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嘈杂无度群魔乱舞,李济州的世界却陡然安静下来,他踱近半步,凝眸深深地看进白桦眼睛里,嘴角敛去的笑意再度加深:“看样子,你拒绝了我的提议。” 白桦一瞬不眨地与他对视数秒,垂下眼睫,干脆利落道:“是。” 旁人听不懂他俩对话的含义,亦不敢轻易插话。 李济州呼出一口气,心脏像是被猛力挤压着,发出濒临缺氧的战栗,如果这时候白桦选择看向他的眼睛,就会发现里头无处遁形的仓皇与茫然。 须臾后,他很无所谓地勾了下唇:“好,祝你今晚玩得开心。” 说完这句,李济州强迫自己把目光从面前站在一起的两人身上挪开,一种陌生的怅然若失的滋味袭上心头,过于啼笑皆非,他想,他或许迫切需要找个僻静的地方独自待上一会儿。 “好巧。” 结果天不遂人愿,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秦天一手捏着高脚杯,臂弯间挽了位美艳女郎突然出现,目光先是打丁承宇身上肆无忌惮地掠过,颇具深意地说:“游艇一别,好久没看到几位聚这么齐了。” 陆家明皱了皱眉,凑到白桦耳后低声道:“我们走吧,这人不是个好惹的……” 俩人过于亲密的姿态落入秦天眼里,挑了下眉道:“怎么个事,这位白、白什么来着……之前是跟在Theo身边的吧,还是我记错了?” 陆家明到底年轻气盛,颇为正经道:“秦少,这位白先生今晚受邀前来,是我很重要的朋友,请你注意言辞。” 秦天耸了下肩,他犯不着跟陆家明这种小角色一般见识,只转头看向李济州道:“我说什么来着,Theo这喜新厌旧的速度简直叫人叹为观止。” 这种程度的调侃不痛不痒,李济州只不屑一顾地笑了笑:“承让。” “啧啧……”秦天抬臂,女郎识趣地松开挽着的手,他上前一步逼近白桦,露骨的视线在对方身上梭巡一个来回:“再怎么讲,你先前也是跟着Theo的,换了家明那小子,恐怕会委屈你,要不——” “秦天是吧,”白桦迎上秦天玩味的眼神,眸中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轻蔑,而后淡淡道:“他们都叫你秦少,但我想奉劝你一句,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大抵从未被人当面这样羞辱,秦天大脑宕机了好几秒后才回过神,勃然大怒:“你他妈——” “秦天,”李济州跨出一步,高大挺拔的身躯将白桦严丝合缝地挡在背后,道:“不至于,一个小玩意儿,也值当你秦少这样惦记?” 秦天扯了扯嘴角,目露讥诮:“怎么,李少舍不得?” “哪里的话。”李济州语调轻慢,倾过抓提在手的威士忌酒杯与他碰了碰,“舍不舍得的,要看跟谁比。” “哦?”秦天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你这是又看上哪家的美人了?啧,真不愧是花名在外的Theo,我甘拜下风。” 李济州低笑一声,老神在在道:“保密。” 秦天撇嘴,他不傻,看得出李济州还是有心要护着那个白桦,天底下美人多的是,为此得罪李济州得不偿失,索性作罢。 但走之前还想恶心下对方,偏头瞅向后方道:“家明,你可得好好对这位白先生,否则,Theo恐怕会第一个饶不了你。” 人走了,李济州立在原地,垂于身侧微微握拳的手轻不可见地颤了颤,等待面部表情调整好之后,转过身若无其事地开口:“白桦——” 视线对上,却陡然失语。 倒是陆家明抢先一步愤怒质问:“李济州,你他妈还是人吗!白桦事到如今还对你念念不忘。可你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辱他,简直无可救药——” 李济州神色一凛:“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你就是个薄情寡义的大傻逼!” 陆家明酣畅淋漓地骂完,抓起白桦的手腕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脚步未动,白桦转头对他道:“稍等一下。”语气平静无波,甚至安抚性地拍了拍对方的胳膊。 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李济州心口一窒,眼睁睁看着白桦冲着自己莞尔一笑,说:“谢谢你刚刚的解围。” 一度在情场上得心应手游刃有余的他,此刻就像个笨嘴拙舌的傻子:“……不客气。” “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但平心而论,你的床上功夫不错,大家都是男人,各取所需,我也算不上吃亏。”白桦好像陡然间变了个人,淡漠且怡然,给人一种强烈的抽离感,徐徐说道:“你那会儿祝我今晚玩得开心,我想着,也应该祝你点什么才好。” “祝点什么呢,你大概什么都不缺,翻来覆去地想,不如投其所好。就祝你的下一段恋情,能够尽快到来吧。”
第四十章 “糊涂!” 手机贴着大腿猛烈震动,李济州却恍若未觉,他的大脑正在经历一场天翻地覆的认知重塑,这让他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种少有的失魂落魄的颓废气质。 在李少人生的前二十多年里,不是没有经历过失败,可到了情场上,从来都是所向披靡胜券在握,偏偏这一回,在他终于试图放下身段剖白内心之际,对方却宣布提前退场。 简单来说就是,从未被甩过的人生平头一次遭受这种事,一时间有些蒙圈。 直到被身旁人小声出言提醒:“李少……你手机响了。” 掏出来扫了眼屏幕,是方星窈打来的,他烦躁蹙眉,却又怕那个疯丫头在这种地方出什么事,犹豫一下还是接起。 “哥,你快来!”电话那头的声音火急火燎:“我碰见阮薇薇了。” 十多分钟前,跑去洗手间补妆的方星窈撞见一道徘徊于电梯口的熟悉身影,先开始还以为是酒喝多看花了眼,直到对方做出抚摸小腹的动作,她立刻踩着小高跟健步如飞地冲过去,将人拽到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口,堵住去路。 “大着肚子出来参加派对,你们家胎教这么狂野的吗?” 阮薇薇被吓一跳,拍拍胸口用嗔怪的眼神白了她一眼,如实道:“是星杰哥带我来的。” “别编了。”已经被诓过一回的方星窈哪里会信,嗤笑:“我哥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她这句话不知触动到了阮薇薇的哪根弦,跟着冷笑一声,反唇相讥:“方星窈,你少在我面前趾高气昂。”边说边低头去摸肚子,用缓慢而又甜美的语气道:“我早晚是要嫁给你表哥李济州的,现在同我处好关系,也还来得及。” 方星窈一手拢在胸前抱臂一手拿起手机拨通号码,见招拆招地眨眨眼道:“好哦,赶巧我表哥也在这里,我打电话叫他过来,看他到底认不认你。” 李济州赶来时,安全通道后的楼梯旁,方星窈紧攥着阮薇薇的手腕守株待兔似地等着他。 眉心跳了跳,他深呼吸一口气,觉得很是荒谬,接踵而来的麻烦事好像是老天爷在跟他开玩笑,抑或是对他游戏人间放荡不羁的惩戒。总之,他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今晚来这场派对,将会是自己做过的最错误的选择。 “阮薇薇,”他给了个眼神,方星窈适时松手,退到表哥身后开始作壁上观。 “你不是想让我认下这个孩子吗?可以。” 阮薇薇僵白的脸色被他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打得愣了愣,十分警惕道:“有没有但是?” 李济州暂时摒却乱成一团麻的思绪,事情总要一桩桩解决,先把这根棘手的刺拔掉,他才能心无旁骛地去做想做的。 “有,既然你那么坚持,明天就跟我一起去医院做个亲子鉴定,如果你赌对了,我说话算话,一定会娶你。” 阮薇薇定定看着他:“亲子鉴定?李济州,侮辱人你真的很有一套。” 李济州平心静气:“随你怎么说,这是我唯一的条件。” “如果我不愿意呢?” 李济州反问:“你好像把我当成了敌人?”他叹口气,放柔语调:“阮薇薇,如果你肚子里的孩子真是我的,咱们俩才应该是同一战线上的人,懂吗?” 阮薇薇恍了个神,将信将疑道:“我要怎么相信你?” “简单。”李济州说:“做亲子鉴定的医院可以由你来找,我全程配合,够不够诚意?” 阮薇薇沉默下去,显然还在权衡。 她攥在掌中的手机屏幕突而亮起,一条新消息收进来,似乎很重要,重要到就在这种时候,阮薇薇还不惜分心点进去窥了眼内容。 待重新抬起头,她一改方才的优柔寡断,笑了笑说:“行,但我这两天身体不太舒服,去医院鉴定的事,你等我消息吧。” 她轻慢的态度激怒了方星窈,愤愤不平道:“你跟谁这儿拿乔呢,我哥都这么给你台阶下了,别给脸不要脸!” 阮薇薇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俩人年纪相仿,本是一对塑料姐妹花,此刻鲜明的对比却衬得方星窈好像张牙舞爪的傻丫头。 “我这算什么拿乔呀。”她姿态优雅地将一缕碎发别至而后,慢条斯理道:“听说方凝阿姨当年就和今天的我一样,才能用一纸婚书早早地把李叔叔绑在身边……” 这话旁人不知,但对李济州来说实属忌讳,方星窈脑袋嗡一下,抢步上前搡了下她的肩膀,“闭嘴!” 李济州脸色一凛,反应过来伸手去拉却为时已晚。 女孩惊惧的几下惨叫像是骤然吹响的噩梦号角,印在视网膜内的景象也变得光怪陆离起来,一切物体都被虚焦掉,只剩滚下楼梯当场昏厥的阮薇薇,和面无血色僵在原地的方星窈。 冲下楼梯,李济州将人打横抱起,朝方星窈大声吼道:“打电话,叫救护车!” 走廊脚步声凌乱,闻讯赶来的酒店经理领着保安沿途清理出快速通道,动静太大,仍引来客人好奇的观望,有人惊呼,有人窃窃私语,甚至还有人举起手机开始拍照录视频,被眼尖的保安及时拦下阻止。 开玩笑,芳菲酒店隶属方申置业,太子爷在自家地盘出了这档子事,闹大了传出去,事后问责起来,在场有一个算一个,谁都逃不过。 一行人匆忙抵达电梯口,最左侧那台刚好降至这一层,旁边站了些其他客人正在等候,经理快步上前解释,劝他们等待下一班。 李济州抱着阮薇薇步履飞快地冲过来,温热的液体顺着小臂蜿蜒流下的触感清晰无比。 “都让开!” 他厉声暴喝,围在电梯口附近的人群终于纷纷朝后退离,他疾步走过,旁观者的一张张脸在余光里倏尔闪过,踏入轿厢后他回身抬头,目光落于前方某处,瞳孔陡然紧缩。 白桦就站在门外,在刚刚被他呵斥的人群中,几步之遥,却仿佛已经距离他好远。 远到他心脏猝然掠过一阵揪痛,瞬间直抵四肢百骸,两侧电梯门无知无觉地徐徐扣上,斩断他们对望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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