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文恒朗上次的理由。”裴哲提醒他。 楚畅:“那不管,谁让你们一个个都步入婚姻的坟墓了。我可说好,你们几个已婚人士明天都不许用老婆老公当借口,休想提前走人!” “行。”裴哲笑了两声,“别拿这个激我。” 隔着电话和光纤,对方只听他说得愉快,并看不见裴哲眼神依旧古井无波。 因为上一段恋爱结束得太戏剧,裴哲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了留学生圈子里的笑话。家境好的人太多,根本不在乎公开谈论会得罪他。直到那些人的调性,他本就不喜欢跟同学来往,这下更是完全不联系了。 年轻时,最稳固的友谊要么来自共苦的同学,要么来自一起长大的朋友。 楚畅属于后者。 和楚畅一样的还有四五个,有男有女,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父母辈的商业合作关系一直坚如磐石。裴哲和大哥文恒朗差了近10岁,是最小的弟弟,因而哥哥姐姐们都宠他,对他突然结婚更是表达出无限关怀。 约好的地点在一家高档会所,这次聚会的组织人邹路苒定了顶层餐厅最大的包厢,带天台和无边泳池,夜色里纸醉金迷。 裴哲赴约时就猜到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刚喝了一杯,话题立刻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阿哲,你的爱人呢?”邹路苒说,“婚礼我没赶得回来,听楚畅说那个男生是你学长,长得好,又很优秀——照片倒是看着不错,真人怎么样?” 另个姐姐林薇赶紧澄清谣言:“他不上镜,本人比照片好看多了!” 邹路苒:“……不是吧。” 同性婚姻对他们而言不算太稀罕,林薇早就出柜,国内还未合法时她就与女友在欧洲结婚了。但她是艺术家,没有管理公司的烦恼,又有两个哥哥撑着家族资产。相比之下裴哲有更多的顾虑,比如独生子,比如事业。 问起裴哲突然和男人结婚,好奇更多是对赵以川,这个看起来和裴哲不太般配、却又实在出挑的男人。于是让裴哲把人叫出来,几个已婚男人也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 知道他们没有恶意,但裴哲却宁愿闷头喝酒都不接招。 他不怕被看出他也成了“貌合神离”队伍中的一员,只是考虑到赵以川极大可能不喜欢来,裴哲想,赵以川也没必要来这儿做戏。 这点小事,他何必去烦赵以川。 然后就让把柄落在了以楚畅和邹路苒为首的两个最能闹腾的人手里—— 不给面子啊,喝酒吧。 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再喝一杯。 …… 但他喝得心甘情愿居多,旧友重聚,无论如何还是很高兴。到后来,酒都是一瓶接一瓶的开,谁都不记得到底喝了多少了。 临近聚会尾声,裴哲坐得无聊想去洗手间,他从沙发上起身,一阵头晕目眩腰酸腿软,还没站稳就瘫在了沙发里。 眼前发花,身体却轻飘飘地很舒服,裴哲面色如常,抬手揉着太阳穴不说话。 糟糕,他想着。 “哎呀,阿哲要醉了。”林薇笑嘻嘻地端着烈酒坐在他旁边,手肘推一推裴哲,“你变厉害了哦,以前都是一杯倒,现在能喝这么多?坐得真乖。” 楚畅也不太清醒,闻言还要说:“他现在乖了!第一次喝醉的时候……” 就怎么呢? 头痛欲裂与飘飘然的愉悦交织着,裴哲把手机凑到眼前,想看有没有错过重要的消息。楚畅的声音变得很遥远,听不太清楚,只提取到几个诸如“打电话”“谁不让碰”的关键词,支离破碎,像从他耳边飘过了一阵风。 在说什么啊,裴哲继续专注地看手机,竭力辨认上面的字。可惜眼前像坏掉的电视雪花屏闪着白光,视野越收越窄…… 有个粉红小猪就从缝隙里使劲挤进了仅存的理智,裴哲皱了皱眉。 戴小翅膀,头顶还有个黄色光圈。 哦,好像是赵以川。 他都好久没跟自己聊过天了,怎么这只猪还在对话框前排占着位置不走?什么时候置顶的,为什么这么做,是不是刚才玩大冒险输了来着? 这段时间和徐莱乱七八糟提到太多,没说赵以川,可裴哲想过很多遍如果徐莱突然戳破他关于结婚的谎言时,他该怎么描述。 个子很高,能力很强,长相是没有人会讨厌的类型。 养了一只金丝熊,人形GPS,知道各种各样奇怪又好吃的小店。 习惯八点以后去买打折的面包当早餐,爱喝草莓牛奶。 ……是个很温柔很耐心的人。 没有协议结婚,他一定会和赵以川相处得很好。 他竟很想见赵以川。 他们怎么这么久没有见面了? 一个星期而已,久到裴哲感觉很…… 孤独。 “……我不行了,头好晕。”裴哲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句,仗着酒劲儿将解了锁的手机塞给林薇,“给我……我……我……赵以川,麻烦他——” 麻烦他什么呢,麻烦他来这里接我回家? 他真的会来? 赵以川不会觉得丢脸,不会觉得裴哲太烦了吗? 对,赵以川不理他了来着。 失落延续半拍,裴哲又理直气壮地想:可是我喝醉了啊。 喝醉的人至少应该拥有一点胡闹的特权,他不吵不叫,只希望见赵以川,这总不过分。 “让谁来接你?”耳边,林薇划着裴哲的手机,声音拉远了,是在问楚畅,“赵,他刚说的是姓赵吧?……赵以川?” “嗯,是赵以川。” “什么啊,赵以川不就是阿哲老婆吗?” 裴哲醉醺醺地把脸埋进抱枕。 ……但那个称呼,还是太肉麻了点。
第24章 二四、“真乖。” 大部分人会有类似的时刻:梦醒后的某一天,某个现实场景,又猝不及防与虚幻的梦完全重叠,分明没有经历过,却感觉自己好像似曾相识。 心理学家称这种既视感为“海马效应”或“再认记忆”,科学的解释是,大脑的精妙结构成为了罪魁祸首。人在思维活跃时接受的信息过多,忽略信息来源后,熟悉感通过各种渠道涌入大脑,于是会分不清哪些场景发生过,哪些则是意识的虚构。 大约从回国起裴哲就常常做一个梦,开始和结束都没有征兆。 黄昏时分,橘红的太阳要吞没所有摩天大厦、宽阔街道一样,他脚底下没有影子,在铺天盖地的血一样的红色中,漫无目的前行。 一直走到双腿酸痛,夕阳终于变成蓝紫色天空,他才找到了一盏灯。 坐在路灯下,裴哲开始漫长的等待。 梦境通常没有具体结局,因而在几乎静止的画面不知持续多久后,裴哲就会被闹钟或逐渐消失的困意叫醒,从凝固的夜色中挣脱而出。 时至今日,裴哲都觉得梦里的橘色夕阳似曾相识,他大概也倚靠过一盏路灯。 太阳属于全世界,而那盏灯是他独有的。 近来这片血色出现的次数逐渐变少,而再次在梦里遇见时,裴哲却明显感觉到哪里不一样了。好似寂寞的风忽然变冷,暖色的灯光有了重量,马路出现了尽头,无边无际的夕阳与夜色都有了终点。 寂静的等待里,一个身形修长的人走到他面前,然后蹲下身,牵住他的手晃了晃。 “还难受吗?现在想不想吐?” ……是谁? 第一次出现? 但无论声音和语气,甚至牵他手的力度都似曾相识。 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真了……? “……唔。” 发出一声黏糊糊的轻哼,裴哲闭着眼,比身体先苏醒的是意识。旋即,一股熟悉的清淡香味钻入鼻腔,裴哲一愣,抚摸身下被单的材质。 陌生的毛绒感。 不是他家,更非他的卧室。 裴哲猛地睁开眼,刚才还混沌着的脑子完全清醒,紧接着就是一阵眩晕。 视野内白光不停地闪,好一会儿,裴哲都看不清眼前有什么,直到适应了明亮环境后裴哲才发现那些耀眼的光来源于床畔窗帘中间的一条缝——而因为有风,缝隙时而变宽一些,光线便泄露更多。 头重脚轻的感觉尚在,是宿醉。 裴哲对它再熟悉不过了,也深知他需要一杯温水。静静地调整呼吸,他确认房间里似乎除了自己没有别人,撑着身体缓慢坐起来。 裴哲茫然地望向整个房间。 主卧,但略显逼仄,没有阳台,窗帘和床几乎是紧贴的,衣柜和床头柜的样式中规中矩,台灯却是简洁样式,和略显陈旧的过时装修不相匹配。伸手拉开窗帘,阳光没了阻挡,顿时迫不及待地涌入,将房间照得明亮几乎刺眼。 于是卧室最后一点空间也尽收眼底了,飘窗不同于大部分家庭的风格,被布置得像个读书角,折叠书桌、小灯、两个靠垫,好几本大部头摞在一起。 坐垫边放了个印着小熊的玻璃杯,空的。 一本书摊开,好似专业性很强,写满了笔记,而书签斜斜地放在一旁…… 他不自觉地努力辨认着书签上的图案,没听见脚步声靠近。 “噢,你醒了?” 闻声裴哲吓了一跳,他转过头,对上穿家居服的赵以川。 心跳在这时落拍,缓掉一秒钟后再次重拾正常节奏。不合时宜地,裴哲竟感觉自己被一丝酸甜的快乐占据,就好像梦的最后他即将不再孤身一人。 是赵以川的家。 毫无疑问,符合逻辑。 赵以川已经问第二句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裴哲摇头,手指揪住毛绒毯子再放松。 赵以川看上去只是暂时离开,手里端着玻璃碗,装满到2/3的地方,车厘茄、蓝莓、芒果,正好凑出一团鲜艳三原色。 赵以川自顾自地走到飘窗边放下玻璃碗,坐得随意,一条腿自然地架上膝盖抵住桌角。他打了个哈欠,继续拿起那支滚落在大理石台面的笔,勾画两行后又去够蓝莓。 凑到嘴边刚要吃,赵以川想了想,改成递给裴哲。 大约喝了酒的脑子都需要很长时间恢复思考,所有反应都成了下意识。裴哲看清他的意图后摊开两只手,往前坐了坐。 像投喂小动物似的,赵以川突然想。 松开手,蓝莓落到裴哲掌心,和想象中的画面一模一样。 嘴角不经意地向上扬,很快被他强行压制。 果香和沉甸甸的重量唤醒了麻痹的感官,裴哲眼神发直,低头吃一个,蓝莓的甜味在唇齿间扩散,终于帮他找回了语言能力。 只是一开口,声音仍有宿醉的沙哑。 “……我在你家啊。” 语毕发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但赵以川依然回答了裴哲:“昨天接到电话,楚畅说你喝醉了,让我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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