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与笔摩擦的沙沙声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格外催眠,路予南闭眼却并未入睡。 每当下雨时牧之诗的心情就会低迷,路予南猜测应该是和他父亲的事情有关,但他不敢开口询问,怕戳中他的伤心事。顾方成在告诉他这件事时也告诫过他最好不要在牧之诗面前提起,结合牧之诗生日那天听到那个女人话后的反应,他更加明白这件事对牧之诗来说是禁忌,但他仍想安慰他。 路予南将自己的手覆在牧之诗的左手上,牧之诗停笔看他,疑惑地递给他一个眼神。 “我给你唱歌吧。”路予南仰视着他,琥珀色的眸子也是温柔的。 牧之诗点了点头,放下笔重新趴回到桌子上,看上去格外乖巧。 “闭眼。”路予南命令的语气也是温柔的,牧之诗听话的闭上眼睛。 路予南挪了挪椅子贴近他的耳边,压低声音唱了一首又一首轻缓抒情的歌曲,直到听到他酣睡的均匀呼吸声。 低沉的声线抚平他内心深处的不安,他渐渐从嘈杂的雨声中脱离出来,缓缓坠入梦乡。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多年来挥之不去的噩梦。 他在他的那间小屋子里闷头写着奥数题,草稿纸上演算了一大堆式子,可就是求不出来答案。他伸了个懒腰,窗户上倒映的面容尚且稚嫩,窗外是瓢泼的大雨,无情拍打在玻璃窗上。 一个女人悄悄进来把果盘递到他的桌子上,用他一贯熟悉的口吻对他说,“休息一会儿吧,别累着自己,牧小帅哥。”,那是他的母亲。他“嗯”了一声,随意从果盘里夹了一块苹果,脑子里仍然在转着那道题。突兀的电话铃响起,母亲不敢打扰他,接起电话起身朝屋外走。 物品落地的声音让他下意识回头,只看到握着门把手呆愣在原地不动的母亲和摔在地上的手机。他心中隐隐不安,脱口而出问了句“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母亲无声落下的两行湿泪和电话里带着哭腔的安慰声。 那一夜,他失去了他的父亲。 牧之诗虽然知道这是梦,可他却没办法醒来,不断循环着痛苦的回忆。 “牧之诗,醒醒……”他睁开眼,泪眼朦胧盯着眼前人,眼尾红红的。 路予南把他哄睡后,本来想欣赏一下他安静的睡颜。可过了一会儿就发现睡梦中的牧之诗眉头紧皱,全身止不住发抖。他一时间方寸大乱,慌忙把他摇醒。 路予南摩挲着他的手腕,与他对视,语气里满是心疼,“做噩梦了吗?” 牧之诗吸了吸鼻子,点头,却对自己的梦闭口不言。 他并不想告诉路予南那些陈年往事,那些已经是过去时了,比起回忆,他更想往前看,前面有属于他们的美好未来值得期待。 路予南见他不愿说也不想强迫他。他看了眼手表,距离午休结束只剩十五分钟,于是干脆陪他静静写了会儿题。 晚上快下课的时候,老杨把正在上物理课的他们叫了出来。 “市里下星期有个数学培训,为期两个星期,每个学校有两个名额,咱们学校打算让你俩去。” 这种事算是学校的通知,他们两个都没什么意见,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那你们准备准备下星期去风城要带的行李,学校派车接送你们。” 路予南在听到“风城”时,看了眼牧之诗——那是牧之诗之前生活的城市。牧之诗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老杨又交代了一些事项,各怀心事的两人点头“嗯嗯”敷衍过去了。 他们返回教室的时候刚好放学铃响,路予南今天值日负责关锁门窗,于是让牧之诗先回宿舍。 雨仍旧在下着,伴着放学后的喧哗,聒噪不堪,愈发惹人心情烦闷。 “老杨叫你们出去干啥了?”顾方成一向八卦。 “下星期去数学培训,为期两周。” “学霸的福利啊。”顾方成感慨了一句,“去哪培训?” “风城。”牧之诗语气仍旧平淡,猜不透情绪。 然而顾方成听到这两个字就缄口不言。 他们沉默着走到了楼道尽头。牧之诗从书包里拿出雨伞,递给顾方成,“你先走吧。” “那……”顾方成本来想在回去途中安慰一下他,忽然想起牧之诗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就把话咽了回去,“那我走了,伞明天给你。” “嗯。” 牧之诗在送走他后仰头看着雨幕,昏暗的灯光下雨丝的轮廓有些模糊不清。他闭上眼,又回想起了那个噩梦,那个雨夜。 路予南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少年单薄的背影孤独地伫立在雨幕之前,仰着头极力隐忍着自己的情绪,他甚至可以脑补出少年乌羽般微颤的睫毛,偷偷攥紧的拳头。 此时教学楼里的人已经走光了,他一手撑着伞遮住满天细雨,另一只手从后面虚搂了一下他的腰,他俯在他的耳边轻轻唤了声他的名字。 “走吧,回去了。” 牧之诗和他撑着同一把伞一路相对无言回到了宿舍。刚回到宿舍,牧之诗想伸手开灯,却猝不及防被他从背后抱入怀中。 “别动,让我抱会儿你。”让我抱会儿那个脆弱敏感的你,那个曾经偷偷哭泣的你。 “诗诗,”他贴近他的耳朵亲昵的叫他,“你要记得你永远可以依赖我。” 雨敲打着玻璃窗,他的话一句一句敲打在他的心上。在黑暗中他不再努力忍住眼泪,卸下多年的防备,赖在他的怀里无声哭泣。
第三十章 小王子 阴雨绵绵的天气持续不断,雨丝拍打着车窗,窗外的风景也被滴落的水珠模糊。 下午四点,路予南和牧之诗乘着一路颠簸的大巴,终于到云阳大学风城分校区的培训处,在安排的住处收拾完行李时已然天黑。 可能是陌生的环境,也可能是屋外瓢泼的大雨,牧之诗在床上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睡。 他盯着窗帘缝隙里透出的光,听着嘈杂的雨声,心里默默数羊催眠,可就在他快要自我催眠成功时,一声惊雷又搅散了他聚拢的睡意。 可能是突如其来的雷声,也可能是他翻身木板的吱呀声吵醒了路予南,在黑暗中,在雨声中,他唤了他一声“诗诗”。 “睡不着?” “嗯。” 路予南起身从床上下来,拎着自己的枕头,掀开的牧之诗被子,钻了进去。两具身躯隔着单薄的睡衣紧密相贴,恋人间的温度叠加,过近的距离,连心跳声都会被放大。 “怎么了?” 趁着在漆黑的雨夜,牧之诗红着脸往旁边偷偷挪了挪,在两人间腾出了一点空间。心跳声敲锣打鼓叫嚣着,过于喧闹。 路予南察觉到他的移动,在黑暗中轻笑了一声。 脸皮薄的小傻子。 “哄男朋友睡觉。”路予南直接把他揽入怀中,不给他反抗的余地,“想听睡前故事吗?” 牧之诗被迫伏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和自己的心跳声交错,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心跳声更加喧闹一点。 “童话吗?”他的声音很小,轻若蚊蝇。 路予南的手探进他的睡衣,上下抚摸他光滑的背脊,“算是吧。想听吗?” 酥酥麻麻的感觉像是过电,牧之诗觉得有点痒,但他又很喜欢路予南的抚摸,有种莫名的安心。 “那你讲吧。”牧之诗乖顺地点了点头,侧过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路予南像是哄小朋友一样轻拍他的背,贴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地缓缓讲述。 “很久很久以前,在遥远的国度有个胆小的小王子,他特别害怕打雷的声音……” 牧之诗枕在他的怀里,路予南发声带来的胸腔起伏像是婴儿的摇篮一样,他听着他趋于平稳的心跳,意识慢慢下沉入梦。 他没有在这个雨夜再次做那个挥之不去的噩梦,他的潜意识随着路予南温柔的声音而进入了一个温馨的童话世界。 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胆小的王子,被恶龙困在冰冷的山洞里,洞外是无尽的大雨,轰隆隆的雷声,一闪而过的刺眼闪电,恶龙盘旋在阴云之中,咆哮着。他抱住小小一团的自己,滴滴答答的抽泣着,放在地上的皇冠倒映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 在他感到绝望时,洞口传来恶龙撕心裂肺的吼声,然后是巨物倒地的声音,小王子下意识回头。一道闪电划过,前来营救的骑士身披盔甲,像是带着光朝他走来,温柔地为他揩去泪水,重新戴上皇冠。 “在骑士的陪伴下,小王子不再害怕雷声,他撑着伞继续前行,偶尔也会收起伞和骑士一起在雨中奔跑。” 路予南讲述完故事的结尾,牧之诗已经酣睡,无意识地抿了下嘴。路予南觉得他可爱,就低头在牧之诗嘴角亲了一下。他用手指描摹他的唇形,眼里琥珀色的月色温柔。 “晚安我的小王子,希望你今晚好梦。” 希望你今晚不再为那段痛苦的回忆所扰,能在雨中尽情奔跑,而我永远为你撑一把伞,只要你需要,回头转身,我就在你的身后。 怀里的少年在睡梦中紧皱的眉头渐渐舒缓,呼吸声也趋于平缓。 牧之诗第二天听到闹钟后,睁开眼就与路予南四目相对。 “早安。”路予南低头亲吻他的前额。 “早安,路哥。你什么时候醒的啊?”牧之诗打了个哈欠,忍不住在他怀里蹭了蹭。 “刚醒不久。”路予南觉得他可爱捏了下他的脸,示意他看窗外,“雨停了。” 牧之诗“嗯”了一声,冲他笑笑,补了句“天放晴了。” 他推开阳台门,因空气流动带起一阵风,铃铛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牧之诗仰头看见了挂在衣架上的晴天娃娃,他回头看见路予南迎着晨光向他走来。 “你挂上去的?” 路予南单手从背后搂住他的腰,算是默认。 晴天娃娃下面还挂着一串铃铛和字符。 牧之诗轻声念出上面所写的字,“为小王子祈祷一场太阳雨”。 背面还附了一行小字——致我坚强又脆弱的牧之诗小王子。 牧之诗伸手摩挲着那张字符,嘴角勾起弧度,他轻轻叫了一声“路哥”。 “怎么了?” 牧之诗转了个身,主动亲了亲他的下巴,“数学培训结束后,你陪我去见见我爸吧。好久没去看他了。” 牧之诗说这句话时语调平常无异,从他身后的阳台可以看见远处的玫瑰花田,火红的一片随风摇曳,连着曙光自由地盛放。 而路予南显然感到很惊讶,他不可思议的和牧之诗对视了一会儿,在接收到牧之诗一如既往的微笑后,他才紧悬着的心才落到了实处。 他缓缓收紧自己的手臂,像是要把他融进血液与骨髓,然后又缓缓放松,给他肆意与自由。他用手抚摸牧之诗的后颈处,“谢谢你,我的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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