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还是很沉,带了一些鼻音,不重,话的最后音调还有些上扬,感觉说话的人笑了。 褚钰不敢发声。 “不急,我可以等你慢慢想。” 褚钰能感觉身后的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往前靠了靠,对方的气息拂过褚钰的耳畔,确实让他稍稍平伏。 没过半分钟,褚钰就记起来了,接着往下背:“第七,公开数据库建设……” 这辆显眼的车穿过了拥堵的街道,忙碌的高架桥,最后稳稳地停在了距离艾思医院不到一千米的地方。 褚钰也刚好背完,他知道自己是时候该下车了。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身后的人挨近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对方的体温和香气,还没等褚钰说话,对方就往他身上披了一件外套,让在车内低温的空调中正欲打寒战的褚钰周身一暖。 外套里还留着对方的体温,像是刚脱下来给褚钰穿的。 “几天不见,你都瘦了。”周牧说道。 褚钰终于忍不住回头,就在转脸的瞬间,两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真的是他。 那个朝思暮想、萦绕在脑海里的人忽然出现时,褚钰的喉咙却像被纱布堵住了一样,一时说不出话来,即便他有许多话要对周牧说—— 比如这些天都去了哪里,比如他听了高助理的话后乖乖地没有联系周牧但却还是异常想念,再比如为什么答应过的回来之后找他却没有这么做…… 有担心,有埋怨,有委屈,当然最多的是想念。 褚钰的眼圈不自觉地就红了,泪水漫上了一些,所幸没有流出来。 周牧见他一直不说话,只是呆愣地看着自己,以为他是被车上的保镖吓到了,于是摆了摆手,示意道:“你们先下车,我和他说两句。” 此话一出,车门随之缓缓打开,围在褚钰身旁的两个保镖动作麻利地下了车,而后车门又再次关上。 周牧抬手摸了摸褚钰的发梢,哄道:“小朋友,现在还害怕吗?” 褚钰鼻子一酸,他哪里是害怕,是太久没见周牧因牵挂而生出的委屈,不过褚钰没有这么说,只是用手使劲儿搓了搓鼻子,控制着声音说道:“不害怕了。” “那就好,”周牧暗暗松了一口气,“眼底镜有没有用过,合适吗?” 褚钰知道周牧说的是他送自己的那个小礼物,用倒是用过,但不经常,主要是他舍不得用,他担心自己拙劣的操作技术会把小镜子弄坏。 “用过了,很好。”褚钰乖巧地回答着问题,眼睛却不安分地游弋在对方的身上,企图多看几眼。 “那就好……以前没有工具没办法练习,现在有了镜子要多练习才行,这样才会熟练。”周牧说道。 “会的,谢谢周老师。”褚钰点点头。 周牧定睛看了看褚钰,不知是不是错觉,不过是一周多的时间没见,感觉褚钰变瘦了,原本有点婴儿肥的两颊都凹陷下去了,而且好似与自己生疏了,问一句答一句的,像极了自己带的研究生。 本来是想问问这小朋友到底是怎么了,但如今检查在即,眼底病组还被点名特别检查,时间紧迫,周牧也没再继续问了。 只好用哄人的语气,再与小朋友多说一句:“小朋友,我要回医院了哦。” 时间太短暂了,褚钰眼睁睁地看着周牧伸手去拿放在一旁的公文包了,却没有勇气把手搭上去阻止他,恳求他不要这么快走。 “你要走了吗?”褚钰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周牧,像一只小狼狗看着猎物一般。 “对呀,专家要来检查了,我肯定要回去了。”周牧说着,已经把公文包的拉链拉上了。 “那你,”褚钰顿了顿,迅速组织语言,“那你在这里呆多久,还去新加坡吗?” “今晚的飞机走,”周牧回答,“本来也是因为接到通知临时回国的,那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完。” “这么快……”褚钰张了张口,把想说的话又全部吞回去了。 每次都是这样,在肚子里憋了很久的话,最终一句都说不出来,只能任由它们烂在肚子里。 “可是我……”褚钰有些哽咽,好不容易见一面的人,转头又要飞走了。 一句他想说的话都没说,一件他想做的事都没做,那这些天他的想念又算什么。 但另一面,他又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要懂事、要冷静,像周牧这样的人物,好不容易能让他记住自己,甚至对他能比别人有区别,就不该歇斯底里地去索取太多,只有懂事的人才有资格留在周牧的身边。 最终,褚钰深吸一口气,忍着不上去抱住对方的冲动,说道:“周老师路上注意安全。” “好,”周牧回答得很干脆,伸手牵了牵褚钰的手,“谢谢你,褚钰。” 说完,他放开了手弓着身子下了车。 一开始被请下车的两位保镖大哥回来了一个,只是再次上车看向褚钰的时候,眼神都变了。 谁能想到这个看起来长得很年轻的一样的男生,会让自家老板这样在意。 大哥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温柔了一些:“褚先生,周先生让我们送你回宿舍。” 大哥说话不自在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头一回对着一个看着像“小孩”一样的人叫“先生”。 褚钰却没有马上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大哥看了半天,才缓缓问道:“请问周先生一会儿是坐这辆车去机场吗?” “啊?”大哥被问得一愣,没想到这个“小先生”还知道老板的行踪。 “是的。”他随后回答。 褚钰思忖了片刻,说道:“那我先不回去,我在车里等周先生回来。” 褚钰不下车,车里保镖,驾驶座的司机以及副驾驶的秘书都不敢请他下车,毕竟,看周先生对这人说话的样子太不一般了,他们跟随周牧多年,哪里见过自家老板会哄人的。 他们找了一个地方停车后,秘书又给褚钰买了点儿小零食,保镖大哥则坐在与褚钰隔一个位置上。 周牧如风一般回到科室。 此时此刻,花文栀早早就到了,还有周渔、温馥然一众医生坐成了一排,在会议桌的一边。 坐在一众医生对面的人正是检查团的专家,个个衣冠整齐,坐在做前面的那人头发稍白,但眉眼凌厉,不怒自威。 周牧一进来,那人就发话了:“周院长,您可算来了。” 说着,他缓缓站起,转身对着周牧,伸出手来,皮笑肉不笑:“夜访眼底组,麻烦了。” 周牧看见眼前的人眼底闪过一丝讶异,迟疑了一秒,随后也伸出手来,与他握了一下就松开,嘴角扯出一个笑容,道:“郭教授公事公办便可。” 这个郭海运是周牧的“老同学”了,两人在上学的时候就是竞争关系,周牧一眼就认出他了。 说完,周牧与他错身而过,坐在了温馥然和花文栀的中间。 郭海运还在原地僵了两秒,他本想着突击检查,给周牧一个“惊喜”,好能看到周牧大惊失色的神情,但事实却让他失望了,周牧还是从容得让人看不出端倪。 随后,那人转身,挑了一个正对着周牧的位置坐下。 “我叫郭海运,”还是那标志的假笑,“就不用多介绍自己了吧,有什么不了解的,大可问你们周院长,我们以前是同学。” “老同学见面,还想唠嗑来着,但今天还是有要事处理……临床诊疗检查,相信大家也知道了,条规是每个医师都需要熟悉的,最好能倒背如流,哪怕你是副主任、主任,这都是丢不得的。”郭崎边说着,目光游弋在对面的人中。 温馥然抱着胸,姿态慵懒地坐着,即便他脑袋空空啥也没背,但依旧我行我素,稳如老狗。 花文栀作为每一次开会都上台读文件的人,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比温馥然这种完全没背的稍微知道得多一点点,如今紧张得不敢抬头。 而周渔则在听到“副主任也要熟悉”的那句话后,跟着咽了咽喉咙。 郭海运看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到了温馥然的身上,但很短,随后又往旁边移了几寸。 “那周院长,您要不,就先做个表率,给大家背诵一下?”郭海运咧开嘴笑着说道。
第四十八章 担忧 花文栀和温馥然难以掩饰震惊的表情,夜访检查抽背书也就算了,竟然直接抽院长,郭海运还真的一点儿也没打算放过周牧。 这不由让温馥然想起他们上学那会儿,他比两人小几届,而郭海运还比周牧要年长一届,可到周牧入学开始,就与郭海运一起被称为“Z大双杰”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Z大双杰”变成了周牧一枝独秀,简称“Z大才子”,可能两人的梁子也是那个时候结下的吧。 再后来,学弟学妹们只知道Z大有一个又帅又高冷的大学霸,名叫周牧。至于郭海运?谁呀,不认识。 此时此刻,温馥然正表情紧张又古怪地看着周牧,挤眉弄眼,仿佛在问:您……背了吗? 同样被弄得心神不定的还有周渔,毕竟作为平时文件学习的带头人,周牧可是一次线下会议都没参加呀,他能背出来? 他能背出来才有鬼了。 在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完了,这把要从院长开始被批起了,“三甲”的牌牌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说了。 于是,在大家的忐忑中,周牧稍稍坐直身子,下一秒,清冷又笃定的声音响彻整个办公室。 “第一,临床试验原则,伦理申请需通过伦理委员会批准……” “第二,器械采购,将采购器械必须向有关单位报备其原产国、公司、公司所在地、注册商标、型号……” …… …… 坐在周牧两旁的温馥然和花文栀由一开始几乎抬手捂脸,到不敢置信,再到吃惊,然后转头呆呆地看着周牧,短短的十几分钟时间,两人仿佛在表演“变脸”,五官跟着情绪走。 郭海运则全程绷着一张脸,虽然眼角处不经意的震惊早已出卖了他,但他还是尽量稳住了自己的表情。 周牧把最后一条背完过了半分钟,大家才反应过来,随后会议室里传来了雷霆一般的掌声。 难以置信的目光从每一位同事的眼中流露出来,过去,他们只知道周院长很厉害,年纪轻轻坐拥理事权,手术做得精,科研做得好,如今他们对周院长的厉害又多了一层理解—— 学霸他终究是学霸,不会因为他已经三十岁了就变成学渣。 区区背几页书,哪里难得倒周院长。 花文栀用力鼓掌的架势几乎要把手拍烂了,因为她最清楚来龙去脉,估计周牧也只是潦草地在车里听褚钰背过一遍,就被匆匆拉上“战场”,结果是一字不落地背下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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