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秋继续低头调着颜料。 就是不知道这种幻境一般的景象还能维持多久。
第九十八章 青金 “你怎么调的颜料,都溅鼻子上去了。”于鹰到了他面前。 “啊?”若秋还在愣神,无意识地抬头,于鹰恰好伸了手,拇指摸了摸他的鼻尖。 “谢谢……”若秋一个道谢还没说完,于鹰捧着他的脸,又把颜料抹到了他的侧颊上。 “你……” “还有什么家务让我做?”于鹰弯起手指蹭了蹭他的脸颊,若秋这才逐渐反应过来,于鹰这不是好心帮他擦颜料,是在玩他的脸。 “猫喂完了?”若秋按下他的手,朝他身后望了望。 “喂完了。”于鹰挪了一步,用身子挡住了他的视线,非常刻意。 “等下。”若秋抓住了于鹰的胳膊让他别动,偏着头看向猫爬架的一角,锁猫零食的柜子上没了锁,整个柜子都是开着的。 “你哪来的钥匙?”若秋横了他一眼。 “洗衣服的时候从口袋里掉出来的。” “老实交代,你喂了多少?” “也就……三四五六根吧。”于鹰快速带过这一串数字,“我是迫不得已,不给它零食,它就讨厌我,它讨厌我就会霸占我的位置。” 他淡定说完,做了个总结,“所以这是我的策略。” “位置……是床上的位置吧。”若秋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心思。 “是啊。”于鹰的得寸进尺被他自己说的理所当然。 “我没说你以后可以一直跟我一起睡。”若秋松开他的胳膊,继续端起颜料瓷碟,“再说了,我那是张单人床。” “就这么几天也不行?”于鹰没有像先前那般失落,他躺到边上的沙发上,悠然地端起了Pad看财报,“我过几天要出个差,你先想清楚。” “这样正好,我也没想让你陪我,反正我们在一起总是……”若秋把颜料怼到画布上。 “总是什么?” “总是……干那些事情。”若秋又对着画布怼了几笔,他恨自己脸皮薄,话还没说完脸颊就开始烧了起来。 “不干那些事情也行。”于鹰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还有什么想让我帮忙的,在这几天都可以使唤我。” 若秋狐疑地瞟了他一眼,“我可不敢耽误你的工作。” “反正最近也就看看财报,听听汇报。” “也就?”若秋想起之前帮于鹰干活的那个下午,工作量可以说是饱和的程度。 “这可能是我最空闲的一段时间了。”于鹰的语气听着不像是假的,他垂了一只手下来,揉了揉若秋的头发。 猫爬架上的猫叫了一声,探出头像在看好戏。 若秋顿时觉得自己才是那只被抚摸了的猫。 “好了你不要摸我了。”若秋扬起头,于鹰正好把头低下来。 水到渠成,这样的距离,正适合一个吻。 若秋闪躲了下,于鹰却擒住了他的脖子,吻轻柔地落了下来。 手上的颜料瓷碟无处安放,只能颤巍巍地拿着。 等到这个吻结束,睡裤上已经洒满了颜料。 “这个是青金石磨的蓝色,我调了好几个小时!” 瓷碟里的颜料所剩无几,若秋站起身,恨不得拖着于鹰把他撵出去,“你知道岩彩的颜料做一次颜料要费多少劲吗?” 于鹰定定地望着他,“我知道啊。” “那你还!” “裤子给我。”于鹰向他摊出一只手,“阳台的那一桶衣服洗得差不多了,正好可以洗新的一桶。” “哦……” 若秋的气消了一些,他背对着于鹰,将睡裤从腰际往下扯,脱到膝盖的时候,他觉着身后的视线有些炙热,回头一看,于鹰果然在大大方方地看着他。 要是再这样下去,指不定等下又会发生些什么。 若秋又把睡裤拉了上去。 “你等我一会儿,我换好给你。”他绕到卧室,关上了门。 “这么见外?”于鹰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我们要不别一直待在屋子里了。”若秋干脆换上了一整套外出的衣服,才打开了卧室的门,“这样吧,我还有个展没看,我们去看展吧?” “什么展?”于鹰浑身警惕,“绿石美术馆的我不看。” “是岭安美术馆。”若秋差点没笑出来,“粉色的睡莲,最近的新展。” “现在去吗?” “嗯,工作日没什么人。”他本以为这种突兀的约定于鹰肯定会拒绝,没想到于鹰很快放了pad。 “好,走吧。”他果断站起了身。 美术展馆有些远,本来就是临时的说走就走,若秋倒也没很急,两人就一路坐地铁慢悠悠荡了过去。 岭安的地铁没有东京那般拥挤,他们不需要特地挨在一起才能与周围人隔开距离,岭安的地铁很空,甚至还有座位可坐。 车厢冷气充足,甚至温度有些过低。 “把手给我。” 于鹰在膝盖上摊开了掌心。 “怎么了?”若秋把手放了上去。 “冷吗?” “今天外面37度,你觉得我会冷吗?”若秋逃出了他的手掌,于鹰又一次牵了上来,直到两人十指相扣。 “当年你走的时候,为什么没把衣服带走?” “嗯?”若秋愣了好久,才明白于鹰指的是他们分开的那个冬天的事。 “那些陈年旧事就忘了吧。” “怎么会有人冬天出门不穿外套?”于鹰笑了一声,笑声却很勉强,“那天还下了暴雨。” 手心的暖意让人难以回忆起那个冬天刺骨的寒冷,若秋酝酿了一个不在乎的语气,“还好啊,还没到隆冬呢。” “我罚了周辰一个月工资。”于鹰忽然说道。 “什么?”若秋睁大了眼睛,“你罚他干什么?” “因为他说他看到你出了门,但没注意到你穿了什么。”于鹰继续说道,“最后年终的时候我气消了,双倍补给他了。” “你是魔鬼吧。”若秋掐了下他的手指。 “工作上是。”于鹰把这句话当作了褒奖。 若秋内心忍不住给周辰道歉,明明是自己在作死,周辰却变成了可怜的工具人…… “话说你的工作真的没关系?”若秋又问了他一遍。 “从出门到现在你已经问了我5遍了。”于鹰压了一下头上的鸭舌帽,“你是真的不想让我在你边上吗?” “没,我是担心万一有人认出你怎么办?” “我不是有你的帽子么。” 也是,于鹰向来都是西装革履地出现在大众面前,穿得如此休闲很难让人认得出来。 “倒是你,万一被认出来了怎么办?”于鹰反问了一句。 “我存在感很低的,放心。”若秋骄傲地扬起头,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一点有什么好让自己骄傲的。 而于鹰却侧过头,认真地望着他的脸,“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好看?” “有啊,我从小被夸。”若秋更得意了。 于鹰很快把帽子摘下了,转而扣在了自己头上。 “怎么了?”若秋用双手扶正帽子。 “我不想你一直被别人看到。”于鹰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这个车厢根本没人。”若秋环顾四周,快接近终点站,整个车厢除了他们都已经空了。 “说不定下一站会上来。” “我……行吧,那就我戴帽子。”若秋无语,于鹰有的时候会有些幼稚的想法冒出来,还得自己去安抚。 “有没有人……说你一直都遇到不好的男人。”于鹰又别扭地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若秋没忍住,也反问了一句。 “你说呢?” “算吧。”若秋故意逗他。 于鹰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遇到你之后,我的人生就一路走了下坡路,冲到了谷底,往后厄运不断病情恶化灾祸连连差点丧命。”他越说于鹰的脸色就越惨白,若秋适可而止,停了下来,“但谁知道这些到底是祸是福,没人能预测人生的轨迹,也没有人能预测人生的终点会是怎样。“ 地铁停在了末站的站台。 “一开始我有后悔过自己为什么要出生,也想去弄明白小时候发生的那些事,但是现在我不太愿意去纠结那些事了。” 若秋站起身,把于鹰也牵了起来,“我找不到自己变成这样的溯源,我已经放弃了。”
第九十九章 粉色 粉色睡莲是莫奈的印象派画展中的主题,也是曾经若秋在画集上反复欣赏的画作。 他以前看过不少蓝紫色的睡莲,但粉色的还是第一次。 藕粉色的睡莲绽开在蓝紫色的池子里,很多人说这张画梦幻,但若秋却只觉得沉静。 同样沉静的还有站在自己身边的于鹰。 自从他在末站电车上说完那些话之后,于鹰就陷入了他以往熟悉的沉默。 用几句话将两人的关系打回到初始状态,这一点上若秋自觉颇有心得。 “我之前一直不想问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于鹰站在画的右侧,“那个时候你刚从昏迷中醒来,不管有没有记忆,对于我来说,我都会把它当一次重启。” “我已经重启了那么多次,再多一次又会怎样,当时我是这么想的。”他看向站在画左侧的若秋。 “但是分开的三年告诉我那是不可能的。”于鹰没有掩盖他话语间的痛苦,“我现在回忆那三年,记忆就跟空白了一样,原来失忆是这种感觉。” 他还不忘挖苦了一句自己。 “所以我给自己定下了最后通牒,等于家的那些事忙完,我就去找你。”他转过身,面前若秋,“以前每次开庭,我不会有像现在这样平静的心情,只有在你边上我才会放下那些痛苦。” “当年的事,对不起……”若秋没有办法解释,他找不到别的出路,很多无解的事放在面前,可以压垮一切。 这么几年过去,那些微小的希望从心底涌起,有变成勇气吗?若秋不好说,但他知道自己远远没有于鹰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徐榛是我们都要去克服的事,我不会再逃避了。”若秋对他笑了笑,“以后如果涉及到案件的那些事,我都可以配合。” “你知道我说的不止是那些。”于鹰很快地说道。 若秋抬头望向他的眼睛,于鹰什么都知道,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只需要自己的一个答案。 “我现在……”若秋握紧了手,他必须做个了断,在他们的感情复燃只在苗头的时候。 而于鹰却上前一步,将自己拉扯到怀里。 “如果那个答案还是跟三年前的一样,我不想听。” 美术馆幽暗的灯光只照亮了画前的一小块地方,就好像两人明亮的世界,也只在彼此拥抱时候的这一个小圈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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