夜跑路线上有个入住率很低的小区,到了夜里像是座鬼城,前排的楼只有零星几家亮着灯,冷清得吓人。往常他从不在附近停留,但那天,一道闪电把天空劈开一个口子,雨水就从那个缝隙里倾倒下来。他躲进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了瓶水坐在窗边等雨停,随即,目光被窗外墙角的一个快递盒子吸引。 雨势渐小,还没完全停下的时候他便走了出去。凌游踢了踢盒子,里面的东西动了动,再踢,又动,这次,它用力抬起了头,盯着凌游的眼睛看,但很快便不堪重负似的垂了下去。 这个动作太可怜又太努力,凌游端起了盒子,很嫌弃,远远拎着拉开一段距离。这只小狗奄奄一息,全身的毛湿淋淋的,有雨水还有排泄物,像一坨散发*臭味的破抹布。 “我就把她送去了宠物医院,应该是因为犬瘟被扔掉的。”凌游说。 “后来你就养了她了?” “刚开始没有,我没想过养宠物,想着治好了病就会被领养出去,偶尔去交费,看她一眼。她太弱了,刚治好那段时间都站不起来,趴在笼子里,但她认识我,我一去,就挣扎着站起来找我。” “啊~”杨亚桐发出了又可怜又可爱的惋惜声。 凌游撇撇嘴,接着说:“这个小东西因为体弱多病花了我不少钱,广告发了不少但一直没人愿意领养,后来那家宠物医院扩建搬新址,迫不得已只能给她带回来,也算是砸手里了。”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怎么舍得不要的。”杨亚桐抱着狗,显然是很喜欢。 “可爱是真可爱,就是不出声儿,经常不声不响出现在我身边,我们俩互相都会吓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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