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终磨磨蹭蹭地收拾完毕,再离开酒店,又过了快一个小时。 临港大约没什么夜生活,起码在湖畔景区这片是这样的,最后一批游客如潮水般退去后街道安静得恍如另一个寂寞的星球。 杨柳依依,雨后,风带着一丝微冷的潮意,赵以川握住裴哲的手往他的外套口袋里塞。 “你饿不饿?”赵以川问,“那边有个面馆,吃蟹子面?” 裴哲欣然同意。 面馆开在老城区的一条巷子里,走路过去说近也不近,权当散步,慢吞吞地牵着手绕过湖滨路,等抵达时,老板正在熬最后一锅骨汤。 蟹子面早就售罄,赵以川要了一碗海鲜馄饨一碗大排面,都推给裴哲让他先挑。 宵夜店的门脸非常小,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两桌人在,一眼望过去竟看着有点拥挤,桌子挨桌子,不方便讲悄悄话更没法有什么亲密动作——虽说赵以川和裴哲无所谓,但公共场所,太亲热了总归有点尴尬。 上一顿饭还是临海路的咖啡,裴哲一开始没胃口,还挑剔着,等食欲上涌后连话也不想说,风卷残云般把碗清扫干净,还额外又要了一份锅贴。 崔丽第二次催促没有打电话了,给赵以川发去微信,问需不需要给他们留饭。 “怎么非要回去啊。”赵以川嘟囔着。 裴哲听见了,没惯着他,说:“我第一次跟你回家见父母,然后就夜不归宿的,你爸妈会怎么想我?” 赵以川第一下没听懂:“什么,怎么想你?” “肯定对我印象会变差,只知道带着他们儿子到处乱跑。”裴哲说,“因为我妈一直都这么说的,第一次见父母,一定要有礼貌……” “等等。”赵以川抓住了重点,“裴董事长知道你跟我回家?” 裴哲很自然地答:“我告诉她了,就在刚才,酒店里你睡着的时候。” “什么啊……” 有所预感,可仍然难以置信裴哲先他一步。 果然,裴哲说:“我跟她坦白了我们之前结婚的时候感情还不是很到位,现在已经互相适应,成功度过磨合期了。” 裴照雪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她不可能听不懂裴哲话里有话。 几乎相当于明明白白地告知了父母,“我和赵以川,我们不会再分开”。 赵以川哑然,张了张嘴,才说:“你做决定……一向都这么干脆吗?” “是啊。”裴哲说,“我不想等了。” “诶?” “因为我们本来就要在一起,早点跟父母坦白,还能得到他们的支持。”裴哲笑笑,“我妈妈很喜欢你的,以川,她听了也高兴,还让我从临港回去后就带你到‘半山’,她要给你一份大礼。” 赵以川被这份先斩后奏打得猝不及防:“可是,你下次……” 他说着说着,又说不下去了。 哪还有下次呢? 得到裴照雪的认可,向启荣高层表了态,这都是裴哲答应他“我们公开关系”的一环,迟早发生的事,而裴哲选择了早一点。 赵以川趴在桌上,又郁卒,又很高兴。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他闷声道。 “说什么?以后,我的股份你有50%。”裴哲狡黠地朝他一眨眼,“不需要公证。”
第61章 六一、出口特别定义 赵以川告诉崔丽“出发了”的时候,他们刚走出小小的面馆,沿着栽种槐树的一条笔直大道往回。 槐序花期,又是一场雨后,人行道与马路的夹角里堆着细小的白花。被淋湿后香气犹存,慢悠悠地踩着这条路散步时仿佛连风都更静谧了。 从学生时代聊到刚回国,又说起当时急着结婚,裴哲至今略带歉意:“……我都没想过如果你拒绝该怎么办。” “为什么?”赵以川有点好笑地问,“你就那么自信吗?” 裴哲纠结了一下,直说:“那天……中途你去洗手间,我问了楚畅,你是不是最近手头有点紧。楚畅没有详细说明情况,但也承认了,你们家是有一点变故,需要钱。” “原来是有备而来啊?” “喝了酒,胆子就很大吧。”裴哲想起那天的情形,只能把突然放肆解释为清酒微醺后胆子变大,又说,“可能也因为赵律师长得实在太好看了。” 最近裴哲夸他的次数变多,尤其夸他帅,搞得一向对外形颇有自信的赵以川反而不太好意思,他一摸鼻尖,不知怎么接话。 “怎么了?”裴哲故意问,“不会在准备脸红吧。” 赵以川开玩笑道:“你那会儿还凶我。” 突兀地提出“要不要跟我假结婚”的时候,在高架上故意挑衅他的时候,婚礼结束后两人争吵不欢而散的时候,各自误解对方、并不期待有合约以外的关系的时候…… 大约都未曾想到他们会并肩走过很长的路,在深夜的街道徘徊,为了聊多一会儿悄悄话故意拖慢回家的脚步。 “那你婚礼的时候给我撂脸子走人呢?”裴哲不依不饶。 “是啊。”赵以川忽地理直气壮,“我都那么过分了,你居然喝醉了酒还只会给我打电话吗?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 裴哲比他更有理有据地反驳:“你是我老婆啊,不给你打给谁打?” 赵以川“噗”的一声笑出了声。 后知后觉,自己刚把某个嫌弃过的称呼顺理成章地脱口而出,裴哲倏忽红了脸。 “面子问题我是老婆,对吧?”赵以川戳了戳他的腰眼。 滚烫热度急速退去,绷着嘴角,裴哲僵硬地躲开赵以川走到一边。 “诶,裴哲。”赵以川追上他,一只手臂自然地把他搂过,低头蹭着裴哲的侧脸耳语,“说真的,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要说“什么时候喜欢”,裴哲很难找到一个准确的时间点。 赵以川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最初,他不是裴哲已确定的理想型,他们的感情也并不符合想象中完美爱情应该有的起承转合。 无论裴哲承不承认,他们开始于不合理的条件交换与协议婚姻,有过一段时间的争执和互看不顺眼,产生过矛盾,也曾因为彼此不好好说话然后任由误会发散蔓延造成误会。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冲动地建立联系,又手足无措地处理不当。 而不知不觉,在跨越半年多、从深秋到初夏的时间里,仿佛感情变化也和虹市的四季一样不甚分明又无比突兀。 倘若赵以川早一天拿这个问题考验他,裴哲可能斟酌后,会诚实地说在婚礼之后、赵以川独自离开的那个夜晚,他第一次因为赵以川失眠。 可现在,他已经面对赵以川隐藏太久的情愫,于是自己的心动便如此浅薄。 他永远比赵以川……慢一步。 所以他得再喜欢赵以川多一点才行。 赵以川等了会儿没等到答案,提醒似的,拽着裴哲的手晃了晃。 裴哲下意识地说:“没……想明白。” “是嘛,但总有个什么事吧?”他半开玩笑地试探,“不然我会觉得你在哄我,难道结婚这么久我表现一点都不好吗?” “没有。”裴哲先矢口否认,犹豫了会儿,才说,“我本来想说婚礼以后的。” 赵以川问:“本来?” “感觉……好像太迟了。”裴哲顿了顿,提起元旦节后他喝到的那碗鸡汤,“因为很多时候我觉得你没必要做到那种程度……所以开始患得患失,担心你想要什么东西才这么做,又猜,万一只是有点喜欢。” “嗯。”赵以川察觉他没说完,示意他继续。 “其实提出结婚,还是太一时冲动了。我后来想过很多次,包括像楚畅、林老二甚至是江笑都问过,为什么非要结婚——因为讲实话,你也知道,当时结婚不是最优解。” “对啊,我还很反对。” “但它就是发生了。我也说不清楚,好像整件事都很简单,那天我遇到你,我想我们可以结婚,然后我提了,你同意了,我们随后约了个时间就去登记盖章了。”裴哲说到这儿开始口干舌燥,不受控地回忆赵以川很多个吻,“现在再复盘,总觉得没那么单纯。” “我吗?” “哪哪都不对劲。”裴哲笑了下,为自己的鬼迷心窍,“但可能我病急乱投医,或者你长得太有欺骗性,说什么都很真诚所以完全没往其他方面想,再加上……你是真的缺钱,我就没想太多。” “那笔200万眼看要到期了,不还不行啊。别说你,我都觉得离谱,跟慈善家似的。”赵以川苦恼地抓抓头发,“是不是当时条件再开高点比较真实?” “再高点,我就要怀疑你别有所图了。” 赵以川掐他的脸:“自己第一次见面就要跟我结婚,我都吓得不轻,同意好像不对劲,直接拒绝又更奇怪——谁知道你有没有认真!” “结婚绝对是认真的。”裴哲强调,“但没想到你就是那个人。” “什么人?” 裴哲一愣,他以为这是不需要形容得太具体赵以川就懂的指代词,可他很快反应过来:赵以川不是不明白,只想听他说。 他封闭了太久,可以坦诚地告诉赵以川“我爱你”“我喜欢你”“我没后悔过结婚”,言辞真切,却都像一些虚无缥缈的口号,能指向任何一个人,不足以定义赵以川是特别的。他还不够明白,他需要一个出口。 爱一个人,不是对方懂了就可以缄默,裴哲得说给自己听。 赵以川鼓励地看着他。 脚步不知何时停下,夜风柔和,裴哲伸手拂去赵以川肩上一朵米粒似的槐花。 他目光闪躲片刻,声音不自觉地也低了下去:“适合的人,懂我的人,需要我的人……让我重新相信爱情是一种信仰的人。” 赵以川失语。 “或许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太短了,这么说可能让你感到压力,而且我在感情上也犯过错,可能判断过于理想化……”裴哲像找回了一点底气,直视他的眼睛,继续道,“但是,以川,我相信你会成为‘那个人’。” “我一定努力。”赵以川说这话时尽管在笑,眼神与语气都异常郑重。 “努力什么。”裴哲后知后觉,难为情,重又别过头,勾住赵以川的小拇指,“没有谁能永远达成别人的期待,你现在就挺好。” 赵以川:“我的缺点太多,你可能只是暂时没看到。” “我也不是完美的。” 处处维护,赵以川彻底无言以对。 他最后妥协给了裴哲的固执,在这方面他不如裴哲能坚持到底:“等长久了再看看,或许十年、二十年以后你对我的评价就不如今天这么高了。” “或许吧。”裴哲说,“多等一等。” 赵以川点头,牵起他的手放在唇边自然地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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