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真是个怪人。”老师傅将寸镜套在眼睛上,低声嘟囔着,“上次赶都赶不走,这次又放心了?” “你不吃甜可惜了。”段茂真指着前面一间挂着洋招牌的铺子道,“这个可菲咖啡厅里头朱古力好喝的不得了,还有奶油蛋糕,可好吃了。” “你想吃吗?”林知许抓起段茂真的手腕抬步前往,“不用管我的。” “那不行,你不是渴了吗?”段茂真反手拉住了他,“咱们去茶社。” 段茂真的这双眼,就是平常地看着你,都透着一股诚挚,让人不由自主地就随了他的步伐。 林知许跟了两步,后脊蓦地一阵凉气窜上来,头顶微微发麻,他猛然停下向后张望,身后人来人往,街市喧闹如常。 “怎么了?”段茂真随他停下,“在看什么?” 那股被人窥视的感觉在他回头后消失无踪,就好像是他的错觉。 林知许惯以不放过任何直觉,更何况快速的心跳仍未平复,他扭头看向路边,正是刚才段茂真指的那家咖啡厅。 “四少爷。”林知许不肯再走,“你想喝那个朱……朱……就喝,我喝水。” 他想进到洋人开的店内,希望盯上他们的人能顾忌洋人不与行动,这样他伺机给段云瑞打个电话,或者想个办法把段茂真弄走。 “想不到你还挺拗的。”段茂真被林知许拖进咖啡厅,贴心地替他点了杯柠檬泡的水,便与之前一样,与他讲一些学校里的趣事。 林知许环顾四周,这家店不大,现在只有他们一桌客人和两名华国的侍应生,情况似乎并不太好。 莫名的心悸骗不了自己, 林知许低头啜着杯中泛着淡酸的清水,适时地应段茂真两声,满心的注意都在橱窗之外的街道之上。 绷紧的肩膀甚至引起段茂真的注意,他还当林知许第一次进这样的地方紧张,笑着探起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紧张,这跟在家里喝水也没什么区别。” 说着段茂真突然咦了一声,晃了晃自己仍在林知许肩上的手,嘟囔道,“我手背上被反射了一道光。” 林知许眉头一搐,倏地扭过头去,段茂真的手背上当真是有一个白白的光斑,还在微微颤着。 段茂真露出笑意,还故意将手上下起伏了几下,那道光好似长了眼睛一般,也随他上下。 “是哪个小孩子在用镜子反光吧。”段茂真收了手重新坐回座位,“我小时候也常玩。” 就段茂真撤手的一瞬间,原本还颤抖的光突然稳稳地停在林知许的肩上,在他的注视下一明又一暗,看起来毫无规律,倒真像个孩子的无聊之举。 可林知许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心随着将每一下明暗暗自揪紧,他看懂了。 这些明暗组合起来是一句话。 “我看见你了。”
第64章 出事了 雪白绵软的奶油蛋糕在这一刻端上桌来,段茂真双眼立刻放了光,拿起小调羹舀了一点奶油递给林知许, “真的很好吃,想试试吗?” 调羹悬在半空中,段茂真满含期待的目光逐渐泛起疑惑,“你怎么了,还盯着这个光点看。” 话音刚落,段茂真只觉眼前天翻地覆一般,铺设精致的方桌被猛然站起的林知许直接掀翻倒地,桌上的花瓶与餐具接连滑落地面,清脆的碎裂声轮番轰炸着耳膜。 段茂真根本还来不及惊讶,眼前一黑,整个人竟被林知许死死压在了身下。 下一秒,窗玻璃在巨响之下被击成碎片,如雨般落在林知许身上,挡在窗边的桌子被巨大的冲击力轰得四分五裂,而不远处那个刚刚送上蛋糕的侍应生仍保持着诧异表情,被一颗大口径的子弹击中,砰的一声倒地抽搐。 尖叫声与奔跑声在此时响彻了不大的店面,段茂真毫无防备地被扑倒在地,骨节砸在坚硬的地板上,疼得他眼前发黑。 “知许!”段茂真不知道伏在自己身上的林知许怎样了,他试图翻身,“林知许你怎么样了!” “别动!”林知许用力按下段茂真的挣扎,克制着喘息低声道,“他们的目标是我,你现在认真听我说的每一个字!” “啊?”段茂真整个人都傻了,一时竟分不清自己身后是为何人,但不容他质疑,声音再次急促地传来, “你现在低伏着走到柜台里,去给荣胜的办公室打个电话,说清楚现在的位置和处境。”林知许向侧面斜过身子放开段茂真,身后窸窸窣窣,是玻璃碎片掉落的声音,“然后你就蹲在柜台后面等着,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段茂真看着眼前人,虽仍在震惊中无法自拔,却也知现下需得听话,“你为何不随我一起去,里面会安全些。” “别浪费时间!” 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要纤弱的男孩此刻展露的目光,竟将他完全震慑,段茂真咬咬牙从地上爬起,伏低向柜台处爬去。 “记住绝对不可以站起来,还有……”林知许微顿,拉住了段茂真的衣摆,“跟你二哥说,别让他亲自来,我怕……怕他也是目标。” 荣胜百货门前车水马龙,临近过年,远洋来的商品是一车接一车地往后仓运,足足五层楼处处都挤满了人,热门货品还未摆好被抢购一空,甚至有人干脆就守在柜台前等下一批上架。 甚至有一些紧俏货连货架上不去,贵太太们到处托关系找门路,一时间就连办公区都热闹的不得了。 “你倒是躲得清闲。”肖望笙将沾满了香水味的外套丢在了沙发上,“那些太太们差点儿把我给生吞了。” “我这不是受伤了。”段云瑞微笑,从抽屉中取出一支雪茄递给他,“缓缓神。刚才定波给我电话,汽车和尸体损毁实在严重,找不到一丝线索,但我觉得应该与南桥是一波人。” 段云瑞自己也点上一支,眉头微蹙,“但我总有种感觉,他们的目的并不是毁掉这条航线。” “我也有这种感觉。”肖望笙坐回沙发,修长的腿交叠,深吸一口气,“云瑞,这事调查这么久,我有句话一直想说。” 透白的烟雾悬浮在二人之间,缓缓流动间勾勒出了凝结气息,段云瑞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他没做声,只是将身体靠向书案,将轻烟搅得翻涌。 “南桥的事极其隐秘,虽然我想不通他是怎么知道的,可泄露就是事实。云瑞,你知道他接近你是心怀叵测,哪怕经历了上次生死相护也不能证明他的清白,只能说明他的目的不是你的性命。” “但现在不是,以后却不知。”肖望笙淡淡苦笑,看向那双隐在白雾后的眼睛,“我觉得内鬼,就是林知许。” 办公室门外还能听到脚步来往的忙碌声,可门内,却陷入了死寂。 段云瑞深吸一口气起身踱步到窗边,将窗推开了半扇,冰冷潮湿的江风徐徐吹进来,沉郁的头脑瞬间清明几分。 “厨房新来的董妈有问题,我还不能确认她与林知许是否有关系。”漆黑的眸子似乎是眺得太远,竟微微失神,“但是今天,他们似乎有所行动。” 肖望笙一怔,直起了身子,“你知道了什么?” “今天林知许要独自出门,本来应派人盯着他,但我没。”燃到头的雪茄熄灭在烟缸中,“我先放任他去做。” “所以你是故意想让他露出破绽,然后抓个人赃并获!”肖望笙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暗暗松了口气,“我就说你怎么可能没点察觉,还当你真被他迷昏了头。” 段云瑞却没接话,恍惚间习惯性地摸到烟盒,却触到的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刚刚才抽过一支雪茄。 余光里几道黑影掠过,短促着急的哨声忽而自窗外传来,他朝那处看去,见一队警察正向新民街的方向赶去,马路上的人已显慌乱,那边是出了什么事? 林知许这会儿是不是应该也在那儿。 他轻抿了一下双唇,似乎想说点什么来缓解心头的不安,尖锐的电话铃声却在这一刻骤然响起,段云瑞心脏一紧,竟会被这听惯的动静惊了一跳。 “喂。” “二哥。”话筒里传出来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急迫与压抑。 “茂真?” 垂首整理文件的肖望笙听到这个名字倏地抬起头,手下的动作停下看向段云瑞,发觉他原本无谓的眸子蓦然凝紧,双目微微睁大, “你们在哪儿。” “新民街……新新饭店对面的可菲咖啡厅。”极力压低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段茂真几乎带上了哭腔,“他们……他们好像要进来了,林知许还在外头。” “你躲着别动,我现在就去。” “哥!”段茂真牙齿打着颤,却依旧记得林知许说过的话,“知许说让你别来,他怕你,你也是目标。” 电话在这一刻被挂断,段云瑞猛然拉开抽屉,巨大的碰撞声让肖望笙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他迅速取下衣架上段云瑞的外套,同时接过了他扔来的枪, “出什么事了!” “林知许遭到了枪击。”段云瑞嚯地打开办公室的大门,又回头看向肖望笙, “茂真也与他在一起。”
第65章 你啊,回不去了。 “林知许,你既然敢背叛,还躲着起来做什么。” 异常浑厚的声音震得人耳内闷沉,林知许眉头一跳,心头泛起一阵异样。 林知许?他叫的竟是这个名字。 这个男人他认识,名叫陈泗,人虽极为高大魁梧,但能力并不算出众,比起邬昆差得远。 林知许躲在倒塌的桌板后面,垫着餐布,将一块形如利剑的碎玻璃紧紧握在手中,从缝隙中观察着陈泗。 “主子说,他留不得心不净的人,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给你个痛快。”陈泗环顾一周,最后将目光锁定在柜台,托着枪柄的手又紧了半分,“你是知道主子手段的,愿给你个痛快已经是最大的恩赐。” 心不净。 这是林知许今天第二次听到这句话。 林知许的眼睑几不可见地微颤,心像裹了块碎玻璃,随着每一次跳动被反复划开,血肉模糊,茫然无措。 十年的时间他从反抗到顺从,在痛苦的深渊中唯一的希望就是等父亲的一句“行了”。 云淡风轻的两个字,就可以将他从无尽的折磨中拯救出来。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从何时起开始依赖,被父亲所说的每一个字支配着喜怒哀乐。 背叛?这个词早已从他的心里挖了出去。 可父亲现在要杀了他,林知许怔怔,一时间手脚冰凉,麻得几乎握不住手中尖利的碎片。 如果连父亲都不要他了,那他现在在拼什么,又何必再拼? 指尖颤着,无意识地缓缓张开,玻璃碎片闪过一道寒光,滑落些微。 哐当一声,柜台里内有人碰倒了什么,在静得可怕的咖啡厅里恍若惊雷,林知许的双眸瞬间凝起,即将滑落的碎片再次被捏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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