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点开姜一源的聊天框。 零点的时候,对方发了一条简短的消息:哥,新年快乐。 沈书临打字回复:谢谢,你也是。 他又看了看,从早上到现在,姜一源确实只发了这一条,与平时的作风太不一样。 聊天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持续了快半分钟,这行字消失了,显示回昵称。过了两秒,又开始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沈书临喝了口蜂蜜水,耐心等待着。 过了快五分钟,微信才出现了新的消息提示。 却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姜一源:今年你抱的第一个人是谁 沈书临盯着这行字看了半晌,握着手机,推门而出。 庭院一片漆黑,空旷笔直的柏油马路上路灯昏黄。距离最近的那盏路灯下站着个人,正靠着灯柱。路灯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沈书临朝他走过去。 听到动静,姜一源抬起头来,两人目光相撞。 沈书临走到他面前,垂眸看他。 “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两人同时开口了。 姜一源把手机揣回兜里,耸了耸肩:“来问你那个问题。”他指的是刚才发过去的那个问题。他又问:“你呢?” 沈书临说:“直觉。” 路灯将两人的身影都拉得很长,渐渐的,两个身影并在了一起。一个很长的吻过后,两人分开了。 “你是我今年抱的第一个人,也是我今年亲的第一个人。”姜一源轻声说,“哥,你比其他人都好。” 沈书临脸上浮起一点清浅笑意,眼中有戏谑:“但很遗憾,你不是我今年抱的第一个人。” 姜一源立刻嚷道:“什么?!谁?到底是谁!今年才开始十几分钟,你就和别人好上了?” 沈书临慢吞吞地说:“我刚才抱了小侄子去睡觉。” 姜一源瞪着他,几秒钟过后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你吓我一跳!那不算的!” 沈书临说:“进来坐一会儿。” 姜一源却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就是来看你一眼。顺便……当面向你道谢。谢谢你的新年礼物。” 沈书临的目光落在姜一源厚实的围巾上。那围巾裹了一圈又一圈,半个下巴都包进去了,倒像是为了遮住什么似的。 他只问:“你怎么回去。” 姜一源说:“朋友开车送我来的,我让他在前面等我了。我这就走了,哥你早点进屋吧,别冻着。” 沈书临慢慢地说:“好。路上小心。”他进屋去了。 姜一源沿着空旷的道路慢慢往回走。 发完那条消息后,手机便没电关机了。不过就算有电,他也是打不到车的,已经这个点了,又是大年夜,司机也是要和家人过年的。 来的路上他开了双倍的价钱,网约车司机只把他送到路口。剩下的五公里,他是走过来的。 兜里还有两百块现金,走到市里,应该够找个酒店睡一晚。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他走了几分钟,开始觉得热,便扯下围巾拿在手里。脖子上还有一些没完全消下去的红疹,他觉得痒,伸手挠了挠。 郊区的柏油马路笔直无际,一眼能望到头。姜一源看着前方,边走边想着今晚的事情,没有注意到身后一辆黑色轿车正缓缓驶来。 沉闷的汽笛声响起,唤回了姜一源的意识,他抬起头。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沈书临平静无波的脸。他说:“上车。”
第十九章 月色柔和,铺在两人中间。 姜一源定定地站在原地,他没有动。 沈书临说完那两个字便不再看他,只是点了根烟,慢慢地抽着。 可是只那一眼,姜一源就知道,自己被看穿了。他僵在原地。脆弱、伤痛和彷徨,是年轻男孩的天敌,他宁愿遮着掩着,憋出一身内伤,忍得筋骨全碎,也不愿让他人窥见分毫。 更何况,这个“他人”不是别人。就算全世界都看到他的狼狈和不堪,他也想在这个人面前保留些微的体面。 姜一源的第一反应是逃。他的手在背后攥紧了。 他看向远处,柏油马路笔直,尽头与天相接。一个小时前,他走了很远的路来到这里。他想见他,从去年见到今年。 沈书临抽完了一根烟,又点上了一根,他只吸了一口,便问:“要吗?” 姜一源垂眼看着递到他面前的烟,和拿烟的那只手。那只手曾细细地抚过他的纹身,温柔且稳定。 他走上前,接过了烟。烟雾沉入肺腑,又缓缓吐出,他感觉自己平静了些,拉开车门上了车。 车子缓缓向前驶去,速度只有10,或者15。不像是在赶路,只是在和月光散步。 姜一源已经准备好了迎接对方的问题,可沈书临什么也没有问,也没有说话。车窗大开着,微风裹挟着月色涌进来,只有沉默和风声。 驶出一段距离后,姜一源忍不住了,偏头去看身边的人。沈书临的侧脸平静淡然,月光映在下颌骨上,轮廓分明。 “哥。”他叫了一声。 “嗯?” “你……”姜一源想说,你为什么不问。可他把话吞了回去,只道,“你晚上喝酒了吗?” 沈书临说:“你不是尝过了么。” 姜一源这下子笑了起来。他那时心绪复杂,没有尝出来。他看着男人轻抿着的薄唇,情不自禁地伸出指尖触碰。 本就近于龟速的车子停下了。 沈书临偏过头来,姜一源的手指从他唇上划过,他便微微张开了口。手指向里滑去,沈书临含住那根手指,轻咬指节。 手指酥麻热烫,姜一源缩回手指,放入口中尝了尝:“嗯,有酒味。” 沈书临说:“喝了蜂蜜水。” “我来开车吧。”姜一源说。 两人交换了位置,姜一源调整了座椅,手搭在操作杆上,却迟迟没有动作。 许久之后,他发动车子,问:“我们去哪里?” 沈书临说:“都可以。” 无人的郊区柏油马路上,车子行驶得并不快,近乎闲庭信步,又像背负着沉重行囊的人在犹疑。 车子驶入市区,经过高架桥,绕过几个弯后,在红灯前停下。 姜一源看着方向盘上的纹路,手指轻轻敲击。他说:“我和家里大吵了一架。” “年夜饭上,我爸喝高了,以为有他在中间调解,我就能和他老婆握手言和。男人一到中年,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姜一源嘴边挂着微嘲的笑意,继续道,“他老婆生在海边的城市,擅长做海鲜,特意下厨做了好几盘虾啊蟹啊什么的。我爸见我一筷子就不夹,以为我在耍脾气,命令我必须吃,说这是阿姨特意为我做的。” 沈书临望向他的脖子,围巾已经摘下了,露出还未消退的红色疹子。他问:“他不知道?” 姜一源耸了耸肩:“谁知道呢。那女人劝他,说今天做的不够好吃,我看不上也是应该的,让他别逼着我吃。” “这话当然只能起到反作用,我爸又喝高了,哪里受得了别人违背他的意思。” 绿灯亮了,姜一源踩下油门,车子平稳地向前驶去。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说也明了了。实际上,在郊区马路上,沈书临就看到了他脖子上的红疹子,猜了个大差不离。 姜一源平静地说:“然后我爸吓坏了,马上让医生来给我输液。我问他,妈才走了几年,你就忘了她以前对海鲜过敏吗?有没有可能,这是会遗传的。” “至于那个女人是不是故意的,关我屁事。我跟他说,我不会再回去住了。” 沈书临听他说完,只道:“说过了,不许说脏字。” 姜一源愣了一下,然后闷笑出声:“你咋就只听到这个。” 沈书临其实是想说些什么的。他想说你爸不是故意的,他对你有很多期望。想说就算受了委屈,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去冒险,知道过敏还吃,不是和自己过不去么。想说退一步,冷静下来,就会有其他更好的解决方法。 可是…… 他又何尝不知道,人在二十多岁的时候,是一丁点的委屈也受不了的。这个年纪的人,为了一口硬气,打碎骨头都不屈。每个人都要经历这一步,任时间抹去棱角,让岁月沉淀苦涩,才会变成中庸、和缓、冷静的成熟的人。 人必须自己成长。 所以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打开扶手箱,翻出一颗塑料包装的硬糖,递给姜一源。 车子停在别墅庭院里,姜一源熄了火,接过糖,目光有些奇怪。 沈书临解释:“输液嘴里会苦,吃块糖。” 姜一源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撕开水果糖的包装纸,把紫透色的糖嘎吱嘎吱嚼来吃了。他说:“葡萄味儿的。” 博艺画廊寄来的画已经送到,两人拿着画进了门。姜一源跟在沈书临身后,望着男人高大沉默的背影,悄悄地舒了口气。 刚才他在怕。他怕沈书临劝他回去道歉,劝他不要和家里闹别扭。他怕极了。现下正是热恋最甜蜜的时候,沈书临若是劝他,他应该是会听话的。若是戴着那副金边眼镜命令他,他应该是一定会听话的。 万幸的是,对方什么也没有说。没有说他对,也没有说他错。没有任何评判的字眼。 他把这件事情讲出来,不是在讨要安慰,不是在求支持,更不是在求评判。他只是想让这件事情赶快过去,不再提起。 沈书临给他的不是糖,而是尊重。他太需要这个了。 姜一源拿着那幅《追冬》去了茶室,他先前就想好了,这画挂在窗边,视角会最好。 窗框是素净的米白,框进了一幅夜色。画中飘雪,此时窗外也飘起了雪。两相映衬,一幅定格,一幅流动,不知是景成了画,还是画变作了景。 “怎么样?” 沈书临退后一步看了看,说:“右边再低一点。” 姜一源按他说的调整好,跳下凳子,左右看了看,满意地点头。 茶壶和杯子的那幅画摆在了茶台上,和老虎茶宠挨着。 两人布置完后回到卧室,已经快凌晨两点了。 “哥。”姜一源翻身压在沈书临的身上,眼睛炯炯有神,问他,“你知道我的新年愿望是什么吗?” 沈书临曲起膝盖颠了颠他:“重,下去。” 姜一源不肯下去,八爪鱼似的扒在他身上,又说:“我的愿望是,和你从去年做-爱到今年。可是这个愿望现在已经泡汤了。” “所以我的新愿望是——和你从天黑做-爱到天亮。”他期待地盯着沈书临。 沈书临嗤笑了一声,闭上了眼睛:“少爷,我们老男人比不上你的精力旺盛,我困了,你自己玩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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