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生气,是太疑惑了。我曾经设想过很多次要怎么跟儿子的女朋友相处。我想做个很酷的婆婆,不理会那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事,就和她做朋友。我懂女人,我知道怎么和女人沟通,但……那谁,他是个男孩子,我不懂你们男的怎么想,我也不知道男的跟男的怎么谈恋爱,我甚至都不知道该叫他什么,不敢去凌游那个病房,看见他俩在一起我就想跑。” 凌文玖说:“我叫他小杨医生。” 徐敏瞥了他一眼:“我没有请教你的意思。” “哈哈,我知道我知道。有一次去六附院找老周,特意绕到儿科,跟他聊了聊。” “他是个怎么样的孩子?” “理性、果断、有主见,据说成绩非常好。家里呢,父母离异,一直跟母亲生活,母亲经商,经济条件不错。” “噢,打听得很全面,但就是瞒着我,是么?” “唉,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觉得这种事,是要儿子自己跟我们沟通,而不是咱们俩私下里聊。” “都是借口。你们爷俩是一样的,一拖天下无难事,非要等到最后时刻才把话说清楚。” 凌文玖笑着叹气:“我就知道,儿子犯了什么错,最终战火都会烧到我头上。” 徐敏没有跟他开玩笑的意思,反而沉默了,半晌才说:“儿子没错,这不是错误,只是个特例,他因为这点特殊之处承受了很多心理压力。我没跟你说,有一次去公寓看他,床头有个盒子,里面装得满满当当都是他吃的药,我都不敢再看第二眼……” 凌文玖搂着妻子的肩膀:“我知道你心疼他。” “我是心疼他,我想跟他好好聊聊,但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心里的疑惑,我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两个孩子。还有啊,那么多人给我介绍谁谁谁家的姑娘,我要怎么说,说凌游不喜欢女孩?” “倒也不用跟外人这么坦诚,折中一点,说凌游不打算结婚,是个单身主义者。” “你连理由都帮我想好了,看来真的是经过慎重思考的。” “我是思考过,因为我一开始也不理解,我不懂为什么现在的女孩子那么漂亮那么聪明,他就是不喜欢。那段时间我经常想起以前刚认识你的时候,那会儿真的是着迷,每时每刻都想跟着你,你那阵子在实习轮转,我天天数着日子,算你还能在科里待几天,打听你下一站去什么科。所以后来,慢慢就想通了,人和人不一样,凌游和我也不一样,但爱情这件事是一样的,想和那个人度过余生的感觉是一样的。” 徐敏靠在丈夫怀里,她点了点头,看向窗外,外面起风了,一团一团的云翻滚着前进,明天可能会下雨。今年秋冬有些反常,一直干旱着,或者,正需要这么一场雨。
第六十四章 默化潜移3 周末一早,凌游接完电话,对杨亚桐说:“老陆找我,中午跟我去吃个饭吧。” “谁找你?” “我爷爷。” 杨亚桐边后退边摇头:“别别别,我面对你妈都够紧张的了,不可能去见你爷爷的,饶了我吧,我不敢去。” 凌游一把把他扯过来,强行按在自己腿上:“你放心,老陆对我是绝对溺爱,我干什么他都没意见。” “可这不是一件小孩子淘气的事,这是人生大事。” 凌游抚摸他的背,像在安抚应激的胖大海:“有一天晚上住在那儿,我尝试着跟他提过。我问他,不结婚行不行,他说凭什么不行,不结就不结,一个人落得自在。我又问那如果我喜欢的人,世俗意义上不能接受怎么办,他当时看了我一眼,说世俗算个屁。” “哇,爷爷好酷,他是个很有个性的人么?” “不算是,但他有一种年纪大了看透世事的超脱。尤其是对我,他可以满足我所有要求,在他心里,全世界都没有他孙子高兴重要。” “那还真是溺爱。” “其实我一直都不懂,我有堂哥堂姐堂弟堂妹,加在一起他得有七八个孙辈,但他真的偏爱我一个。” “因为你可爱啊!”说着杨亚桐凑上去,亲了亲他的鼻尖。 凌游呵呵傻笑:“所以我感觉,他们在学术上那么拼,一个个优秀得没边没沿的,衬托得我就像个阿斗,但有时候,长辈的爱就是不公平,他喜欢所有孩子,唯独我,是他心情不好要叫过去陪他的。”凌游搂紧了他的腰,又说,“你放心,爷爷比我爸温和得多,他对我说过最重的话是‘胡闹’,他对我生过最久的气是三秒。” 凌游牵着杨亚桐的手进了家门,把他往凌陆面前一推:“爷爷,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 “胡闹!你小子真是什么惊世骇俗干什么。” “怎么不行么?” “行!当然行。你爹妈知道吗?” “知道。” “嗯,那就行。” 凌陆戴上眼镜端详杨亚桐:“看着年纪不大。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吧?” 杨亚桐忙说:“爷爷,我家里只是小康,没有多富贵。” “也是医学院的?” “是的。” “现在这个年代,培养一个医生的时间太长了,没点家底真的有点难。” 凌游挨着他爷爷,讪笑道:“培养我这种医生不用太久。” “对!你是很特别,资历特别薄,脸皮特别厚。” 凌陆拿出脉枕,点了点桌子,凌游示意他伸手,杨亚桐便乖乖把手放在上面,这是他第一次被中医搭脉,一时间竟有些紧张。 左手号完,换另一只手,凌陆说:“身体挺好。经常熬夜吗?” 凌游说:“爷爷,他是小儿外科的。” “唉,那难免,肝火有点旺,多吃蔬菜水果。” “神医啊,您给他开副药吃吃吧,确实肝火旺,脾气可差了,在家总骂我。”凌游假装委屈,扭捏作态。 凌陆白了他一眼:“凡事都要讲个因果,如果有人欠收拾,那必然会有人收拾。” 凌游说得对,爷爷确实更温和一些,这顿饭,杨亚桐吃得轻松愉快,以至于出了门,他还能记得爷爷家的香味,那是很多种中药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不刺鼻,不苦涩,只有淡淡的草木香。他想,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凌游,性格里平和、善解人意的那一面,应该就来源于此吧。 杨亚桐买的悬浮床,给胖大海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她以前想要上床睡,必须要很努力地爬,爬不上去,叫不出声,自己缩在角落生一会儿闷气,才会被抱上床,现在不用了,这个高度她可以轻易跳上来。 她发现最近床上又重新变成了两个人睡,可供玩乐的方式增加了。有时候是爬两座小山,有时候是一座大山,偶尔还能钻进隧道。那两个人类也配合她玩捉迷藏,一边喊着“胖大海在哪里呀”,一边翻开被子找,假装找不到,等她自己跳出来。直到她玩累了,看心情随机找个怀抱,睡一个心满意足的觉。 胖大海觉得,这些快乐的小游戏和温存的夜晚离开得太久,终于回来了。 凌游生病之后疏于锻炼,加上心肌炎,体力差了不少,他说出院之后要去跑步,被杨亚桐拦下了,只陪他散步。这天他们在楼下的商场逛街,去杨亚桐固定的发型师那里剪头发,发型师看了凌游一眼,说“原来这就是那个中长发男生”,一副久闻大名的样子。 杨亚桐说:“那您也给他修一下吧,不要剪短。” 发型师说:“不用强调这个,我不会剥夺你给人家扎头发的权利。” 凌游的头发在专业人士手里果然是不一样的,被吹成微卷,绑成一个貌似随意的低马尾,头顶和两鬓挑出一些碎发,碎发的弧度也有讲究。 凌游说:“原来这种刚起床的效果也是需要造型。” 发型师一边说“那当然”,一边给他的头发喷上最后一层定型喷雾,从各个角度观察,拍了拍他的肩膀,显然对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 走出理发店,他们下楼,经过儿童游乐区,有个声音问:“是凌医生么?” 凌游回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张佳瑶?” “是的。凌医生你头发长了,差点没认出来。” “在陪小朋友玩?” “是啊,那个,唉,又趴地上,不管他了。”张佳瑶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小男孩在玩轨道小汽车,“之前去复查,几次都没见到你,齐姐姐说你身体不好休假了,现在好些了吗?” “嗯,刚出院,已经好多了。” “看着瘦了很多,不过还是一样帅。” 杨亚桐问:“这里面,我能进去么?” “可以啊。别人都是家长全程陪玩,我实在是玩不动了。”张佳瑶说。 杨亚桐给凌游递了个好奇又兴奋的眼神,凌游点头,他立刻脱了鞋跳进去,似乎是奔向自己没那么丰盛的童年。 “那么你呢,最近好么?”凌游问。 “孙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好,停药以后也很久没觉得难过了,人也乐观了很多。” “那很好啊,我记得你爱人很支持你。” “对,他们公司每周有一天可以在家办公,他申请了两天,可以在家带孩子,也不耽误工作。他还说我不能一直跟孩子待在一起,需要有放松的窗口,所以经常找借口把儿子送到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家住几天,我们就趁机出门旅游或者去吃大餐喝大酒,不出去的话就在家待着看电影,也很舒服。” “这生活状态真好,小朋友怎么样?” “小孩很好啊,能吃能睡身体很棒,就像你说的,母乳和奶粉,都能喂养出健康快乐的孩子,区别不大。现在回头看看,当时那么焦虑的事,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 “心态是不同的,你以前所有的担忧,都是一个新手妈妈必经的过程,过了那段时间,一定会有变化的。” “是的,我一直都记得你跟我说,爱需要时间和过程。以前我因为生病心情不好,觉得孩子是个负担,是个把我人生切断了的人,现在不这么想了。他更小的一点的时候,每次睡着我都特别庆幸,心里默念着‘你可千万要多睡会儿别醒这么早’,就想要延长一些成年人的自由时间,现在不这样了,他睡觉我就休息,他醒了我也乐意陪他玩。前天,我在家追剧,看到很感人的片段,掉了几滴眼泪,被那小孩看见了,他现在只会走还说不清楚话,就知道拿好吃的塞给我,把他最喜欢的,睡觉一定要抓着的小毯子给我,还爬到餐桌上拿花瓶里的花,因为他知道如果爸爸回家带花给我,我就会开心,他啊啊呜呜地,想尽办法让我高兴。” “哈哈,好可爱,是个暖男。” “我当时就觉得,孩子不是上帝派来考验我的,他对我的爱很单纯,发自内心无条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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