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被小心地推开,门后的稽雁行探出一个湿漉漉的脑袋,他的眼中氤氲着潮湿的水汽,像刚从大雨里走出来,又要走进另一场雨里。 “阮总。”稽雁行顿了顿,两米之外的的阮钰堪堪用浴巾围住下半身,稽雁行移开视线,轻声说,“我过来了。” 阮钰随手把毛巾丢进筐内,转身看向稽雁行,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头发还是湿的?你打算这么睡?” 稽雁行摇摇头,从门后走进屋内,他的浴袍系得严丝缝合,只露出一截小腿,他小声回道:“还没来得及擦。” “先把你的头发擦干。”阮钰皱眉,吐出来的话语像是命令,稽雁行在情事上过分迟钝,几乎要耗尽他稀缺的耐心,“我有轻微洁癖,不想躺在被沾湿的床上。” “好、好的,我现在就把头发擦干。” 阮钰解开浴巾,套上一件浴袍,他穿得随意,只是用系带松松垮垮地系起来,轻轻一拽就能解开,他拿起手机在床边坐下,偶尔抬头看一眼稽雁行。 稽雁行从衣柜里抽出干毛巾,盖在湿湿的头发上揉搓起来,他动作用力,丝毫不怜惜自己的头发,偶尔有水珠从头发上滴下来,落在稽雁行的颈侧,再顺着性感的锁骨滑进浴袍,消失不见。 擦完头发后,稽雁行深深吐出一口气,他转身,看见了倚靠着床头的阮钰。 阮钰的浴袍散开,露出白净的胸膛和精致的锁骨,在冷白色的灯光下,泛出玉一样的光泽,如同圣洁的神祗。 阮钰刚发完一句语音,似乎是在交代工作事项,看见稽雁行茫然无措地走过来,阮钰放下手机,拍拍身侧的位置,说:“上来。” 稽雁行右手攥紧,手指不停地相互摩擦,他动作僵硬地走到床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上去”,摆在他身前的仿佛不是一张床,而是翻腾的岩浆。 “嗯?”阮钰从鼻腔里发出声音,眉头微微蹙起,他瞥了眼稽雁行的侧脸,情人五官深邃,轮廓清晰,鼻尖沁着细密的汗珠,“怎么还站着不动?” 他们很快就要躺在同一张床上,再把床单弄出一道道褶皱,稽雁行还一副清纯男大学生的模样,阮钰觉得好笑。 金主的话带着指令性,稽雁行不敢不从,他轻手轻脚地爬上床,主卧的床真是软得过分,躺上床的瞬间,像陡然陷进深渊,稽雁行闭上眼睛,等待阮钰的下一步指示。 “你的事解决了?”阮钰的声音传来。 稽雁行一愣,阮钰的问题让他感到意外,片刻后,他点头应道:“已经顺利解决了,谢谢您的帮忙。” 从“杭鸲同学”开始,到“姚元青塌房”为止,稽雁行像坐了一场过山车,他先是达到一个小顶点,随后不可控地向下跌落,强烈的失重感几乎要把他搅碎,直到阮钰伸出援手。 “和洛金怎么样了?” “已经定下来了,再过两天就签合同。” “尚光飞的电影什么时候开机?” “角色还没定下来,估计还要一段时间。” “以后遇到问题可以找严特助,他会帮你解决。” “好、好的,我明白,谢谢阮总。” “嗯,把衣服解开吧。” “好、什、什么?” “把你的浴袍解开。”阮钰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不然我们怎么继续?” 在经历漫长的等待后,今晚终于进入正题,稽雁行的心情却复杂起来,他既期盼赶紧结束,又希望永远不要开始。 男人和男人该怎么继续?稽雁行不清楚,将近二十年的人生中,他没有过任何恋爱经验,也没有过任何情事体验,他是一张完全的白纸。 稽雁行的手往下探去,他拉住系带的结,指尖不自觉地轻颤起来,想到阮钰的话,他一狠心,直接扯开系带,轻轻拨开浴袍,露出鲜活的身体,随后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在以前的包养中,阮钰都是享受服务的一方,哪里需要像今天一样,手把手教导起来。 但念在稽雁行是初犯,阮钰也不和他计较,他靠近稽雁行,用眼睛和手指感受着情人年轻有力的身体。 稽雁行看着瘦,实则不然,他锁骨明显,胸膛微微鼓起,六块腹肌整齐地排列在腹部,高原的风和日光在稽雁行身上刻出痕迹,城市的水土又把痕迹洗刷下去。 他的皮肤像上好的绸缎,胸腔里的心脏正有力地跳动着。 稽雁行的身上还带着薰衣草味的沐浴露香,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只可惜看不见那对乌黑的玛瑙,因为稽雁行闭上了双眼,再往下是嘴唇,稽雁行的唇看起来很软,吻上去可能像咬了一口棉花糖,但阮钰从不和情人接吻。 阮钰撩起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他开口,声音低哑:“你确定要一直闭着眼睛?我没有做一根木头的爱好。” 稽雁行的脸色“唰”得变白,他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了阮钰近在咫尺的脸,这张脸相当漂亮,可稽雁行却无心欣赏。 他的指尖再次颤抖起来,阮钰的手仿佛带着微弱的电流,每一次触碰都会加剧稽雁行的颤抖,异常的抖动终于引起阮钰的注意,阮钰皱眉,语气带着不悦:“怎么了?你不舒服。” “没、没有。”炎热的六月里,稽雁行打了个冷颤,害怕惹恼阮钰,他慌忙解释道,“我、我只是有点紧张。” 阮钰淡淡地地应了声,表情没什么变化,他们根本不像是情人,一个平静过度,一个慌张过头。 那只手继续着抚摸的动作,顺着脊柱往下去,稽雁行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巨大的恐惧几乎要把他吞噬,甚至逼出几滴生理性的眼泪来。 不敢看阮钰的表情,稽雁行再次合上眼睑,他煎熬地等待着,却等到眼泪被两根手指轻轻抹去,随后阮钰的声音响起:“怎么回事?你竟然会害怕到流泪?” 稽雁行用力地摇摇头,那几滴眼泪是理智的叛徒,他根本就不想流泪,他明白自己应该摆正身份,做好情人该做的事,他和阮钰是纯粹的交易关系,这是他的唯一的筹码。 稽雁行鼓足勇气,睁眼和阮钰对视,颤声道:“您、您继续吧。” 阮钰沉默地凝视着稽雁行,眼中是稽雁行看不懂的情绪,半晌,阮钰伸手捞过床角的浴袍,躺回双人床的另一边,他没有选择继续。 稽雁行的眉梢眼角满是抗拒,脸白得像从水里捞出来,如果继续下去,说不定稽雁行明天就会出现在社会新闻上——一男子深夜前往肛肠科就医。 退一步说,阮钰也没有强制情人的爱好,他过往的情人都热情主动,哪里像稽雁行这样,像榆木疙瘩,又像刀俎上的鱼肉,无趣极了。 此刻的阮钰失去了雕刻玛瑙的兴致,这颗玛瑙的雕刻难度略大,雕刻结果也未可知,如果玛瑙底下是块顽石,那他未免白费功夫、得不偿失。 在这短暂的几分钟内,阮钰甚至开始思索是否要丢弃玛瑙,毕竟他的时间和精力都很值钱。 “对、对不起,阮总。”稽雁行的声音打断了阮钰的思绪,阮钰扭头,看见了稽雁行眼中明晃晃的无措,“您、您今晚好好休息,我去隔壁睡,不打扰您了。” 不等阮钰回答,稽雁行抬腿下床,他快步走向房门,重重拧开门把手,正准备逃出主卧,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等等”。 “我让你走了吗?” 作者有话说: 我劝阮总以下六点: ……
第11章 终止合同 呼吸骤停,心跳加速,全身发麻,大脑一片混淆,在这一瞬间,稽雁行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他艰难地转过头,清楚地听见了骨头咔嚓声。 “我让你走了吗?”阮钰下巴微扬,神态自若,宛如高高在上的神明,衬得稽雁行更加狼狈,“稽雁行,你有没有一点身为情人的自觉?” “我今晚过来,不是为了找个房间睡觉。” “我要睡的、”阮钰停了一下,声音蓦地变轻,“是你。” 稽雁行的喉结上下翻滚了一下,喉咙钝钝地发疼,他哑声应了一句“我明白”,一步一顿地走回那张床。 他仿佛看见了美杜莎的眼睛,双腿不可控制地变成石头,每挪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我以为、我以为、您不打算继续了。” 阮钰没有接话,只是缓缓转动眼珠,悠悠地端详起稽雁行,情人整张脸都布着细密的汗珠,反射着白晃晃的光,像被水浸润过的玛瑙,纯粹且好看。 就连阮钰也不得不承认,尽管他养过的情人样式丰富,排成商品也算琳琅满目,但稽雁行这一款属实新鲜。 “如果我要继续呢?” 稽雁行僵了僵,声音有些发翁:“都听您的。” 阮钰矜持地颔首:“做准备了吗?” “什、什么准备?” “你不知道男人和男人该怎么做?” 稽雁行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他回忆起曾观摩过的经典同志片,主角们躺倒在一张床上,交织的流汗的滚烫的喷发的,开始和结束都不过如此。 男人和男人难道不是直接做? “你——”阮钰顿了顿,稽雁行的想法全写在脸上,他捏了捏眉心,最后的耐心和兴致已然告罄,“算了,你出去吧。” 稽雁行愣怔了两秒,在确定没有幻听后,他语速飞快地说了句,“阮总晚安”,头也不回地小跑出卧室。 走廊上漆黑一片,稽雁行轻轻合上沉重的木门,把门后的金主和灯光一并隔绝,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稽雁行以为阮钰只是难以捉摸,但就在刚刚,他见识到了阮钰身上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这股压迫感剥夺了他的呼吸和理智,他别无选择,唯有遵从本能,唯有逃避现实。 走进次卧,稽雁行缓了缓,终于冷静下来,但他很快又后怕起来,他不清楚以后该如何面对金主。 或者说,他和阮钰的缘分可能已经到头了。 主卧和次卧仅一墙之隔,几米外的阮钰同样陷入了思考,他记忆中的胡杨逐渐枯萎,稽雁行鲜活的脸开始褪色,三个月,前所未有的三个月包养期,好像是有些漫长…… 阮钰垂眸,纤长的睫毛半遮住他的眼睛,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两分钟后,阮钰拿过手机,给严特助发了一条消息【你准备一下,拟订一份提前终止包养关系的合同。】 稽雁行是被生物钟叫醒的,他眨了眨惺忪的睡眼,晨光透过薄薄的纱窗照进来,驱散黑暗,也驱散稽雁行的困意。 彻底清醒后,昨晚的事瞬间入侵稽雁行的大脑,裸露的胸膛、轻柔的抚摸、失控的眼泪、中断的情事…… 羞愧和担忧一起涌上稽雁行的心头,以及隐约的庆幸,什么都没有改变,他依旧是完整的他。 至于今天该如何面对阮钰......稽雁行希望阮钰已经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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