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你其实很勇敢,人总会遇到让自己恐惧的事情,而恐惧的来源就是自己本身,许多人会无法打败自己因此完全退缩,但你没有,你仍旧在为热爱的事情努力。” “啊……”齐乐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萧衍好像安慰了他,好像又不止安慰,还有……鼓励? “齐乐洋。”萧衍无比严肃地叫了齐乐洋的大名,“我不知道你对舞台恐惧的原因,但我一直都想告诉你,你在舞台上的样子很美好,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那年看到你在舞台上的心情,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后来我想了很久。” 萧衍停顿一会,然后深吸一口气,无比虔诚地说:“在我心里,你就是为舞台而生的。” 一直刮着的风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再也没了声响,周遭一片寂静。 此时太阳已落下大半,整个京市都被橙红色给笼罩住,头顶的叶片泛着红光,身下的石头也被涂上了明艳的色彩。 晚霞更像是艳火,烧红了半边天,也点着了齐乐洋,他的心脏在这烧得噼里啪啦的火苗中,越跳越快。 越跳越汹涌。
第八章 齐乐洋最初的计划,是在下山后带萧衍去大学城吃晚餐,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却将他们困住。 谈话最终停止在“为舞台而生”这句话,太阳缓缓隐没在高楼之下,天色暗了下去,齐乐洋扯开话题,说:“走吧,下山去。” 萧衍也就明白,于是点了头。 他们刚从石头上下来,雨滴也跟着落下,起初只是一两滴,齐乐洋看了眼天,灰蒙蒙一片,察觉事态不对,便要萧衍快走,趁着雨势还没变大,赶紧去观望亭避雨。 可老天好像诚心跟他们作对,转眼间,就下成了暴雨。雨滴落在树叶上,溅出的水珠在空中划了道弧线,掉落在两人的头发、衣服、露在外头的皮肤上。 齐乐洋有那么一瞬间,极其后悔带萧衍走这条小道,否则也不会狼狈成这样,全身上下没有一寸是干的,发丝湿成一簇一簇黏在脸上,身上的T恤更是紧贴皮肤,那种感觉,说不出的难受。 后来,当萧衍拉住他的手腕,带他在树林里开始奔跑时,他又觉得,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最后齐乐洋都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出了那条小道,怎么到山下的。 他浑身湿漉漉回到家时,母亲已经在家了。 孟婷看到齐乐洋的落魄样子,催促着他赶紧去洗个热水澡,自己则转身去了厨房,给齐乐洋煮了一碗姜汤驱寒。 齐乐洋捧着姜汤回了卧室,他坐在床边,一只手用毛巾擦拭头发,一只手给萧衍发消息。 「到家了吗?到家了赶紧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隔了很久,萧衍都没有回复,齐乐洋就在等待中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做了个梦,梦里他走在沙漠里,头顶炙热的太阳把他烤浑身滚烫,好似要熟了。 他拖着疲软的腿往前走,可怎么都走不到头,喉咙也是干痛的,像卡了干沙,想要咳嗽,却怎么都没有力气。最后因为体力不支而倒在了地上,他摸了一把,沙子也是滚烫的。 后来齐乐洋醒了,和梦里一样,他的喉咙很干很痛,身上的热度有些烫手,眼睛酸痛,眼珠像是要往里陷。 齐乐洋知道,自己这是感冒了。 头有些发晕,眼神也无法聚焦。齐乐洋闭眼躺了片刻,再睁开眼,比之前的感觉要好些了。 他缓慢坐起身,用手撑在床上,又转头看了床头柜的电子钟,十一点二十三分。这会儿孟婷应当还没睡,于是他扯着嘶哑的的嗓子朝门口喊:“妈。” 没有人回应,又喊了几声,回答他的依旧是寂静的空气。 齐乐洋认命地躺了回去。 又无力地开始翻找手机,找到后他点开屏幕,低电量提示显示出来。 充电线就在旁边,齐乐洋慢吞吞接上充电器。 微信来了好几条消息。最上方的是孟婷,她说自己要出差,要齐乐洋好好照顾自己,一并发来的还有一笔数额不小的转账,齐乐洋收下了,但没有回复,继而退出对话框。 总是这样,没有时间陪伴就用金钱来补偿,齐乐洋习惯了。 下面是一些无关的信息,萧衍头像的红点就夹杂在其中。 齐乐洋点开看,萧衍的回复很简短。 「刚洗完,你呢?还好吗?」 再往下一条,距离上面的过去了半个小时,应当是见齐乐洋没有动静,萧衍又问「睡着了吗?」 齐乐洋没有立刻回复萧衍,而是艰难地爬起身,去客厅的电视柜里找了颗感冒药吃下。 他实在是有些难受,生病时人的孤独感会被无限放大,无助、无措席卷了齐乐洋全身。 - 「刚刚睡着了。」齐乐洋给萧衍回了信息。 「好像感冒了,头晕晕的。」 消息投出去像是石沉大海,但下一秒手机剧烈地震动起来。 铃声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屏幕上方萧衍的名字赫然醒目,齐乐洋呆滞了几秒,随后才接起。 “喂?”齐乐洋的声音带了重重的鼻音,是黏糊糊的沙哑声。 “怎么这么严重?要不要去医院。”萧衍蹩着眉。 “没事……咳……我吃了感冒药了。” “你把你家地址发给我,我带你去医院。” “真的没事,我睡一觉就好了。” 齐乐洋的体质不算差,从前也淋过大雨,吃上感冒药睡一觉又生龙活虎的,从没有哪次像这样虚弱。 萧衍很执拗,在长达8分钟的通话里,有接近一半的时间都要求齐乐洋把地址给他,齐乐洋也是莫名的犟,僵持到最后萧衍说你不给那我去找冯凡龙要。 齐乐洋深知时间晚了,又觉得这么做太大张旗鼓了,于是把定位发给了萧衍。 爷爷去世前,齐乐洋生过几次小病,他不爱吃药,不喜欢药丸在嘴里残余的苦涩味。而爷爷就会在齐乐洋不愿吃药时,奖励齐乐洋一颗糖果,夸他是个勇敢的小男子汉。 即便是后来长大了,也是如此。那时候的齐乐洋不再会被这些话忽悠,但他还是会心甘情愿吃下药丸,然后接着爷爷给的糖果。 萧衍到齐乐洋家楼下的时候,齐乐洋已经起床收拾好了。他关门下楼,萧衍在站在小区门口等着。萧衍站在出租车旁,昏黄的路灯打在他脸上,分割出明暗。 这样的萧衍是温和的,齐乐洋心想。 萧衍看到了齐乐洋,在齐乐洋走到自己面前之前,就已经把车门给齐乐洋打开了,齐乐洋忽然有些想咳嗽,于是捂着嘴钻进了出租车里。 车里开了冷气,齐乐洋有些冷,往座位里缩了缩,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体弱多病的林黛玉。 “冷不冷?”萧衍问齐乐洋。 自尊心作祟,他不想在萧衍面前表现的太过柔弱,最后咬着牙摇了头。 “师傅,麻烦把空调关了吧,我朋友感冒了。”萧衍没有戳穿齐乐洋,自顾自地对前面的司机说。 “诶,好。” “其实我身体挺好的,很少生病,这次是个意外。”齐乐洋还想挽救一下。 萧衍却轻声笑了,“嗯。” 于是齐乐洋不再说话,别过头看窗外。 夜晚的医院很冷清。症室里有护士值班,萧衍带齐乐洋挂号缴费,齐乐洋就像个牵线木偶,一直跟随萧衍身后。 护士给齐乐洋打点滴,针头刺进身体的那一刻,萧衍用手遮住了他的眼睛。眼前忽然一片漆黑,感官变大,针头刺破皮肤的痛感也随之升高,但齐乐洋好像没有了感觉,他的睫毛扫在萧衍的掌心里,扰得萧衍手指无意识蜷了蜷。 齐乐洋笑了,“萧衍,我不怕打针,你怎么把我当个小孩子。” 萧衍收回手,尴尬地没有说话。 护士端着碘伏走了,萧衍把手伸到齐乐洋面前,他掌心里躺着一颗蓝色包装的糖果。 齐乐洋的心跳没出息地鼓动,萧衍说:“奖励你的。” 齐乐洋撇嘴,“都多大了,我才不吃这一套。”身体却很诚实地一把抓过糖果。 “以前我生病了,爷爷为了让我吃药,也会在我吃过药后给我一颗糖。”齐乐洋语气有些沉,手不断摩挲糖衣。 萧衍在过去,常常听人提起,齐乐洋爷爷的光辉事迹,潜意识里认为那应该是个严厉的老头,但听齐乐洋这样说,他又觉得,或许是个可爱的老头。 “爷爷现在还好吗?” “他去世了。”齐乐洋说。 萧衍哑声了,心里懊恼自己乱说话,“抱歉,我不知道……你别难过。” 齐乐洋拿另一只能活动的手,拍了萧衍的肩膀:“哎呀,没事啦,人生老病死都是常事,再说都过去这么久了,难过倒不至于,就是还是很想念他。” 逝去的人,给活着的人留下了太多回忆,回忆穿插在生活中的点滴里,萧衍也会经常想起他的父亲,但更多画面是父亲躺在血泊里,他的白衬衫被染得鲜红。所以萧衍不愿意主动去想起。 “爷爷也会在天上想念着你的。”萧衍说。 萧衍的话让齐乐洋忽然想起自己听过的一首歌,里面有一句歌词。 ——在星空另一端,思念从未停止,如同墓碑上的名字。 - 齐乐洋的感冒拖拖拉拉一直到迎新晚会前才彻底好透。在医院的那一晚,齐乐洋和萧衍聊了许多,最后齐乐洋说如果他的感冒好了,就去找谢婷婷报名。萧衍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冯凡龙,冯凡龙激动得给萧衍来了个拥抱。 他说他很开心,齐乐洋能够迈出这一步。可齐乐洋的嗓子一直没好,无法参加表演,为此冯凡龙还遗憾了好长一段时间。 不过齐乐洋总算是开始慢慢走出来了,这兴许是比参加表演更好的事。 - 9月20日是周五,晚会安排在晚上7点。学校在礼堂规划了每个班级的位置,齐乐洋、萧衍还有冯凡龙早早就在礼堂等候。 主持人念着老套的主持词,什么青春在飞扬之类的,冯凡龙听得有些索然无味,于是偷偷拿手机打起了游戏。 这种时候,手机被破例允许带在身上,老师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人群中一盏盏微弱的灯光,早已暴露了学生们,但老师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看就过去了。 萧衍也觉得有些无聊,眼神空洞地望着舞台,台上人装扮精致,穿着华丽的晚礼服,嘹亮的嗓音透过话筒回荡在礼堂内。 忽然有人碰了他的手臂,萧衍侧头看,是齐乐洋,他看到齐乐洋的嘴唇在动,却听不到齐乐洋说什么。 音响声盖覆盖了齐乐洋说的话,萧衍很大声地问齐乐洋:“什么?” 齐乐洋朝他招手,示意萧衍把头再靠近他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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