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亥点着烟,深深抽了一口,“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让你俩解绑。不知道那些粉丝就想看铜矿,Cp 一拆,固定粉丝没了,想单枪匹马在娱乐圈杀出一条路简直妄谈。” 苏乘云和钟识站在风里,相顾无言。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利益相关,是非曲直。 偏偏只有他们的老板看不清说不明。 还跟两头倔驴一样一意孤行。 “行了不说了。”关亥只穿了个马甲,冻得打哆嗦,“快回家吧。钟识,明儿8点在酱菜厂集合,这回得走一个星期,该装的东西都装上。” 他交代完。老二八一骑,摇摇晃晃顺风里贴边儿溜走。 在外面站的时间太长。 钟识用力跺了跺脚:“回吧,脚都麻了。” 这场饭局幸亏有关导演,不用他俩主动社交。 要不然,他们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些商业大佬,保准得喝到头疼。 …… 钟明志和sally出去跑步,家里又只剩下两人。 苏乘云坐在椅子上,看钟识从衣柜拿衣裳折好,放行李箱,五味杂陈。 钟识知道他难受,笑道:“傻坐着能捡钱怎么着?不来帮帮我。” “……知道了。”苏乘云好像被上了发条,钟识说一说,他才动一动。 缓慢地从椅子上起来,朝哥哥走去,“天气冷,穿厚点。少带打底,多带外套,袜子带高筒,避免脚踝受凉。” “行了,我逗你玩呢,坐那儿去吧。”钟识看苏乘云一脸蔫样,揉大狗似的搓他一把,“我是去上海出差,又不是不回来。瞧把你愁的,像个苦瓜一样。” 苏乘云没吭声。 脑袋下垂,睫毛一片阴影,空气中的大尾巴都耷拉下去,看样子真的不高兴。 钟识知道,肯定是关亥那几句话说他心缝儿里去了。 他想安慰苏乘云,又找不到漏洞。 只好沉默地叠毛衣,企图用动作掩盖自己的难平。 还没弄完,身后苏乘云叫他:“钟识。” “干嘛。”他转头,看向年下弟弟,“又emp什么呢,小屁孩。” “我合约还有一年就结束。”苏乘云极其认真,“我想好了,这一年过完,我就和东方娱乐解约。” 钟识倒抽一口气,“你疯了”没出口,苏乘云又说:“给人打工,永远无法在这圈子崛起。所以我决定了——” 他缓了缓,一字一句说,“我要开工作室,自己独立为王。”
第九十六章 剖开心肺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问题事关重大,钟识声音都低了下来。 “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苏乘云凝视柜纹,“如果一定要解除关系,我希望是在全身自由的状态,而不是为了利益做这件事。” “韩总肯定不愿意。”钟识呢喃,“说不定他还会想办法把你搞坏。” 这个圈子就是如此。利益当前称兄道弟,一旦越过线吃了好头却要分离,就算亲生父母都会撕破脸蛋。 “我真是看了太多反目成仇的新闻。”钟识蹲在行李箱旁,“你知道吗?好多网红有了名声就会想着逃离公司,不管最后结局如何,他们一定会渐渐没落,甚至会被别人套上忘恩负义的坏名声,从此一蹶不振。” 苏乘云并不赞同,“那只是他们,我不一定会如此。” “可你有什么信心确定自己是例外?凭你对韩总的了解吗,可人是会变的啊。” “那你说该怎么办呢。”苏乘云明明在疑问,语气却平静,“就这样一直耗下去,任凭他们安排,然后逐渐分离关系,最后变成陌路人?” “我没有这样说。” “你意思是如此。” “……” 这样的对话太让人尴尬。 钟识本来不想过多插手苏乘云的事业问题。 可现在看来,弟弟真的有点想不开,需要他来开导下。 “这话不该我说。”钟识抱着胳膊,仰头看弟弟,“我在你这个年纪。最痛苦的不是自己未来何去何从,而是下一顿饭该吃什么。当然了,我们两个履历不同,我不能完全从同理你的感受,但我还是觉得,你应该都往后边考虑。” “比如呢。”苏乘云已经趋于崩溃,甚至痛苦,“工作室和东方娱乐没什么区别,所有运作都是一样的。我还是我,还是你的cp,这难道不好吗?” “对我个人而言这当然好,可我觉得并不值得。” 他话没说完,就被苏乘云皱眉喊了一声,“钟识!” 年下弟弟头回发这样大的火,钟识脖子一缩,总觉得底气散掉了。 “我——”他想解释,被苏乘云生气打断,“不值得什么意思?你觉得你不值得,还是觉得我们的关系不值得?” 从小到大两人从没争执过。 第一次因为事业分岔路吵架,钟识才发现,原来懦弱也是一剂让人清醒的良药。 “很多事情我不争,不是我不在意,也不是我不值得,而是我单纯觉得你不该这么做。”房间里的暖气忽然变冷,钟识揉了揉胳膊,对苏乘云说,“如果我是你粉丝,当然希望你独立出去,不受任何人控制,这最好不过。可我不是啊,我太清楚这里面要花的成本和投入了。” 苏乘云闭上眼,一双手缓缓攥成拳头,在床上坐下。 钟识见他不发脾气,低下头说,“你记不记得小学五年级考试拿到满分?那天班主任说你是可塑之才,将来一定有大本事,你拿了奖状,高高兴兴跑回家找我妈签字,当时我姥姥也在这儿住,你知道她说什么?” “说什么。” “她说,我就知道这孩子一定行的,成功俩字儿,他面相里天生带着。” “……” 老一辈总觉得家里孩子不争气,喜欢拿就近的比。 出发点不坏,可有时候说出的话是在捅软刀子,让人痛苦极了。 钟识苦笑:“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比你大,可每次我姥姥夸你觉得你成功理所当然,我都特别难过。可能就是从那个时候,我什么事都喜欢和你对标,总要争个高低。” 这些话钟识从没漏过。今天第一回 。 苏乘云心中仿佛被投下一颗巨石,咕咚一声,又闷又疼。 “我不知道。”他嘴唇发颤,“这些我真的不知道。” 有些话总要说清楚,才能真正拉近关系。 苏乘云用地抓紧牛仔裤,说:“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你跟我争是因为你比我大,想带头做个榜样,证明你是哥哥。” “何必呢?”钟识摇摇头,“你知道啊,我根本不在意这些。” 今天开了口,苏乘云才发现钟识不是他身边飘旋多年的一只粉蝴蝶。 而是屋檐上悬挂的小水滴,即将晴天的夜间雪片。哥哥赤诚不放弃,开朗活泼,可他这些特质归根结底是用攀比这把刀将自己一点点顺着骨骼分割,挖去血肉,再填进好多稻草野絮,残忍撵走任性天真,把真正的自我杀掉才换来的。 钟识跟他争不是想当哥哥。 他只是,想在满地被踩碎的尊严里,捡起来一点残余完整的,没被踩稀巴烂的拼一拼凑一凑,让自己没没那么屈辱难堪到底。 可是这些他真是太不懂了。 “哥,我——”苏乘云鼻腔发酸,想要道歉。 “我要是真不在意,大概真会像傻瓜一样支持你独立。”钟识抱着自己的膝盖骨头,叹息,“可我不能啊,谁让爱你的心早已大于妒忌了。” 楼下传来狗吠,大概是卖馄饨的邻居收摊回来。 窗外树影摇晃,月光将两个人影子重叠在一起,扯的长过一起长起来这几年。 仔细听,仿佛还有一支不太完整的朦胧情歌。 飘窗之下,传来沐浴露香味。 有人边洗澡边练嗓,磁性沙哑的李克勤《飞花》。 绵绵头上飞花,能遇上壮丽落霞 如像你跟我,暂借的火花 歌声盘旋而上,钟识听得鼻酸,只想哭。 在弟弟面前哭鼻子太丢脸了。他扯了纸巾,走到一边假装擦鼻涕,哽咽感慨道,“我大概真的感冒了,怎么回事啊,鼻子嗡嗡的,好奇怪。” 苏乘云目睹钟识演戏。 视线下移,才发现自己忘了换拖鞋。 脏纸团扔进垃圾桶,他抬头,对哥哥说:“你是哭了吧?坦诚点不好吗,太欲盖弥彰了。” “这里又没镜头,我演技当然拙劣啊。”钟识把剩下的裤子装了两条。 想起来要走红毯,又拿出来二分之一:“估计真能评上的话,品牌方会赞助衣服。虽然上海不温暖,但大型场合还是力求风度不要温度吧,不好看说不过去。” 玄关有讲话声音,钟明志和Sally不知道苏乘云也在,低声议论着他。 “你觉不觉得乘云这孩子长大后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哎哟,谁长大和小时候一样啊。” “我不是讲那个,我是说他性格现在越来越像苏志明,奇怪又难处。” “唉,他们夫妻俩对这孩子太缺少关爱,打小没安全感,你指望他长大和钟识一样热情开朗、面面俱到啊?” “港真,我昨日被他说一顿,真的好后怕。” “我也犯怵,那孩子生气起来挺吓人的,但愿他以后找个温和女朋友吧,不然太要命了。” 钟识被父母几句话说的脸色发白,胃里上涌。 他总觉得晕车迟到,此刻听门外声音,头晕目眩,特别想吐。 “苏乘云——” 当他要叫人,苏乘云却开门出去,冲钟明志和Sally点了下头,关门走了。 他甚至未讲一个字。
第九十七章 单人活动 上海之行安排在明天。 没想到今晚就摩擦出了不愉快。 钟识犹豫半晌,本来想给苏乘云发个信息,解释下自己父母不是有意的。 想来想去又觉得没必要。如果苏乘云真的不讨厌他们,他会理解的;如果苏乘云介意这件事,他话多只会让他更加难受。 一夜无眠,拖到第二天。 钟识早早起床,去酱菜厂找关亥。 对方正蹲在院儿里吃馒头咸菜,见钟识拖着行李箱进来,急忙分给他一个馍,一碗辣椒腌萝卜。 “你尝尝这我新弄的品种,特入味,香得很。” 钟识摆摆手:“谢谢关导,我在家垫了一口,就不吃了。” 那碗辣椒小菜红彤彤的,一看就好吃,配上馒头不知道多么美味。 可惜钟识心情不怎么样,现在也不想吃东西,怕待会晕车。 关亥就让他坐一边等会,自己吃完就走。 这边院子还挺干净。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酸甜辣的味道,醇厚的发酵酱油十分好闻,隐约还能闻见一丝糖蒜的甜味。 钟识想起来上次那糖蒜,说:“关导,您腌的糖蒜真好吃,我本来没吃过这东西。可上次我们两个分了一把都没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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