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有生以来从未出现过的反常,凌游开始偷偷搜索“sexual addiction”的相关文献,对照自己的症状,也不是太相符。 “应该不是精神障碍”,他想,“那就是杨亚桐的问题,这家伙太勾人。” 然而他的瘾,在杨亚桐洗完了澡,身上还带了些蒸腾着的热意,故意凑近,手搂上他的脖子,脚勾上他的小腿时,再一次被撩起了熊熊烈火。 依旧是个下大雨的夜,宿舍的窗开了一条缝,风声雨声交织着的白噪音很催眠。凌游抱住他的头,用两只手臂捂住他的耳朵,杨亚桐被360度全方位覆盖住了,看不见也听不清,更凸显了感官刺激,他一动,就能让他产生一阵轻微的颤抖。 一串不远不近的雷声滚过,凌游进攻的节奏温柔了许多,在他耳边低语:“是打雷,别怕。” “我……不怕打雷啊。” “我怕你怕。” 血供都集中在身体的其他部分,他的大脑已经没办法思考了,杨亚桐大部分时间,都搞不懂他在絮叨些什么,好像是以无数种方式询问他的感受。 “累不累?” 他摇头。 “疼不疼?” 也摇头。 “那舒不舒服?” 还是摇头。 凌游停下来,疑惑道:“真的不舒服啊?” 杨亚桐迷蒙着眼对着他笑,狡黠又魅惑,身体还在欲望里浮浮沉沉,含糊着不知所云:“舒服——没有了,舒服死了……” 第二天一早,凌游还没醒,恍惚中听到旁边有人窃窃私语,刚开始以为杨亚桐在打电话,等他彻底清醒仔细听才发现,那似乎是一场独角戏。 “胖大海过来,别闹他,让他再睡会儿。你知不知道,你爸爸发疯了。对啊,可怕吧?他身体的某一个部位不受中枢神经系统控制了,你说吓不吓人。是吧,我也觉得,哪有人动不动就起立的,咱们是个小公主,可要离这样的人远一点。啊?你说我啊,我不用,嘿嘿嘿我喜欢他这样……” 听到这里,凌游忍不住翻过身来,手又一次伸进他的衣服。 “哎你醒了啊。” “跟胖大海瞎说什么呐你!哪有这么教育孩子的。” 杨亚桐笑,准备起身给胖大海装狗粮,却被他一把按住:“等会儿再起,还早着呢,来复盘一下。” “复盘什么?” “昨晚上有什么优点缺点哪些方面需要保持哪些地方需要改进。” “哈哈~师兄你这样算不算是人菜瘾大?” “我——”凌游被他噎得差点背过气去,也不否认,索性破罐破摔,“是啊,我菜,你不菜你教教我,杨老师?我不学习怎么进步嘛。你快说!” “那你能不能不要再说什么‘别怕打雷’之类土了吧唧的话,我堂堂八尺男儿没事怕什么打雷啊。” “不怕打雷你抖什么?” “我那是——” “还有,你?八尺?我还差一点儿呢。” “就是个比喻,别把我当弱鸡。还有,不许叫我‘桐桐’,跟我舅舅似的,你这么一叫,全身起鸡皮疙瘩,好难受。” “舅舅?我只比你大了两三岁而已,有这么老么?” “我小舅很年轻的,跟我上过同一所学校,我读小学,他在后面那栋楼读初中。哎你知道么,有一次我也忘了是犯了什么错,老师要请家长,我说爸妈出国了舅舅来可不可以,老师说可以,然后我一下课就把舅舅叫来了。” “哈哈,你们老师不会更生气么?” “那有什么好生气的,本来就是舅舅啊。” “好吧,记下了,不叫‘桐桐’,还有么?” “还有,如果我没提出异议或者拒绝什么,那就是都可以继续,不要再问这样可不可以那样行不行这里是不是,干就完了。” 患者于晶是一个半月之后出院的,此时,杨亚桐已经从精神一科出科,只是还没离开脑科医院,在神经内科三病区实习。 这天中午,凌游在去食堂的路上遇到于晶,远远挥手致意,杨亚桐说:“我觉得她挺值得同情的。” “嗯,人生际遇确实惨了点儿,但之后她在一万种排解情绪的方式里选择了很不恰当的一种。” “师兄你说她出了院,还会不会再继续赌?” “很大可能。” “什么?” “赌瘾这个东西很难戒掉,尤其是已经持续20多年的习惯,我估计,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她又会回来。” 杨亚桐回头看他:“你是不是在精神科待久了,会习惯性地以悲观的态度看待人性?” “你觉得我悲观?” “是啊,她住院期间一直都说自己很后悔,做错了很多事,对不起家人,我感觉康复的希望很大。” “嗯,希望吧。”他笑笑,笑得平淡,也勉强。 关于于晶的结局,凌游只猜对了一半,她的确出院没多久又赌了一次,只是这次之后,她把所有关于自己的东西都留在家,手机、证件、卡,身无长物地走了,杳无音信,再也没回来。
第十六章 持续的醉意 这两天,神内颇不宁静,接连收了不少重病人,杨亚桐跟着带教老师值夜班,连续两个小抢救之后,紧接着一个中抢救,一夜下来累得昏天暗地。天还没亮,他晃晃悠悠走回凌游宿舍,坐在沙发上,还没来得及躺好,头一仰,就睡着了。 醒来,却是躺着的,有枕头有被子,让他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累到极点,失去了一小段记忆。 这是个周末的上午,似乎是为了照顾他在睡觉,客厅窗帘没有拉开,光线是暗金色的,只有餐桌上的台灯亮着。 凌游背对着他坐着,好像在缝什么东西。 “师兄。” 他回头,笑意和光一起冲进杨亚桐的眼,他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美感照得眩晕。 “醒了,还睡么?”凌游问。 “本来不想睡的,但你用美色把我给砸晕了。” 脸颊上落下一个轻吻,然后是额头、手腕。 “睡美人是被亲哪里醒的来着?” 杨亚桐笑着指指自己的唇:“嘴?” 凌游摇头:“我觉得对你不适用。”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亲……‘那里’,你一定能醒。” 杨亚桐慌张地抓起被子盖住腿:“我不要!” 凌游大笑,捏了捏他的脸,起身坐回椅子:“再躺会儿吧,等我把这个做好了,带你出去玩。” “在做什么?”天气有点凉,杨亚桐用毯子把自己裹成一个类似卷饼的物体,旁边明明还有椅子,他非要挤在凌游旁边。 “你上周买的情侣卫衣,我找了一件颜色一样的旧衣服,剪了,给胖大海做一件,这样咱们仨能穿一套亲子装。” “你……会做衣服?” “做衣服很难么?不就是把布剪一剪缝起来就好了。” “别告诉我胖大海那些小裙子都是你做的!” “是啊,裙子比衣服好做多了,这种连帽的卫衣麻烦一些。” “师兄你怎么……怎么会有这么违和的技能!” “这技能哪里违和了?你在外科的时候没学什么缝针怎么打结么?” “学了啊。” “对啊,你不也会?更何况我小时候几乎常年住在医院值班室,缝东西我从小就会,精神科不用做手术,但做个衣服绰绰有余,来,把她抱过来试试。” 杨亚桐把胖大海从窝里捞出来,胖大海显然经常试衣服,一动不动任由摆布。 “帽子不行,太大了,要改,只能做个装饰不能戴,戴上会把咱们的小辫子压住。”说罢,他低头,继续拆线剪裁。 杨亚桐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凌游也不知道哪一眼瞧见了他的表情:“想说什么就说,别把自己给憋死了。” “师兄,我还是觉得,你这个体格和这个性格,跟贤妻良母一点关系都没有。” “怎么男的就不能缝衣服么?你性别歧视。” “不是歧视,只是看起来很惊人。”他贴近,脸几乎贴到了他的手臂上,幽幽地说,“你长得那么好看,像织女。” 凌游瞥了他一眼,调侃道:“你是牛郎啊?”又想起什么,说,“那些设计师,很多都是男的,而且还跟我一样喜欢男的。” “画图设计和真的动手做还是不一样吧。” “我相信,只要能画出来衣服的样子,知道怎么剪裁,就一定能做出来。” “好吧,姑且信你。哎师兄,改天你给我做一件情趣白大褂——” “杨亚桐,闭嘴!” “害羞啊?” “害你个头!你这让我以后怎么直视白大褂,怎么上班!” “怎么上班是你的事,反正我还挺想穿……” 杨亚桐的絮絮叨叨被打断了,凌游把胖大海往他手里一扔,说了句“遛狗去”,便把这一人一狗推出了门。 杨亚桐一向是个有计划的人,他习惯了在每天早晨安排自己一天的生活内容,有几节课,在哪吃饭,需要多长时间看书,住宿舍还是回家,几点洗澡几点睡觉都规划妥当,但这个下午,他第一次体会到了走到哪算哪,不知道接下来做什么的时光,很慢,却很美好。 凌游骑上单车,胖大海坐在前面的车篮子里,杨亚桐坐后座,他们一家三口便朝着某个方向前进。说某个方向,其实就是没有目的地,杨亚桐指向哪里,凌游便骑向哪里。 近些年规划的新城区,有一种独特的秩序井然,却少了些灵动的美感。医院旁边这个湖很宽阔,远远望去甚至以为已经到了海边,一座桥把湖分成两半,长桥的尽头伸出两条道路,从半空中看,这是一只巨大的蝶。湖中间风有点大,胖大海的小辫子被吹乱,却也丝毫没影响她欢乐的心情,此时一辆地铁从湖中间划过,奔向连绵的远山。 “师兄。” 杨亚桐突然喊他,凌游停下车,回头看,看后座上的人晃荡着腿,指指自己的嘴,冁然而笑,他便侧过身,以一种别扭的姿势遂了他的愿,然后继续往前。 和医院那侧不同,对岸鲜少有人来,那些在医院里、人群中要刻意保持的距离,此刻在空无一人的湖边,阒无人声,只有些微风和虫鸣,他们可以尽情拥抱亲吻,这是一个什么都没做却感觉什么都做过了的下午,杨亚桐心里装进了幸福。 这一周开始,杨亚桐彻底结束了在分院的实习,去了本部。实习生们来来往往,精神一科依旧热闹。 今天入院的是一位妄想症患者,很瘦,整个人蜷缩在轮椅的一角,警惕地观察周围环境和人,略微大一点的响动都能把他吓一跳,问“你是谁”,问“怎么了”,举起双手摸索,说“你在这里干什么”…… 这是位51岁的男病人,跟来的家属是他儿子,一个看起来稍显文弱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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