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千玉的心胸里溢满了复杂的情绪,他看着母亲的双眼,嘴唇微微颤抖,一点儿不像平时那样骄傲又叛逆。 辛慕最怕看到儿子这模样,她忙闭了闭眼,挥手:“滚吧。” 辛千玉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办公室,身体像穿了一个大窟窿,随便来一阵风都能将他的五脏六腑绞碎。 回到了家里,他抬眼就看到了放在壁橱上的丑杯子。 那个杯子,他原本是打算带去美国给宿衷的。他原本计划着,将这个杯子拿到宿衷和李莉斯面前,耀武扬威地说“这是我亲手做的,虽然很丑,但宿衷很喜欢”。 但是…… 辛千玉下意识地摁开了手机,先于意识的,他的手指就点开了宿衷的联系方式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大概……大概是因为他很想听见宿衷的声音吧。 宿衷接听了电话,但没有说话。他不爱说话,所以每次通话都是辛千玉先开的头。 辛千玉很疲惫,语气有些懒:“嗯,我工作上出了点事儿,你觉得我该来美国吗?” “那应该不来,先完成工作。”宿衷的回答总是简洁。 辛千玉脑子里又掠过母亲的话:确实啊,是个正常人都会这么说吧。只有傻逼才会不顾一切飞扑去美国啊! 辛千玉自嘲地笑了笑:“嗯,那你在那边玩得开心点。” “嗯。”宿衷答。 辛千玉没有说话。 平时打电话的时候,辛千玉总是喋喋不休的。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说话的话,宿衷也不会说话。那两人就只能沉默着,听听电话的白噪音了。 这种交流方式让辛千玉很疲惫,没话找话其实很困难。 辛千玉下意识地拿起了丑水杯,忽然问道:“为什么不把丑水杯带去美国?” 宿衷说:“水杯开裂了。” “啊?”辛千玉有些意外,仔细看才发现,这粗糙的陶瓷水杯上果然有了几条细碎的裂纹。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转着杯子观察,一个不小心手滑了,水杯立即哐当坠地,碎了。 陶瓷崩裂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了极为响亮的声音,听得辛千玉心摇。 辛千玉愣了愣,说:“你听到吗?” “什么?”宿衷问,“这里音乐很吵。” 隔着电话,也能听到宿衷那边的锣鼓震天,喧嚣热闹。偶尔还能有女生的娇笑声如莺啼滑过,不知是不是那位李莉斯——但奇怪的是,辛千玉好像已经没那么关心了。 “哦。”辛千玉垂下眼睑,“那没事了。” 说完,辛千玉就挂了电话。 看着手机屏幕熄灭的光,辛千玉才猛然发现,这是他第一次先挂断和宿衷的通话。 每一次、每一次,辛千玉都是等宿衷先挂断了,他才听着嘟嘟声恋恋不舍地放下手机的。
第16章 有病病 辛慕在集团里爱上班就上班、不爱上班就不上班,但工资极高、奖金丰厚,在集团内很有权力。一般员工只以为她是千金小姐才得到这些好处。然而,董事长老爷子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放心纵容一个一无是处、放浪形骸的女儿为祸公司? 辛慕是厉害的,只是功夫不在办公室内。她看起来声色犬马,但实际上她长袖善舞,惯能交一些有价值的朋友、打听一些有价值的消息,且她雷厉风行,很能干实事。 比如这次,玉琢集团被举报使用盗版教材的火还没烧起来,苗头就被她掐灭了。 但,普通员工都不会知道这是辛慕的功劳,只以为这是一次寻常的检查,因为集团身正不怕影子斜,所以无风无浪地过去了。 当然,高层们是知道内情的:陈主任贪了钱,换了盗版教材,被人举报了。辛慕消息灵通,提前做好准备,让集团安然过关。 为此,高层们还开了会:为了集团的声誉,陈主任的事是不能曝光的,只能私下处置。 然而,老爷子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能查到是谁举报的吗?” 辛慕说:“是‘秋实教育’的人干的。” 说完,大家的脸色都有了微微的变化。 事实上,好几个人都认为这件事是辛斯穆干的——包括辛慕和辛千玉母子都这么猜测过。毕竟,辛千玉进教研部是辛斯穆推动的。而辛千玉跌倒,对辛斯穆是有利的。辛斯穆在集团里是实权人物,抓到了陈主任干坏事的证据也很合理。 然而,事实证明实名举报的玉琢集团藏盗版的人是秋实教育的人。 秋实教育是玉琢集团的老对手了,如果是他们家,倒是可以理解的。 “老陈倒卖教材的事情,秋实那边是怎么知道的?”老爷子又问。 辛慕说:“老陈要卖掉手里的正版教材,走的是一个书商的渠道。那个书商也和秋实教育有商务往来。一来二去的,在酒席上露了行迹。秋实的总裁就知道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打击我们的机会。” 在座的亲戚们便吱哇乱叫,一边说老陈也太不厚道了,多少年的老员工了,居然干这个不要脸的事情,又一边说秋实教育也太不要脸了,居然这样打击我们,我们得给点颜色他们瞧瞧。 老爷子冷笑,说:“是我们自己管不住自家的老鼠,还埋怨别人了?” 这话出了口,大家便噤了声。 辛千玉更是无地自容:“对不起,外公……是我监察不力。” “你别嘴上说说知错就算了。你是年轻公子,不谙世事,以为当个领导是容易的?”老爷子可不像平时那样和颜悦色,不假辞色地批评,“当领导就得比手下更精、更细,像猫头鹰似的盯着。你懂么?” “是的,外公教训的是。”辛千玉乖顺地点头,“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一只猫头鹰,晚上也不睡觉了,就盯着他看。” 老爷子抿了抿嘴,说:“在家撒娇也罢了,这儿是公司,你别给我油腔滑调的!” 辛千玉把头埋得更低了:“我没撒娇,是认真的。我一定会更注意的。” 辛慕只说:“你别怪他了。他还是小孩儿呢。” “既是小孩儿,便在家吃奶,出来工作干什么?”老爷子对女儿也不客气,该喷就喷。 辛慕也不好说话了。 这时候,辛斯穆却道:“老陈干这事儿也不是第一回 了, 他从前就如此,我却从没发现,想起来我也是有错的。我这样老人也没看出来,更别说小玉了。所以,我比小玉的错还大。” 听到辛斯穆这么说,老爷子气稍稍平了,笑说:“按你这么说,我更老,我更有错了。” 辛斯穆笑道:“我没这么说呢。” 老爷子也轻松笑笑。 这事情便算过去了。 辛斯穆替辛千玉圆了场,辛千玉该谢谢她,便请她吃饭。辛斯穆也答应了。二人去的餐厅,就是上回辛千玉与宿衷去了的“锦鲤池”。 辛千玉对辛斯穆的感觉其实挺复杂的。辛斯穆是辛千玉的表姐,他们是有很亲密的血缘关系的,从小也认得。但二人总是亲近不起来。然而,像辛斯穆那样的人,即使你不和她亲近,也很难讨厌她。她总是很客气,又很和善,还聪明,一直都是那种所谓的“别人家的孩子”。不过,辛慕从来不像很多家长那样爱把自己的孩子和别人家的比较。 虽然辛慕不是那种围着孩子转的妈妈,但她确实是那种“全天下的娃娃都比不上我家的好”的家长。尽管辛斯穆无论是成绩还是品性都比辛千玉更符合大众定义的“优秀”,辛慕还是会觉得自家孩子更好:“小穆是很好……但就是很无聊。还是小玉比较可爱。” 而现在,辛千玉和辛斯穆都成了巨额财产的候选继承人,他们之间莫名的就敌对了起来——但好像都是别人说的。辛慕、朱璞、朱珠以及其他亲戚,都提点似的说,你们两个人是要争家产的,你们是天然对立的,小心对方给你使绊子啊! 辛千玉对辛斯穆也是有一定防备的,尽管辛斯穆看起来十分友善,从来没对辛千玉出过一次手。但辛千玉好像就是免不了小人之心。 就连这次的“盗版危机”,辛千玉第一个怀疑的是“自家人”辛斯穆,而不是“老对手”秋实教育。 辛千玉看着辛斯穆,认真地跟她道谢,感谢她在老爷子面前帮他转寰。 “不用谢。”辛斯穆回答,“其实我也是帮我自己。” 辛千玉好奇地看着辛斯穆:“为什么这么说?” “你是不是怀疑我动了手?”辛斯穆问题很尖锐,但语气还是柔柔的。 辛千玉愣住了,他不知该怎么回答。 “不仅仅是你,大概老爷子心里也有疑影。”辛斯穆说,“我必须站在你这边,才能显得我无私。” 辛千玉顿了顿,半晌说:“所以不是你?” 他自觉这提问很失礼,但又觉得自己其实是可以这样大方地问辛斯穆的。 辛斯穆抬起眼,说:“你是说我为了攻击你而做损害集团利益的事情吗?你是这样看待我的吗?”这明明是质问的句子,但用辛斯穆的声音发出,却还是柔柔弱弱的,跟风里的荷花似的袅袅。 辛千玉这才真正觉得自己失礼了,忙跟对方道歉:“对不起,表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关系。”辛斯穆还是那个温和的语调,“没关系,小玉。” 辛斯穆太温柔,反而让辛千玉更不好意思。辛千玉倒了清酒,自罚了三杯。辛斯穆也抿了一杯,嘴里还是柔柔的“没关系”。辛千玉多喝了几杯,脸上蒸得红红的,心里想起了宿衷,眼里便变得湿润。 辛斯穆打量他的神情,说:“你最近好像有些心不在焉,是为了什么?” 辛千玉没想到连和自己不熟的辛斯穆都察觉了自己的神不守舍。辛千玉自嘲一笑:“因为我男朋友的事。我们现在异地恋。” “他在哪?”辛斯穆问。 辛千玉说:“他在美国。” “哦,那真的很远。”辛斯穆说,“你很喜欢他?” 辛千玉胸口发闷:“很喜欢。” 辛斯穆沉吟半晌,说:“集团有个项目准备在美国开展,你要不要去试试看?” 辛千玉的心一跳,眼睛睁大:“什么项目?” “我待会儿回去给你发个资料。”辛斯穆回答,“你看看吧。” 辛斯穆说话温吞,但干事很果断。她回去就立即把资料发了给辛千玉。辛千玉发现,是玉琢集团想获得aa国际考试的考点授权。这件事其实前期已经谈得差不多了,申请流程基本上走到后期。只需要集团派出代表去美国和aa考试协会的人商定细节、签订合同就可以盖章。 辛千玉发现,这个项目原本是辛斯穆主理的,前期的工作也是辛斯穆在做。临近收尾却让辛千玉去签合同,这就像是将胜利果实拱手相让似的。辛千玉并不觉得自己是占了便宜,反而猜疑天掉下来的馅饼通常都是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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