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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红

时间:2023-11-13 18:00:18  状态:完结  作者:折一枚针

  观众席上鸦雀无声,匡妈妈的眼角湿了。

  接着,宝绽淡淡一笑,没有更多煽情的话,只是以一句戏词做结:“分我一支珊瑚宝,安他半世凤凰巢。”

  台下轰然响起掌声,雷鸣一般,宝绽鞠着躬后退,一直退到侧幕边,掩进布幔繁复的褶皱中,那个谦恭有礼的样子,令人折服。

  匡妈妈吸了吸鼻子,低下头偷偷抹眼角,匡正伸手过来,搂着她的肩轻轻地拍。靠在儿子宽阔的胸前,匡妈妈终于明白了,世上熙熙攘攘那么多人,匡正独独爱上宝绽,不是没有道理的。

  宝绽从侧幕进后台,直奔时阔亭,应笑侬已经卸了妆,在摇红药。

  “师哥,没事吧?”宝绽取下草王盔。

  “没事,”时阔亭没脸见他,“戏砸了,都怪我。”

  “宝处,”应笑侬往时阔亭的右手虎口和腕子上喷药,“咱们得再找两个琴师。”

  听见这话,时阔亭反应很大:“我就是累了,歇一段就好!”

  “你是得歇,但如意洲的戏不能歇,”应笑侬拉着他的手,仔细给他缠胶布,“今天这种事故,不能再出了。”

  时阔亭没吱声,后台一片死寂,这时有人敲门,是小先生,穿着一身华丽的酒红色西装走进来。他很少穿西装,何况是这样惹眼的颜色,头发也拢得风流,淡色的瞳孔一眯,帅得惨绝人寰:“宝老板……”

  他的视线投向宝绽,却不经意在应笑侬脸上一转,定住了。

  应笑侬抬头瞧了瞧他,没搭理。

  “小……段?”小先生蹙眉。

  应笑侬不应声,小先生把他又端详了一遍,几乎可以肯定:“你是段家老大吧?”

  应笑侬冷着脸:“你认错人了。”

  小先生摇头:“咱们小时候常见面,你的头骨、面部轮廓和肌肉走向都没变。”

  他是画画的,面部结构烂熟于心,应笑侬给时阔亭包好手,扔下剪刀胶布,起身往上台口那边走,招呼他一声:“过来。”

  “小侬?”宝绽没想到他们认识,惊着了。

  应笑侬撂下一句:“家里的朋友。”

  “原来你是应笑侬,”小先生跟着他,“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下了戏的上台口很安静,应笑侬抱着胳膊转过身。

  “怪不得把匡正耍了,”小先生笑着,看见他鬓边没褪净的胭脂,沉声说,“圈里就数你有主意,敢撇下家里的生意跑出去。”

  “家里的生意和我没关系,”应笑侬冷淡地垂下眼,“我只想唱戏。”

  “我也只想画画,”小先生说,有点针锋相对的意思,“但我没你那么自私,把家族的脸面和荣誉甩在地上,任别人踩。”

  应笑侬挑眉瞪着他。

  “你是正房老大,”小先生提醒他,“你从出生起就有责任。”

  “责任?”应笑侬先是笑,然后压低了声音,“从我妈走的那天,我就没家了,我爸那么多老婆孩子,用不着我尽责。”

  应笑侬是段家的正房长子,小先生是何家的正房长子,两个人打小一块玩,不算是朋友,却比朋友还近些。

  “你家的事我知道,”小先生叹了口气,“我什么情况你也清楚,我现在手机铃用的还是我妈生前常听的歌,我为父亲的家族工作,不代表我忘了母亲的爱。”

  同样是早年丧母,小先生能跨过这个坎儿,应笑侬却不能:“通差,我们不一样。”

  一声“通差”,仿佛回到了儿时,小先生绷住嘴角,不说话了。

  “我是唱戏的,你是听戏的,”应笑侬换上平时那副无所谓的泼辣表情,朝他扬了扬下巴,“咱们各安其位。”

  说着,他擦过小先生回到后台,匡正来了,在和宝绽说话:“……真的,我妈一个劲儿夸你,说你唱得好。”

  宝绽的脸红红的,歪着头看他哥,有种莫名的羞怯。

  “刚在外边她还嘱咐我,说家里煲了排骨汤,让你回去喝。”

  宝绽抿着唇,边解红蟒的扣子边问:“阿姨真这么说?”

  应笑侬瞧着他那个受宠若惊的样子,心里直替他急,还没怎么着呢,就让匡正他们家拿得死死的。

  “我妈知道你唱戏累,”匡正往周围扫一圈,趁没人注意,偷着帮他解扣子,“她怕你在外头吃不好,想给你补补。”

  宝绽忙推他的手:“哥,”他小声说,“我还是……不回去了,戏楼这边的演出排得紧,蓝姐那边的日程也上来了,这两天要拍宣传照,还要进录音棚做单曲,家里离市区太远,不方便……”

  漂亮!应笑侬在一旁听着,满意地勾起嘴角。

  “好,”匡正知道宝绽心里还有疙瘩,不是怪他妈,只是打怵,“那你在阔亭那儿照顾好自己,早上晚上给我打个电话。”

  宝绽乖乖点头:“知道了。”

  匡正快速贴近他,耳语了一句:“等我去接你。”

  宝绽躲了一下,送他到门口。

  匡妈妈坐在迈巴赫后座,见匡正一个人出来,有些失望,但同时又松了一口气,仿佛宝绽是个仙,也是个魔,让她又爱又怕,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156章

  如意洲初五开箱, 万融臻汇初八进入工作状态, 在匡正的投资计划上, 整个第一季度只有一个项目, 就是陆染夏那只“粉鸡”。他要通过掌控高端艺术品投资市场,让万融臻汇从二线大部队中杀出去, 成为和G&S私银部、德班凯略中华区、香港富荣并驾齐驱的顶级私人银行。

  下午两点, 他带着段钊和汪有诚,驱车来到老城区团结路的小敦街,街口停着一辆银灰色宝马, 小郝按了按喇叭, 打双闪让他们跟上。

  两辆豪车在狭窄的小路上拐来拐去, 一栋老旧的居民楼下,覃苦声迎出来,天暖了, 他没穿那条黑羽绒服,换了件洗得发白的棒球衫,抄着手。

  各自停好车,宝马上下来两个人, 段钊联系的,一个姓李, 光头, 艺术圈都叫他李老狮,是这两年风头很劲的策展人,2017年在上海办了个国画狮子大展, 十五天成交额达到八百万,一展成名。

  另一个也是光头,姓哈,李老狮的朋友,国内最大的私人博物馆观兰馆负责展品策划的副馆长,戴一副圆眼镜,小眼睛要睁不睁的,瞧不起人的样子。

  覃苦声领他们上楼,三楼最里面一间,破铁门,门上贴满了铲不掉的小广告,匡正他们进屋,被满屋子刺鼻的松节油味呛得直咳。

  五十多平的小居室,住两个大男人已经够挤了,还塞满了半干不干的油画,大的四五米长,小的二三十公分,在层叠的画框和斑斓的油彩中,陆染夏安静地坐着,系着一条经年的脏围裙,用一只独眼审视着未完成的画作。

  屋里七个人,一个画家、一个画家经济、一个策展人、一家博物馆、三个投资人,互相简单介绍一下,开始看画。粉鸡是个大系列,有四五十张,其他的是些静物和人体,即使是日常习作,也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神彩,恣意鲜明,生机勃发,是画家灵魂的碎片。

  “凑合事儿。”姓哈的皱着眉头耷着眼,傲慢地说。

  李老狮很捧他,亦步亦趋地跟着:“是,还嫩了点儿。”

  覃苦声没吭声,匡正却说:“买家对粉鸡的评价很高。”

  姓哈的停住脚,回头瞧他:“你懂画吗?”

  匡正摇头,笑着说:“不懂。”

  姓哈的也笑了,他平时被画家和策展人捧惯了,不知道天高地厚:“我看你也不懂,倒腾钱的掺和什么艺术,你们上赶着往一个穷画家身上砸钱,还不是看他在网上火了?”

  姓哈的傲,有他傲的道理,作为馆方,粉鸡要办展就得求着他,但他也蠢,用玩艺术的脑子去揣度资本,他以为万融臻汇因为陆染夏“火了”才做他,殊不知这把“火”就是万融臻汇点的。

  世上总有些傻子,自以为高明,其实不过是资本车轮下的一粒石子,看的是资本让他看的,听的是资本让他听的,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瞎子聋子。

  “我不懂画,”匡正笑得微妙,“我的客户绝大多数和我一样,也不懂画,所以才需要你们这些专家。”

  他这话不卑不亢,既肯定了姓哈的专家头衔,又点明了一个道理:在市场上,专家存在的意义是为买家服务,专家可以傲,但不能傲过买家。

  姓哈的眼睛一转,撇撇嘴,“作品还行,你们打算怎么搞?”

  “我们希望在观兰馆办一场春季特展,”匡正单手插兜,视线向下投在他那颗油亮的光头上,“画展由万融臻汇独家赞助,包括宣传在内的所有费用我们出,展览期间产生的全部收益,”他稍顿,“归你们。”

  姓哈的愣住了。

  “简单说,你们出个名头就行了,”匡正有种睥睨的神态,“哦不,还有场地。”

  姓哈的绷紧了面孔,财大气粗是什么样他今天算领教了,匡正的提议很明确,把艺术当买卖来做,万融臻汇用钞票换名气,观兰馆用名气换钞票,一场各取所需的双赢。

  他看了李老狮一眼:“我们馆……”

  正在这时,匡正有电话进来,是小先生。

  “喂,到了?够慢的,”匡正给汪有诚使眼色,“我的人下去接你,”他挂断电话,微微一笑,“买家到了。”

  匡正这么大气,他的买家会是什么样,姓哈的和李老狮很好奇,但还得端着专家的架子,装模作样研究陆染夏的画。

  “这个体积感很有意思,”姓哈的皱眉头,“还不是立体派,介于二维和三维之间。”

  “应该是画家的原因,”李老狮指着自己的左眼,暗示陆染夏只有一侧视力,“我喜欢他的用色,要说灰吧,该鲜明的地方一点不含糊,还有这个冷暖对比,简直神了,像有一套独立的色彩标准。”

  脚步声在门口响起,汪有诚引着小先生进来,衣冠楚楚的大个子,跟着两个同样高大的保镖,随意往屋里一站,实力演绎什么叫“蓬荜生辉”。

  “何……”姓哈的惊呼,“何先生!”

  小先生转身面向他,瞧了一眼,没说话。

  “怎么,”匡正明知故问,“认识?”

  “不、不认识,”姓哈的一改之前的倨傲,局促地说,“之前在伦敦的达明赫斯特(1)回顾展上远远见过,”他满脸堆笑,光头上出了一层汗,“何先生是赫斯特的朋友。”

  “不,”小先生冷淡地纠正,“我和赫斯特并不熟,那场展是卡塔尔博物馆赞助的,馆长是我朋友,赫斯特在全球最大的买家是中东富豪。”

  随意两句话,屋里的氛围立刻变了,李老狮和姓哈的这才意识到,这间不起眼的小民房里,要谈的恐怕不是一幅两幅画,而是数百万起跳的大生意。

  匡正给小先生介绍了陆染夏,随后陪着他看画,大大小小的粉鸡乱七八糟堆在墙角,小先生和那俩光头专家不同,蹲下来凑近了端详,只看了两三幅就直接拍板:“一共多少,我全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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