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来自蒋亚:靠,昨晚那妹妹还真认识你家李月驰啊! 唐蘅一下子清醒过来,飞快拨了蒋亚的电话。 “哟,您起了?” “你怎么知道她和李月驰认识?” “我看见的啊,”蒋亚神秘兮兮地,“早上我去师大食堂吃饭,就是热干面很好吃的那个食堂……就看见他俩,坐在一块儿。”
第61章 没有接 中午十一点半,唐蘅搭地铁到大伯家。 大伯在汉大里有套房子,平时他住在学校,工作忙,到了周末才回家。他家位于汉街附近的别墅区,闹中取静,近些年房价越涨越高,唐蘅偶尔会看见大伯坐在书房的红木书桌前感慨:“要不还是把这套别墅卖了吧,大学老师住别墅,传出去多不合适……” 当然,这话他说了许多次,却并没有真的卖掉别墅。 唐蘅刷卡走进小区,沿着葱葱郁郁的主干道前行,十来分钟后,到达大伯家院子的门口。他还未进门,已经听到小咪的叫声——小咪是只牧羊犬,伯母去年收养的,起了个像猫的名字。 “付阿姨——”唐蘅喊道,“帮我开下门。” 付阿姨是大伯家请的保姆。 “你这小子,又不带钥匙!”来开门的是大伯,他穿件宽松的老头衫,棉质居家裤,手里端着茶杯。 “我妈到了没?” “早到啦,”小咪兴奋地冲上来绕唐蘅打转,被大伯赶到一旁,“又给我们诉苦呢。” “诉什么苦?” “还能是什么,”大伯放低声音,“你出国的事呗——待会儿你可乖一点,别和你妈顶嘴,啊。” 唐蘅点点头。 “哟,”大伯笑了,“今天这么懂事。” 唐蘅心不在焉地应道:“是啊。” 进家门,伯母快步迎上来:“小蘅,最近忙什么呢?好久没过来了。” “毕业论文开题,”唐蘅说,“这学期也还有课。” “多来吃饭啊,怎么感觉你瘦了。” 唐蘅不知该说什么,胡乱应付道:“好像是瘦了一点。” 付丽玲点点唐蘅的脑袋:“谁知道他折腾什么呢。” “开饭吧,开饭吧,”大伯招呼众人,“我都要饿死喽。” 老实说,唐蘅不太喜欢来大伯家吃饭。倒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说来惭愧,他嫌臭。 伯母姓朱,武汉动保圈都称她“朱姐”——动保,也就是动物保护,以救助猫猫狗狗为主要内容。唐蘅知道她做这事是出于善心,但由于频繁接触动物的缘故,她身上总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异味,连带着家里也是,有点臭,有点腥,总之不怎么好闻。 高中的时候,某次唐蘅在电话里向付丽玲提起这件事,付丽玲淡淡地说:“她又没有孩子,总得找点什么作伴嘛。” 不过今天,唐蘅也没心思在意臭不臭的了—— 他和李月驰吵了架。 其实连吵架都算不上。 简单来说,挂掉蒋亚的电话之后他给李月驰打了电话。李月驰没接,发短信说正在上课。 唐蘅回复他:你为什么去见吴寺? 这之后的一整个上午他都在默念这句话——你为什么去见吴寺?他总是忍不住地想,如果换一个迂回委婉的问法,是不是情况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糟糕? 李月驰很快回复:她说昨天和你聊过了。 是她来找我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你从没提过你有前女友。 你可以问我,或者至少告诉我你们见面了。 没必要。 为什么? 交女朋友很正常啊。 然后李月驰就不回消息了。 唐蘅想不通为何会变成这样。他说“交女朋友很正常”,自认为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他甚至已经说服了自己——李月驰那样的人,当然,谁都会喜欢吧。 前女友就前女友吧,谁让他认识他这么晚呢? “小蘅,”付丽玲忽然开口,“你还在和中介联系吗?” 唐蘅有些烦躁地说:“在联系啊。” 付丽玲沉默,一时间,饭桌上只有咀嚼的声音。这情景唐蘅再熟悉不过,只希望别在大伯家吵起来。 “准备了哪几所学校?”大伯倒是很淡定。 “伯克利、杜克、芝大——” “小蘅,你实话实说,”付丽玲打断他,“你一门心思出国,是不是因为你爸?” 唐蘅放下筷子,冷冷地说:“和他有什么关系,他都过世十几年了。” “你爸不就是研究法国哲学?如果不是他要出国交流,那天也不会去机场,就……” “妈,”唐蘅忍不住提高音量,“你能尊重我爸一点么?” “尊重,我就是太尊重他了才没拦住他!现在你还要我尊重你是吧?要自由了是吧?你想过我吗唐蘅?” “哎——丽玲,”大伯劝道,“咱们好好沟通,啊,你们都别急。” “对,对,”伯母也说,“以前的伤心事就不要再提了,孩子心里也不好受。” “唐蘅我是上辈子欠你和你爸的吗,”付丽玲的语速却越来越快,她一口喝完杯中的水,咄咄逼人道,“你记不记得你爸出事那天晚上?他自己打车去机场,我想问他到机场没有,拨他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每次都是响够一分钟了还没人接……” 唐蘅感觉自己的心脏颤了一下,他霍然起身,低吼道:“别说了!” “唐蘅,你不准走……” 唐蘅推开门,飞快跑出大伯家。 他跑得很快,直到出了小区、来到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才堪堪停下。太累了,他弯下腰双手扶在膝盖上,呼哧呼哧地喘粗气。路人纷纷扭头看他,带点好奇的打量。 甚至有个穿校服的女孩子走过来,紧张地问:“你没事吧?要帮忙吗?” 唐蘅哑声道:“我没事,谢谢你。” 只是那个画面,那个画面已经在他记忆里蜷缩了十一年,像一颗萎缩的肿瘤,萎缩了,不显眼,却没有死。 他十一岁的时候,他爸去法国访学。他清楚记得那是晚上八点的飞机,北京飞巴黎,他爸说,在家听妈妈的话,下次带你一起去。 那是冬天,北京的天黑得很早。傍晚时付丽玲下班回家,有些疲倦,摸了摸唐蘅的头顶:“乖,问问你爸到机场没有。” 那时付丽玲还没有手机,他们用座机打电话,他拿起听筒,熟练地摁下他爸的电话号码。 摁了第一遍,没有接。付丽玲说,可能路上吵,听不见。 摁了第二遍,没有接。付丽玲说,怎么还没到?都六点半了。 摁了第三遍,没有接。付丽玲皱眉说你爸这人最不靠谱,是不是小灵通没电了? 第四遍,第五遍,第六遍。付丽玲起身:“我来吧,你是不是拨错号码了?” 怎么可能拨错?而且她明明是看着他拨的。 换了一个人拨号,并没有因此出现奇迹。 第七遍,第八遍,第九遍。那个黄昏,十一岁的唐蘅守在座机旁边,人生第一次感到无助,他无助地想,爸爸,你接电话吧,求你了。 无人接听。 一个小时后,他们接到另一通电话。交警大队的人宣布,他爸出车祸了。
第62章 咱们是不是要红了 唐蘅在大街上站了一会儿,待呼吸平缓了,走进一家KFC。他记得自己小时候很喜欢吃这东西,当时KFC不像现在这样普及,哪怕对于一个大学老师来说,价格也不算便宜。 但是他爸很惯着他,几乎每周都带他吃一次。他爸去世的头几年,每逢冥寿,付丽玲会特地在家煮一碗阳春面,母子两人分着吃了,当是为他爸过生日。后来时间久了,付丽玲不再煮面,KFC也变得随处可见,唐蘅便在父亲生日时独自吃一顿KFC。 是因为父亲的原因才出国么?也许有一部分吧。他总记得那年父亲得知自己能去巴黎访学之后,曾神采飞扬地对他说:“蘅蘅,爸爸要去一个很漂亮的地方了。” 后来,他不知道父亲去的地方究竟漂不漂亮。 唐蘅吃掉鳕鱼堡,把剩下的半杯冰可乐丢进垃圾桶,起身走出KFC。中午时街上人来人往,秋日的阳光明亮极了,他看见很多刚刚下课的高中生,三五成群,嬉笑过街。 城市像一张过曝的相片,武汉很少这样秋高气爽。 唐蘅去了“长爱”。 这个时间是没有客人的,老板阿布坐在吧台上,手边一瓶威士忌,正在自斟自酌。 “哟,”阿布冲唐蘅挑挑眉毛,“怎么,又要来资助我生意啊?” 唐蘅摇头,在吧台坐下:“闲着无聊。” “无聊追妹妹去啊。” “阿布,”唐蘅看着他,“你有没有疑惑过一个问题?” “啥?” “如果我是追一个女孩儿……为什么给男生免费?” 阿布愣了愣,放下酒杯:“是这么回事啊。” “嗯。” “我还真没反应过来……操,你这也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 “妹妹啊,”阿布抿一口酒,“没准以后你成大明星了,小姑娘肯定都喜欢你这款,靠,那不是投怀送抱的。” 唐蘅无奈摇头:“你想太多了。” “我想多了?”阿布笑了笑,“你不知道,昨晚你上台唱歌的时候,‘灵籁’的经纪人也在。后来她跟我打听你呢。” “‘灵籁’?”唐蘅一愣,“北京那个?” “对,那姑娘是我大学同学。” “她打听我什么?” “基本情况呗,在哪上学,有没有乐队,唱歌几年了……”阿布将瓶底的酒尽数倒进杯中,忽然很认真地说,“小唐啊,这是个机会,抓紧了。” 唐蘅问:“做艺人的机会?” “我知道你家条件好,不稀罕钱,但是我这么说吧,这些年我在洪山区混,见过太多学生乐队了,好一点的呢,毕业不解散,虽然各自工作了,但还时不时聚起来演出几场。绝大多数,都是毕业就拜拜了,什么也剩不下。” 唐蘅看他一眼,并不说话。阿布继续喋喋道:“你就不想留下点什么?就算你以后也不玩乐队了,但是至少,做张专辑,留个纪念,不是挺好的?” “我们自己也可以做专辑。” “那不一样呀,小唐,”阿布拍拍唐蘅的肩膀,“有些机会,过了就没有了。” 他说完便醉醺醺地起身上楼,只留一句带着酒气的“你自己玩”。 唐蘅独自坐了一会儿,拿起手机,看见大伯的未接来电。他忽然觉得自己也没资格要求李月驰不调静音,因为他手机的设置一直是静音振动——可是李月驰,李月驰也没有给他打电话啊。 四个小时了。 唐蘅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又拿出手机,给蒋亚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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