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转角的落地窗前,他神色放松地靠着椅背,只觉得困意像海面上不断涌上来的气泡,一点点侵蚀着大脑。面包吃到一半他就嚼不动了,趴在桌面上想眯一会儿。 店里很安静,由于是初一大清早,只有两个欧洲人坐在不远处的桌边低声交谈。陆喆听着咖啡机偶尔运作起来磨碎咖啡豆的声响,以及弥漫在呼吸间的咖啡香气,很快就沉入睡眠中,到了差不多十点才被店员叫醒。 站在旁边的是不久前为他点单的女店员,对方说他在这里趴了三小时了也没动,担心他是不是不舒服。 陆喆谢过女孩,戴起眼镜看向外面。 清晨还安安静静的中环街道上已有了不少行人,前面的十字路口三个车道都排满了等待红绿灯的车辆。他抓了抓睡乱的刘海,起身离开咖啡店。 走了一段后他被人从后面叫住,刚才的女孩手里拿着他放在椅子上的羽绒服,提醒他忘记拿走了。 陆喆接过来,再次对女孩道了谢,继续往前面的地铁站去。路过街对面的一栋大楼时,他驻足停留了一会儿。 大门前值班的保安身姿挺拔,有两位负责询问访客信息,再将他们引至对应的前台。这一套流程陆喆很清楚,毕竟这座高耸入云的大厦就属于中楷集团。 大楼前往来的路人们不时晃过陆喆的眼,一辆红色的叮叮车慢悠悠从视野中驶过后,他口袋里的手机也响了。 林苑虹问他下午有没时间陪自己和小姨去逛街。 昨晚陆喆喝了不少酒,又是一夜没睡,只想回去好好休息。林苑虹便约他明天吃早茶,要挂断之前,林苑虹隐晦地打探了一下他昨晚跟朋友去跨年的过程。 晚上七点,李致和李唯陪同李宗晋出席了路道夫慈善晚宴,在场的皆是一些商界政界人士,通常这种名流聚集的场合除了吸引娱乐财经的话题之外,也能促成一些新的合作意向。 这类宴会李致每年都要出席不少,去年他取代李嵘彦任中楷的总经理,类似的邀约更是雪片一般涌来。谢延筛选过后,会将一些有高价值的宴会邀请函递到他面前,而去年下半年开始,李致身边多了一位年轻人。 李唯的出生并不比李致逊色,而他一路的成长也比李致顺遂自在,不过在去年初夏与李致的一次酒后长谈后,过了一周他就主动去找李宗晋,提议要进公司实习。 刚听到时李宗晋还觉得意外,李唯从小就沉迷于电子科技类产品,连大学报的都是这一方向,没想到这么快能想明白了。尽管李唯的性格还有些不定性,但是胜在对新事物的吸收非常快,且能活学活用,这点是做生意很需要的,李宗晋作为过来人,自然清楚小儿子身上的潜力。 “哥,那边看你的那个是不是方雪悠?”李唯借着递酒给李致的动作,靠近李致低语了一声,李致朝他说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人在看自己。 察觉到他的视线后,方雪悠又转开去看别处了。 “啧,”李唯不满地撇了下嘴,“都一年了她还这么猎奇,她怎么不去拍动物世界?” “别这么说。”李致低声提醒道。 “我又没说错,”李唯不满反驳,“喆哥跟你的事都过去多久了,这人还拿有色眼镜看人,有意思吗?” 李致垂眸喝了一口红酒,杯沿离开唇瓣时,脸上已有了公式化的笑容,主动与向他走来的刘应棠绅士打招呼。 李唯跟在他身边,也自觉换上了得体的笑脸。 回去的路上,两兄弟一人一边坐在李宗晋身旁,今晚汤盈也有到场,后半程她去参加了丽媛会的聚会,没有跟着李宗晋。 宴会上李宗晋与不少人交谈过,到了现在精神仍旧很好。他以前就注重养生,因而车祸之后也比一般人更早康复过来,现在每周还能打三次高尔夫。相较于他面泛红光的模样,一旁的李致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酒,精神恹恹地靠在头枕上,偶尔还有几声咳嗽。 李宗晋跟李唯谈完,转头拍了拍他的大腿:“怎么还会咳?小高没给你调理吗?” “有,Gina开的药很好,”李致说话间又忍不住咳了两声,他右手握拳挡了挡嘴角,接过李唯递来的矿泉水喝了才继续说,“今天着了点风才有点咳,不碍事。” 李宗晋知道他从北京回来后就多了这么个毛病,不禁叮嘱了他几句,让他别老顾着工作,接着话题又扯到了李致的婚事上面来。 去年李致被人偷拍的视频照片传遍了中楷内部员工的邮箱,当时李宗晋还在医院里,但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一直瞒着他,后来出院知道后他并没有叱责李致,毕竟在他看来李致这种行为顶多是玩玩,最令他恼火的反而是曝光之人背后的动机。 然而对方做得很隐秘,几乎查无可查,李泰兴又想着息事宁人,最后不了了之。后来他给李致安排了两次相亲,想着李致会像之前与王嘉萤订婚那样直接答应了,没想到两次李致都态度坚决不肯松口。 知子莫若父,李宗晋多少看出来了李致在想什么,他试过用强硬的手段,可惜李致手里的筹码早已不是与王嘉萤订婚时那般薄弱了。 李嵘彦被踢出中楷后,李致迅速吸收了公司最重要的两个部门,一开始的换血只动了部分高级职位的员工,后来不到半年间,这两个部门全成了他的人,重要的董事会议大部分的票数也都倾向他。这是李宗晋乐于见到的,唯独不满的就是李致到现在仍不肯结婚。 说来距离李致上次闹的那场风波也有一年多了,这一年多来李致身边一直没新人,难道还是在想着那个谁? 今晚并不是谈这个话题的好时机,李宗晋都没说几句,李致的咳嗽声就越来越重了,尽管能猜出他可能是抵触这个话题才装的,但李宗晋好歹没有继续勉强他,等车子回到跑马地的大宅,李宗晋叮嘱他们回去早点休息,后天记得陪李泰兴去大屿山拜佛。 车子掉了头,李致拧开矿泉水瓶盖又喝了几口,手指轻捏了一把咽喉的位置。 刚才他是有一部分装的情况,但是喉咙一阵阵的难受也是真的,毕竟早上在山上吹了太久冷风。 “哥你没事吧?”李唯坐近他关心地问道。 李致摇头:“没事。” “其实——”李唯说了两个字便面有难色,李致则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其实你一直找不到喆哥,他跟你分手也一年了,你们之间不可能有挽回的机会,你不如先试着接受爸的提议?” “反正联姻这种事本来就没感情,结婚了还是能各过各的,你看大哥和大嫂在外面玩得多花,可是一到爸跟爷爷面前,他们多能装恩爱。” 前面开车的老潘是自己人,李唯说话不用掩饰什么,只是李致听完以后没有回答,转向车窗外面,看着绿化隔离带上的夜景。 初一到初三这几天,陆喆不是在爷爷奶奶家里,就是回爸妈家陪陪外婆。小姨和小姨夫平日住在深圳,一年跟他难得见几次面,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两顿家常菜,氛围很是温馨。 初四开始,陆喆收拾了两天行李,准备搬去澳门。 他在澳门住的地方还没找到,宋言豫想让他住自己那,被他推辞了,又说帮他找房子,他也婉拒不用,坚持自己能搞得定。 得知他还是决定去澳门工作时,林苑虹很不乐意,但比起他去年一年都待在内地居无定所的状态,现在在澳门有一份固定的工作已经很好了,何况澳门和香港只有一小时的距离,陆喆每周都可以回来。 初五这天下午,陆喆抵达了澳门,这两天宋言豫恰好有事回了趟北京,不过提前在澳门帮他订好了酒店,让他在找到房子前都先住在酒店里。 他是想再推辞的,奈何架不住宋言豫的一番游说,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他就出门去找房子了。 宋言豫的拍卖行位于老城区,附近有好些知名的历史景点,人流量很旺,大部分的房子都有些年头。陆喆看了两天,每套房子都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不是房型老旧就是隔音不行,再不然就是水电或者光线问题,还有一套房子楼上是麻将馆,他都没进屋就听到上面传来的喧哗声。 看到第四天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一套还算满意的房子。 这套房位于闹中取静的一座小区,绿化做得挺好,小区内的路面和楼道都很干净。两室一厅的格局,隔音等问题都符合他的要求,最重要的是有一个面向小区中央花园的阳台,视野很不错。 唯独令他不满意的是房子的卫生间设计得不好,有点逼仄。 房东送他离开时提了一嘴,自己这套房子常年不缺租客,现在在外面想要租到完全合心意的房子只有自己买了装修,提醒他要租的话得趁早。 接下来又看了两天,陆喆最后还是决定回头租之前那套,没想到还没打电话房东已经先一步联系他了,如果他实在介意那个卫生间,自己这边也可以重新装修一下,不过他大概要多等一两周这样。 陆喆觉得奇怪,那天看房时房东的语气颇傲慢,怎么现在会突然改口了? 见面以后房东连态度都和那天不太一样了,字里行间也多了些客套。陆喆问他怎么突然要重装洗手间,房东说那天他看过房子,第二天地漏有问题把卫生间给淹了,便想着干脆重新装一下。 陆喆还是觉得哪不对劲,见他仍在犹豫,房东又说现在像他这么礼貌的租客不多了,如果他真的愿意签一年租房合同的话,房租可以再降一成。 市中心这个地段,环境很不错的小区还能再降一成房租,陆喆似乎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 房东立刻跟他签租赁合同,他交了一年租金与半年押金,待到洗手间装修完成没问题后便开始算租期。看着他签完名,房东心里松口气,合同给他一份后很客气地送他出去。 陆喆总觉得房东今天的态度和那天差得有点大,但是他看房一直都是一个人,宋言豫应该不可能跟着他,且宋言豫就算要帮他也没必要搞这种事。 想通了他便不再纠结,回去的路上拐去家居城,挑选了合心意的床与其他几样家具,翌日早上准时去了文藏拍卖行报道。 宋言豫已经提前跟店里的蒋经理打过招呼了,蒋经理将他带去三楼的一间办公室,属于他的办公桌和一应用品都准备妥当了。蒋经理向大家介绍,办公室里的几个员工都很热情地欢迎他,坐在他前面的女生叫朱晓荟,和他一样是香港人,蒋经理让朱晓荟带着他看看环境。 一天下来,陆喆就适应了这里的工作。文藏的业务并不复杂,他主要负责拍卖会的流程跟进,朱晓荟看着年轻好说话,但她很有经验,无论待人还是接物都非常细心周到。 傍晚宋言豫打来问他今天感觉怎么样,他笑着说很好,宋言豫说临时有个会议提前了,还要在北京再待小半个月,又问他找房子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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