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大概是因为邱烈哭得太惨,就有江湖人为他开口:“这位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冤枉你们茶楼确实不对,但也是情真意切、想要找出杀人凶手,此刻邱烈已经知道错了,你就饶了他吧。” “对啊,而且如今最迫切之事,是找到凶手为随大侠报仇!欧阳大侠心中此刻必然悲痛无比,还请这位公子高抬贵手。” “是极是极,年轻气盛确实无可指摘,但生死大事,此刻你们茶楼也并无受损,还请诸位看在已故之人的份上,放过他吧,他也是太想替随大侠报仇了。” 有一人开口,便有无数人开口,这道德绑架一套套的,便是抓住了禹欢茶楼打开门做生意,不会对江湖人下死手这点,舆论天生会“偏爱弱者”,哪怕这个弱者是过错方,但错只要不大,有些人就觉得可以慷他人之慨。 邱烈做错了什么呢,他只是太蠢了,又太胆小了,但心肠是好的,说禹欢茶楼有密道,只是想要替随大侠报仇而已,这有什么错呢? 眼见形势瞬间转变,周恕之眉头紧蹙,他迅速看向谭兄,却见谭兄冲他微微摇了摇头,思虑片刻,他还是决定相信谭兄。 既是柔章的朋友,他应当相信对方,而且虽相处甚短,但谭兄无论是人品还是能力,都无可指摘。 谭昭微微一笑,如果是系统在这里,它就会觉得这帮人简直有病,玩舆论玩到了谭某人身上,到时候估计怎么被绕进去的都不知道,这不是老寿星上吊,找死吗?! “闻诸位所言,确实极有道理,生死当前,其他事端确实应当延后处理,邱烈其人又蠢又毒,诸位都愿意此刻为他开解,可悬水剑沈柔章在江湖上却极有声名,诸位当真亲眼看到她行刺玉侠随舟了?” 便有人立刻道:“那是自然,那刺客穿着沈柔章惯常穿的黑红劲装,连束发都一模一样,方才已有江湖同道查探过随大侠身上的伤口,确实是悬水剑所为!” 谭昭看向说话之人:“哦,所以就是没看见了,对吧?” “你——” “说句不中听的,若此事不是发生在我禹欢茶楼的地界,便是任凭你们都死了,我也不会关心你们到底谁杀的谁,但既然有人胆敢在茶楼地界行刺杀之事,我倒要瞧瞧是哪个胆大的敢如此放肆!”谭昭眼风一带,将在场所有人扫视了一圈,“若等下当真揪出真凶,诸位不会也因为他年少无知、心肠不错,就开口替凶手求情吧?” 欧阳许身形摇了摇,叶管家见此,立刻上前搀扶,并且拿出了一瓶药丸倒出两颗递过去:“二庄主,快用药,您的身体受不得这般心神大恸。” 欧阳许脸色苍白,服了药后气息平顺了许多,虽脸色依旧不好,但强撑着身体开口:“还请这位公子莫要如此咄咄逼人,今日若我等当真冤枉了悬水剑,他日我二侠山庄必然会负荆请罪。可若是悬水剑当真杀了我兄弟,哪怕是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她。在此,便请诸位英雄做个见证。” 这话说得当真是漂亮极了,又体面又周全,到时候哪怕真查出沈柔章不是凶手,谁也不会说二侠山庄的半句不是。 “这个自然,还请欧阳大侠放心!” “是的,我也愿意做这个见证。” 谭昭心想这二侠山庄的小猫腻是真多啊,玉侠没打照面就被人噶了,还嫁祸栽赃给外地的沈柔章,而眼前这位蝶侠,看着一副病到一只脚踏进棺材板的模样,脉搏却很强健,方才他几次二番将话题引到杀人凶手的具体形象上,都被这人带偏,不是说些好听的话,就是开始卖惨,这可真是一套接一套啊。 沈柔章这是挖了人祖坟不成?! 可不应该啊,这江南二侠虽说名气大,武功却很一般,就算是二个人加起来,估计也完全打不过沈柔章。 所以,归根结底,为什么要栽在悬水剑头上呢? 谭昭看向欧阳许,然后就在众人反应不及之时,迅速抢夺走了叶管家手里的药瓶,还未等对方斥责,他便打开药瓶,药香立刻弥漫出来,以他医术,闻香识药自然不在话下:“白术、茯苓、人参、甘草……好温和的温补丸剂,没想到这么温和的药,欧阳大侠吃下去,竟见效如此之快,当真是医学奇迹啊。” “噗——”不是掌柜的忍不住啊,而是这位公子说话的语调实在太动人,他一般不会笑,除非是真的忍不住。 医学奇迹这表述,未免有些过于生动了,这不明晃晃地在说欧阳许装病吗? 而且,欧阳许居然装病?! 许多江湖人的眼神立刻不对起来,要知道欧阳大侠从来最是善心仁慈,凡是别人请求,只要合理都不会拒绝,可自从欧阳大侠身体不好之后,请他用蝶引路的江湖人都齐齐吃了闭门羹。 若欧阳大侠因此而装病,这未免……有些叫人寒心。 叶管家一看,便知道要遭,当即先发制人:“你这年轻后生,快把药还给我!这药丸可是医仙谷的方老大夫开的,你懂什么!” “哦?竟是医仙谷出品,那你们可以去找方大夫理论了,这药说破天都是普通温补丸剂,若诸位不信我的判断,大可再请个德高望重的大夫过来,毕竟药丸就在这里,它可不会像邱烈少侠一般会说谎。” 邱烈:你再说!你怎么还要拿我鞭尸!我不要面子的吗! 谭昭伸手塞上药瓶,随手抛了抛:“我呢,无疑探究欧阳大侠为何装病,方才我伸手阻止你鞠躬时,便探到你脉搏沉而有力,应当是比在场许多人都健康,既是如此,方才你为什么会发病?是因为我探究杀死玉侠的真凶到底是谁?你就这么想把真凶的名头安在悬水剑头上?” 看欧阳许无言以对,谭昭又掂了掂药瓶:“我现在倒是有些好奇了,你跟悬水剑到底什么仇什么怨?竟是宁可放过杀死异姓兄弟的凶手,也要污蔑悬水剑?” 欧阳许面色黑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凭何断定悬水剑就不是真凶?你甚至都不在现场,你难道是沈柔章派来的人?” 谭昭提着剑往前走了一步:“我想,你应该不学剑,剑不是背后伤人的兵器,悬水剑在江湖上的名声,说句不中听的,可比你二侠山庄响亮太多了,以她的武功,别说是行刺,就是正大光明地杀人,我觉得都比她刺杀玉侠、随后逃逸来得有可信度。” “诸位方才明火执仗地说要找悬水剑偿命,还请你们多动动脑子,别说风就是雨,我们茶楼可是很惜命的,万一悬水剑真找上来,我们可打不过她。” 对哦,沈柔章那个女人可是江湖顶尖高手,而且女人多记仇,人家禹欢茶楼都知道自己撇清关系,他们为什么这么草率就断定是她行刺? 万一到时候真的不是沈柔章杀人,她可能不会动二侠山庄,但找他们这些人的麻烦,却是只能他们自己来承受的。 谁都知道沈柔章那个女人脾气古怪,她是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如此冷水一泼,就算是脑子不行,大家的情绪也都冷静了下来,正是这时,谭昭又开口了:“所以,为了不叫悬水剑记恨我们茶楼,若不由我来找出真正的杀人凶手吧?”
第295章 江湖剑雨(二六) 话已说到这份上,按照欧阳许的人设,他是绝不应该拒绝的。所以不过思虑片刻,他就点了点头:“好,不知少侠尊姓大名?” “我姓谭,单名一个昭字。”谭昭拱了拱手,“禹欢茶楼与三侠山庄素无联系,今日玉侠随舟被刺死在我们茶楼地界,于情于理,茶楼都有知情的权利,诸位既不想报官,我便做一回主。欧阳大侠以及诸位,还请移步往案发现场。” 欧阳许刚被戳穿装病一事,此刻自然不好太过强硬,便由着人当起了江湖侦探。他心里有些懊恼,但更多的是觉得这个姓谭的年轻人有些邪性,他似乎笃定了悬水剑不会杀人,甚至认为刺客还在现场,这是为什么呢? 是拿悬水剑当江湖前辈尊重,还是心生仰慕?更或者是沈柔章的朋友? 欧阳许心里划过许多念头,但都没有说出口。 总而言之,他倒要瞧瞧这人到底有几斤几两! 谭昭走在周恕之旁边,周恕之武功平平,当然不会传音入密,便小声说话:“谭兄,你可有把握?” “不知道,未知全貌,不好断言。”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精英大会的举办现场,这里有一个巨型的戏台,从前是杂耍、唱戏班子唱大戏用的,现在稍微改了改布置,换成了英雄磋商大会。 所以原本稍显柔和的装饰都被收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铁索兵器,不过都是那种大路通货,给那种没兵器却想上台露面的穷鬼江湖人使用的。 因戏台两边摆放了十八般刀枪棍棒,所以戏台变成了半包围的模样,而戏台原本的幕布也全部被拉了上去,里面两边摆放了许多太师椅,应该是提供给地位稍微高一点的江湖人坐的。 谭昭一路从戏台走到厅堂里,很快就看到了玉侠随舟的尸体。 而三侠之首的飞侠陈阳钟也终于出现了,他面色悲痛,眼角含泪,与惺惺作态的欧阳许相比,他确实是当真难过悲愤。 他此刻听到脚步声抬头,眼睛里全是充血的红血丝:“你们……抓到那刺客了吗?” 欧阳许往前走了一步,摇了摇头:“大哥,节哀,那刺客狡诈如狐,现下……” 陈阳钟却推了欧阳许一把,脸上似乎有些埋怨:“你的蝶呢!你的蝶不是江湖上最厉害的追踪术,这是那刺客身上落下来的黑布,你快用追踪蝶追她!” 欧阳许哑了哑声音:“大哥,我……” “对啊,欧阳大侠你既是身体康健,内力强劲,为何不用蝶术?”有人忽然恍然大悟起来,对啊,没错啊,欧阳许靠什么成名?不就是追踪蝶吗? 当时三侠名声最盛之时,蝶侠之名贯彻整个江南,谁不知无人逃得过蝶侠的追踪。 “是极是极,欧阳大侠久不用蝶,我等居然都忘了还有这等好方法!” “欧阳大侠,快快将你的蝶拿出来,你早说身体恢复了,我等何必受这茶楼的鸟气,这位谭少侠,我们恐怕并不需要你来查出真凶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都变得没那么凝重了。 谭昭挑了挑眉,看向脸色煞白的欧阳许,然后开口:“真的不需要了吗?原来欧阳大侠竟有这等大能耐,小子初出江湖,不知可否见识一番?” 那陈阳钟更是跟傻了一样,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脸上神色有些呆愣:“二弟,你的身体好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 欧阳许惭愧地低下了头,他立刻就明白过来,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已经由不得他隐瞒了:“大哥,我对不起你们,其实这几年来,我一直都没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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